水上明月，書中紅顏，牆頭老虎，夢裡人間。
——老樹
2013年夏，快樂男聲，沸反盈天，半大青年們相聚，嘰嘰喳喳。唯有一個「不識趣」的，坐在角落裡抽菸，冷峻的很，是華晨宇。
2019年夏，明日之子，各有各的迷茫，選手不懂情感表達，導師拽著一根繩子，一寸一寸地扯過去，展示抑揚頓挫，選手不懂，導師樂在其中，是華晨宇。
點著的煙，以及不合時宜的繩子，組合在華晨宇身上，解釋了一個比標籤和人設更高級的東西，叫自我。
只不過，身在其中，往往不知其味。
不知道華晨宇是否明白，這6年間的得與失，其實都與自我有關。
1
個體的命運在歷史中不值一提。
但80後和90後作為獨生子女一代，身上確有大的命題可以講，那就是孤獨。
孤獨兩個字講出來十分羞恥，它有個比較明確的表象，是「自己長大」。
90年出生的華晨宇，幾乎可以全面的解釋這個表象。
自華晨宇有自我意識時，父母便離異了，兩三歲。因而，在漫長的童年及少年時期，華晨宇所擁有的陪伴僅源於父親。
在中國的家庭教育中，父親代表了權威與不苟言笑，尤其對兒子來說，因此陪伴壓根在父親的身份職責內，幾乎不存在。
所以他必須一個人長大。
做銀礦生意的父親整日忙碌，華晨宇成了從小掛著一串鑰匙走起路來叮噹響的那種小孩。
睡覺不敢關燈，甚至抱著一把玩具槍睡，不然會害怕。
也會和父親哭鬧：你怎麼不回家，你是不是不愛我。
但無論大人還是孩子，都有各自的難處，這構成了一種矛盾的環境，現在我們叫它原生家庭。
孤獨是勢必會被以各種方式被消解的，對華晨宇來說，撞見音樂是其中之一。
華晨宇家境不錯，父親對他好的表現是，基本滿足他全部的物質需求，可以看作是一種補償。
小學時期，華晨宇鍾情於長笛，後來變成鋼琴。
從一個人在房間發呆，變成了一個人對著鋼琴在房間發呆。——這是華晨宇小時候最長出現的景象。
時至今日，華晨宇依然習慣對著鋼琴發呆，他的鋼琴擺在臥室，而臥室沒有窗，密不透風，無需關燈就漆黑一片。只有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才能瞬間進入飄渺的創作環境。
少年時期的華晨宇不愛說話，走路飄飄忽忽，時而陷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不知道在想什麼，也許是一段旋律，也許是空白一片。
自然不被理解，自然也不需要被理解。
在他的認知中，這沒什麼特別，就和許多人整日嘰嘰喳喳一樣，只是活著的一種方式和狀態。
人應當被允許擁有各種姿態，直到參加快樂男聲，他首次發現，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2
華晨宇在12歲時譜了自己的第一首曲子。
那時他已經開始學鋼琴，一直考到滿級。音樂是生活必需品。
也因此想考武漢音樂學院。
第一次沒考上，文化課沒過，次年考上。只不過大學生活和他想的不一樣。
理想中的音樂世界，自然是一群半大青年，沉迷其中，浪漫而充滿熱情。
後來發現大學是社會縮影，真正熱愛音樂的人，只有少數。
加上他的沉默寡言，特立獨行，與大眾越發格格不入。
在華晨宇生命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女性角色，是他的爵士鋼琴老師。
兩人的互相賞識一方面因為彼此的才華，英雄惜英雄。
一方面是因為，彼此都很酷。
華晨宇第一次上那位老師的課，就遲到了，不僅遲到，上課還睡覺。
老師記住了他，心想，期末考試見，有你好果子吃。
但後來她發現，課上教的東西，華晨宇竟然都會，最後不計前嫌，給了他九十多分。
不打不相識。
華晨宇有樂隊，老師去看過他樂隊排練。
但是直到第二次，華晨宇才主動找老師說話。
老師自然不理解，其他人都圍著她轉，唯獨這個青年不知在想什麼。
華晨宇也不理解，沒有需求，找老師幹嘛。
第二次見面，華晨宇主動找了老師，開門見山：老師，我想請你吃飯。
老師嚇一跳，但同意了。後來成為知己。
莫逆之交，興趣相合，華晨宇有次和老師深夜打完球，聊了八個小時的天，聊到天亮。
這促成了兩個靈魂之間的互通。一次交流，抵得上十年相處。
大學時期，華晨宇擁有相當強烈的自我意識。
也許他自己感受不到，但從種種行跡，看得出他的特立獨行。
那位老師後來也提到，華晨宇不怎麼說話，但有很大的人格魅力。
自我總是會發光的。
很多年後，華晨宇在節目中回憶起初戀——他當時樂隊的成員之一，袒露柔情。
在當年和在當下，他都有人愛。
3
參加快樂男聲，是一個意外。
命運原本就是意外組成的。
快男海選，評委問他，為什麼來參加比賽。他說，就覺得挺好玩兒的。
然後開始唱《無字歌》，這段經歷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他唱歌時，陶晶瑩打斷問他：你是不快樂嗎？
蔡國慶眉頭緊鎖，心想這個小孩在幹啥。
尚雯婕聽得津津有味。
當年華晨宇的確沒什麼勝負心，不然也不會唱《無字歌》，他自然是在展現他心目中的音樂，只不過少有人懂得罷了。——一直到今天，這種情況依然如此。
說白了，還是自我。——華晨宇的自我，在比賽期間展現的淋漓盡致。
最初和左立一個宿舍，左立完全被他打敗。
因為華晨宇怕熱，所以把空調調到5度，左立凍到生活不能自理。
幾經溝通，無果，華晨宇蒙著被子就睡。
左立趁他睡著，把空調調高，但沒想到，華晨宇趁他睡著又給調回去了。
最後左立搬出去住了。
說到這兒，其實需要探討一個命題就是，自我和自私的邊界在哪。
這也是圍繞華晨宇身上一個非常經典的矛盾問題。
但仔細想來，其實無解。你不能要求一個人擁有因自我帶來的龐大的創造力，又無法容忍他因為自我帶來的給外界的傷害。
說到底，人無完人。
但好在，喜歡他的人，終歸可以理解他的自我，但前提一定是，他擁有才華。
後來左立成了他的好朋友，習慣了他的所有「奇葩」行為。
比如華晨宇要左立幫忙做音樂，一個電話，左立就在北京從老遠的地方去他家。偶爾，華晨宇還要他帶點兒吃的。
說白了，華晨宇在很多地方，就是一個小孩兒。人情世故他不太會，只會做他認為該做的，想做的，他對陌生人抗拒，但又清楚知道誰對他好，會以自己的方式償還。
成年人靠理性靠交換維持人際關係的那一套不屬於他。
花花世界的那一套標準和行為方式，不屬於他。
4
快樂男聲全國20強比賽期間，華晨宇意外想要退賽。
說來奇怪，華晨宇的理由是，因為惶恐。
被大眾看見了，讓他驚慌，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和回饋這部分喜愛和關注。
害怕的一部分原因是，突如其來的聲名闖入了他的世界。
另一部分原因是，擔心自己不夠。
最後在導演的勸說下，才留了下來。
最後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最後，全國人民都知道了有個人叫「花花」。
出道伊始，華晨宇沒現在這麼紅，大多僅限於粉絲圈。
彼時大眾對他的關注點和評價方向很多是負面評論。
「鬼吼鬼叫」「無字歌」「舞臺上的扭曲表演」等等。
這類聲音在不久之後出現了巔峰，那時華晨宇在參加《花兒與少年》。
作為典型的撕逼真人秀，華晨宇參加後獲得了大量曝光，也獲得了大量惡意評論。
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有人叫他巨嬰。
自然，華晨宇的確相比其他人，少了很多生活技能，以及，他對人對事的行為準則，也的確奇怪。
這又要說起他的原生家庭。
還是那句話，你不能要求他擁有因自我帶來的創造力，又要求他做到周全。
只是大眾沒有這份同理心。
也沒有對天才該有的寬容。
這檔節目我看過，其他內容幾乎都忘記了。只記得一個畫面，華晨宇在國外，路過看到一個人在拉琴還是彈吉他，他站在那安靜地聽，然後哭了。
這構成了在《花兒與少年》中，我對華晨宇的全部認知。
看到了他的敏感細膩，看到了他豐富而廣袤的內心世界。以上種種在我感知裡，超過了對他行為習慣的誤解與偏見。
《花兒與少年》的嘗試，或許讓華晨宇本人及團隊認識到一點，即對天才歌手來說，只要有好作品這一張底牌，就足夠。
5
真正讓華晨宇口碑翻身的，自然是好歌。這其中他的改編作品居功甚偉。
當然，無論是原創，還是改編，說到底是才華。
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滑板鞋》《齊天》等改編作品刷爆網絡。
也正是那段時間，華晨宇吸引了無數路人粉，真正開始出圈。
近年來，靠改編作品做到大熱的，除了他還有林俊傑。
後者靠的是無與倫比的紮實唱功，華晨宇靠的是改編作品與舞臺掌控及個性的合一。
有紮實的自我，最終總會達到作品與人格的統一。
華晨宇與李宇春，被稱為選秀時代的兩個巔峰。
二者的成功都有時代背景。
李宇春是電視主導的媒體時代集大成的受益者。
華晨宇是新時代年輕人追求自我熱愛自我的必然選擇。
在《花兒與少年》後，華晨宇再沒參加過完全無關音樂的真人秀。
甚至於，他清楚地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連音樂類比賽都很少參加了。
《歌手》是個意外，傳言他最初抗拒《歌手》，認為音樂沒有高下之分，做比較本身就是褻瀆。
但又因種種無奈，無法拒絕與逃脫。
這或許是他少有的不得不。
6
近年來，華晨宇發展地越來越好，演唱會開得如火如荼，一票難求。
感情生活相對單一，與鄧紫棋的一段也如曇花一現，雲裡霧裡。
大眾給予他的評價正面居多。
我周圍許多人，各行各業，總有一些莫名愛他。
愛他舞臺上不管不顧地那股勁兒，坦白講，那是許多人嚮往但無法做到的。在他身上，找到了歸屬。
去年或是前年，華晨宇與團隊的矛盾被大肆討論。
粉絲認為團隊在過度消耗他，工作人員認為華晨宇自私。
我看了感覺莫名其妙。
感到很多人，包括他的身邊人，仍無法理解他的內心世界。
仍無法清醒地包容他的自我，仍要求他一邊做天才，一邊要周到。
我對此感到有些唏噓和感嘆，只能說，各自有各自的難處吧。
好在華晨宇自身，已經逐漸可以拿捏好入世的標準，雖然仍有屬於他的「笨拙」。
在《明日之子》中，他私下依舊靦腆，舞臺上閃閃發光，有堅持，但面對許多場合，又依然是那個不知如何處理的無措的樣子。
這6年間他改變很多，不變的也很多。
從去年年度，我決定寫華晨宇，到今天，大半年過去了，才開始。
一是因為我很懶，二是我在想一個事情。
即天才在這個世界裡，該如何自處。
面對世界的無理要求，面對大眾的無端評價，面對自我帶來的創造力與傷害，該如何平衡與和解。
世紀難題。
後來我看到一個華晨宇的專訪，他說自己從來，不太在意誇獎，也不太在意偏見，做自己就好。
於是想通，或許對他來說，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感受是真的，自己的直覺是真的，自己對自己的信任，是真的。
文章開頭，我借用了四個短句，寫：水上明月，書中紅顏，牆頭老虎，夢裡人間。
這四個意象，通通指向了一個結果——都是假的。
水上的明月是假的，書中的紅顏是假的，牆頭的老虎是假的，夢裡的人間，也是假的。
之所以用來形容華晨宇，是因為他身上也有類似的矛盾。
他被稱為「花花」，自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花花世界」，在這個世界裡，他自由自在，擁有最大程度的能量和自主權。
但同時外部也有一個花花世界，那個世界更光鮮，更浮華，更嚴苛。
這兩個世界的對壘，也許構成了華晨宇的人生。
所以，最後可以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結尾。
——對華晨宇來說，花花世界是假的，花花世界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