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授權轉載自公眾號：動漫學術趴
作者：格調
他是一位浪漫主義的詩人，也是狂野不羈的音樂家，他在夕陽之下的公路旁留下了青春的氣息，也在一望無際的太空裡奏響自由的讚歌。
如果說要投票選擇4月新番當中最讓人期待的作品，相信很多人會毫不猶豫地為著名動畫公司Bones（骨頭社）製作的《CAROLE & TUESDAY》（卡羅爾與星期二）投上一票。
從4月11日播出的第一話來看，這部作品也確實擔得起萬眾的期待：以「外太空、少女、音樂」這三大元素為主要賣點的這部作品，不僅有著極高的製作水準，作品的音樂更是風格獨特，每一首樂曲都極為抓耳。
《CAROLE & TUESDAY》片段——室內合唱
作為Bones 20周年以及旗下擁有May'n、菅野洋子、石川智晶等多名歌手的唱片公司——FlyingDog 10周年的紀念作品，《CAROLE&TUESDAY》的成片能有如此表現自然並不讓人意外。但除此以外，事實上更讓動畫愛好者為之期待的，卻是在這部作品令人驚喜的音樂以及熟悉的故事標籤背後，Staff表上的一個名字。
那個名字就是渡邊信一郎。
《C&T》製作現場的渡邊信一郎
作為執導了《星際牛仔》《混沌武士》《Space Dandy》等多部具有強烈個人風格作品的名監督，事實上我們也不難從《CAROLE & TUESDAY》中看到他過去作品的影子。渡邊，還是那個渡邊。
值此《CAROLE & TUESDAY》開播之際，是時候來聊一聊這位對於音樂有著極致追求，將「自由與不羈」鐫刻在作品靈魂當中的監督了。
共鳴的音樂之魂
渡邊信一郎19歲時受宮崎駿執導的《風之谷》以及押井守執導的《福星小子2》的影響，萌生了想要進入動畫業界的想法。僅僅一年之後，他就成功進入了動畫公司Sunrise，擔任製作進行的職位。
在《蒼之流星SPT雷茲納》的部分劇集中擔任製作進行
在《新機動戰士高達W》第34話中擔任分鏡繪製
自小就受到音樂薰陶的渡邊信一郎一直認為「音樂本應是不該受到束縛的自由的靈魂」。得益於其對音樂的執著，渡邊信一郎在擔任監督的時候也會對自己執導作品的音樂有著非常嚴格的要求。
在採訪中渡邊信一郎曾袒露過一些對於作品音樂的看法：他認為業界以前對動畫配樂的使用太過千篇一律，悲傷的場景用悲傷的曲子，歡樂的場景用歡樂的曲子，這樣未免顯得過於刻板，他完全聽不到自己認可的曲子。假如作品的故事對應不上使用的配樂，渡邊信一郎便會感到不滿足。
2007年的《天才嘉年華》成為渡邊信一郎以音樂人身份出道的契機
相似的靈魂總會在冥冥之中互相吸引，對於音樂有著高度熱誠與嚴格要求的渡邊信一郎來說，與著名音樂製作人菅野洋子機緣巧合的相遇，也恰恰使他得以擺脫業界之前在動畫配樂上的陳規與舊俗。說起這對高山流水的組合的相遇，便不能不提渡邊信一郎的出道作《Macross Plus》。
《Macross plus》
Macross作為一個融合了歌曲、三角戀、宇宙戰艦等多個要素的科幻動畫系列，第一作《Macross》在80年代的時候就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初代女神林明美與其演唱的《可曾記得愛》在當年眾多日本動畫愛好者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但《Macross》之父河森正治並沒有就此滿足，而是向著更大的野心發出挑戰，於是《Macross plus》便現世了。
如今看來《Macross plus》的表記堪稱豪華至極，宛如90年代日本動畫人的狂歡——樋口真嗣，庵野秀明，摩砂雪，板野一郎，本田雄，橋本敬史，入江泰浩…………無一不是赫赫有名的一線動畫人。渡邊信一郎作為監督出道作的起點是如此之高，肩上重大的責任同時也激起了其十二分精神的認真。
豪華的製作陣容
不負眾望，《Macross plus》成人化的故事與具有前瞻性的設定衝擊著每一位觀眾，整部作品著眼於探討知曉情感與愛的機械與人類之間的矛盾衝突，對於倫理，戰爭以及愛恨情仇也有著十分成人化的表現，這為故事多添幾分沉重悲傷的基調。
河森正治在這部作品裡啟用了渡邊信一郎與其共同擔任監督，而劇作音樂方面則找來了菅野洋子。《Macross plus》的音樂表現無疑是極為出眾的，無論是《VOICES》娓娓道來的空靈的感受，還是《After, in the dark ~ Torch song》那極為時髦的電子樂與人聲的交融，在日本動畫的歷史上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一筆。菅野洋子也因此聲名大振，踏入動畫配樂的新領域。渡邊信一郎曾坦言，這部作品是他在音樂方面非常滿意的一部動畫。
菅野洋子
正因這份奇妙的緣分，也因互相認同彼此對音樂的執著與品位。渡邊信一郎與菅野洋子從此開展了長達二十多年的合作之路，在1998年《星際牛仔》這對黃金組合再度聚集了起來，甚至連河森正治也一同加入擔任了設定一職。
這對黃金組合的想像並沒有因《Marcoss plus》成功而止步。雖然《星際牛仔》的舞臺背景依舊是外太空，但其故事風格以及音樂風格都與《Macross Plus》截然不同。貫穿全作的大量藍調和爵士樂詮釋了《星際牛仔》的不羈與浪漫，他們對於音樂執著在《星際牛仔》裡得到進一步的體現。
《星際牛仔》
《星際牛仔》的英文原名是《Cowboy Bebop》。Bebop是爵士樂一個名為「比波普」的分類，比波普爵士樂比起傳統爵士樂更為自由，節奏更快，更講究即興演出，這與《星際牛仔》的故事調性一拍即合。
對音樂有一定研究的觀眾不難發現事實上《星際牛仔》每一集的小標題都是對於西方音樂界的致敬。例如第二話標題《Stray DOG Strut》致敬了Stray Cat的《Stray Cat Strut》，第五話標題《Ballad of Fallen Angels》致敬了Aerosmith的《Fallen Angels》；第八話標題《Waltz for Venus》致敬了Bill Evans的《Waltz for Debby》，標題的曲風多數都一一照應了該集的情緒基調。《星際牛仔》的原聲集數十首的曲目，都是如此抓耳，每一個角落都讓人感受到渡邊信一郎與菅野洋子的音樂之魂的狂歡。
《星際牛仔》全方位的高質量引起了歐美與日本愛好者的追捧，口碑與商業雙雙獲得巨大成功，還拿下了第3屆神戶動畫大賞的「作品賞」以及日本科幻大會「星雲賞」。但渡邊信一郎的音樂之旅依然沒有結束。
不懈的音樂追求
在2004年製作《混沌武士》時，渡邊邀請了他的歐美的音樂友人擔任音樂監督，繼續進行另一種音樂風格的嘗試——hip-hop。《混沌武士》狂野隨性的故事風格與hip-hop相得益彰，浮世繪與現代hip-hop所帶來的反差也讓觀眾感到頗為新鮮，該作也因此拿下了第8回日本文部省文化廳媒體藝術祭動畫部門的推薦。
2012年，因《坂道上的阿波羅》渡邊信一郎再度與菅野洋子攜手，繼續在動畫中對爵士樂的追求。渡邊信一郎非常認可菅野洋子在爵士樂上的造詣，而菅野洋子也認為渡邊信一郎能激發她之前也沒太能意識到的音樂的可能性。由於這部作品裡面本身就有許多爵士樂表演的場景，所以渡邊信一郎對於表演的真實性有著極為嚴苛的要求。
為了細緻地表達架子鼓的震動與演奏的真實感，他動用了10臺攝像頭同時拍攝真人的演奏，然後根據實際動作進行作畫。《坂道上的阿波羅》的故事也正如爵士樂演奏一般，演奏的過程中如同人生僅有一次的青春的那股瘋狂與奔放，但在樂曲落幕之後，即使那股熱情消失了，餘味依然縈繞心頭。
《坂道上的阿波羅》
而到了《CAROLE & TUESDAY》當中，渡邊也顯然依舊保持了那份對於音樂的無比熱情。從官方公開的幕後製作情報可以得知，該作對於音樂方面的選角有著很大的執著。渡邊信一郎在企劃的時候就坦然的說「要把音樂用繪畫表現出來」。
訪談視頻中提到渡邊作為導演對作品表現的要求
為了確定歌手人選進行了全球範圍的歌手試音徵集，最後選定了Nai Br.xx與Celeina Ann兩位以電子樂和現代R&B風格著名的西方女音樂人作為雙女主角的演唱歌手。
為了真實還原歌手彈唱的身體動作與口型進行再現，製作團隊採用了多攝像機同時拍攝彈唱現場的手法，為了讓舞蹈契合歌曲，還採用了舞蹈教練進行一步步的指導，第一話的作畫枚數甚至高達8000多張（一般動畫是4000-5000枚），這也是骨頭社第一次如此大張旗鼓的搗鼓音樂動畫。
使用多角度的拍攝進行參考
沿襲了骨頭社一貫「划船不用槳」的製作風格
除了對自己所執導的作品有著音樂的追求，渡邊信一郎也涉足過其他導演的作品。2004年為友人湯淺政明的《心靈遊戲》擔任音樂製作人，而後也在其愛徒山本沙代的《道子與哈金》，與《魯邦三世~名為峰不二子的女人》貢獻出悅耳動聽的優質音樂
算上2007年的《天才嘉年華》，2014年的《東京殘響》與今年4月的《CAROLE&TUESDAY》，渡邊信一郎與菅野洋子這對黃金組合自1994年的《Maross plus》以來跨過了25年進行了6次合作。雙方的默契不言而喻，而彼此對音樂的追求與熱愛，成為了日本動畫業界的一段永不磨滅的佳話。
男人的旅途
不僅僅是音樂本身，渡邊信一郎自身對於作品的塑造，事實上也如他追求的音樂風格一般，多變而不羈。
渡邊信一郎既是一位對音樂有著執著追求的藝術人，同時他也是個電影發燒友。他一直非常喜愛早期的美式電影，像《牛仔》《銀翼殺手》《黑客帝國》等名作都對其審美追求有著深遠的影響。電影化的影像語言是渡邊動畫作品中非常突出的特色之一，對蒙太奇手法的運用以及對歐美經典電影的致敬遍布在渡邊信一郎的動畫每一個角落裡，而他製作的每一個單元劇也都如一部微電影一般。
因此我們也不難理解渡邊信一郎為何執導過如此之多的SF題材作品。在製作《天才嘉年華》時渡邊信一郎曾說一直想做帶有青春味的動畫，而即便是他製作的《baby blue》也並不是那么正統，但好在隨後的《坂道上的阿波羅》的工作完成了渡邊信一郎的心願，不管是音樂風格亦或是故事風格，渡邊信一郎從不甘於原地，一直在挑戰與突破自我。
縱觀渡邊信一郎的導演生涯，其執導過的作品的故事設計，都沒有離開過公路片與科幻片，他既能娓娓道來青春的晦澀與浪漫，也能描繪出宇宙的壯闊與天馬行空。渡邊信一郎筆下的角色旅行在「公路」之中一直成長，而他心目中的「男人」，也在數十年的「公路」旅途中一直變化著。
渡邊信一郎所描繪的「男人」愈發年輕，愈發少年，愈發不羈。
在最初的《星際牛仔》中，渡邊信一郎為我們描繪出了沉穩多情的男人史派克。在整個星際旅程中，史派克除了有著作為賞金獵人果斷勇猛的一面之外，也逐漸展露了其內心另一面的柔情。即使是作為懸賞任務目標，當女主角菲出現危險的時候，史派克也會挺身而出的去保護她。
作品多次把生死，情感，夢想等抽象而崇高的元素放在天平的另一側與利益進行衡量，從而不斷的去補完派克複雜而成熟的內在人格。一根煙，一盤青椒肉絲，一杯酒，一支槍，無愧於牛仔之名，渡邊信一郎很好地塑造出了一個美國時代的西部牛仔形象，同時也是他心目中的第一個男人形象。
在隨後的《混沌武士》裡，渡邊信一郎則為我們塑造出了快樂、浪蕩而自由的武士無幻。《混沌武士》的旅途故事風格千姿百態。在《魑魅魍魎》篇裡，則是講述無幻一行人在運送犯人首級途中遇到僧兵團，從而引申出了一個啼笑皆非的諷刺左翼分子的故事；到了《以毒製毒》篇，他們追捕身份是武術強人的連續殺人犯，風格大變的開展了一個熱血武俠片；更有如《徹頭徹尾》篇，僅僅因路上撿到一袋金子，而後為了探索其來源而變成了的搞笑解密片。
《混沌武士》上演著一出出荒誕的跨時代風格的故事，處於故事中心的無幻在面對各個事件裡所展現的時而隨性搞怪，時而認真擔當的性格，頗有幾分年少輕狂之意。
時隔多年後的《東京殘響》，渡邊信一郎為我們描繪出了叛逆瘋狂的男人9與12。在《東京殘響》裡，主人公9和12是神秘的炸彈襲擊恐怖分子，渡邊信一郎大膽的將9與12置身於社會秩序的對立面之中，並以此為視角，審視了個人正義與秩序正義的矛盾。隨著故事的展開，逐漸的還原出了9與12的幼年悲慘經歷。年輕人懷著復仇之心以一己之力對抗世界，這種獨有的瘋狂與叛逆，是否正是渡邊信一郎心中一種純粹的不羈呢？
而在《CAROLE & TUESDAY》中，雖然這一次主角換成了兩位少女，但無論是為了追求音樂理想而離家出走的Tuesday，還是在生活中遭遇諸多不順卻依舊愛好音樂的Carole，她們身上依舊有著如同渡邊之前塑造的角色那樣，不羈而渴望自由的靈魂。
渡邊信一郎心裡住著一個男人與一個男孩，男人的他揮灑著血與淚，男孩的歌頌著青春與自由；他又是如此的喜歡翱翔天地，一邊高歌著宇宙，一邊輕語著山河。
當撰寫這篇文的時候，一直難以為渡邊信一郎蓋棺定論，因為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突破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為觀眾帶來新鮮的驚喜。假如真的要為渡邊信一郎打上一個標籤的話，那大概便是「無窮的可能性」吧。正如他自己所坦言：
「搞一個跟之前差不多的東西的念頭，便意味著扼殺了佳作誕生的可能性。」
或許正是因為這份熱誠與勇氣，他才能創造出一部又一部觸動人心的動畫。
部分內容參考
1.渡邊信一郎訪談：http://www.anitama.cn/article/6b72831ab877c7b0
2.總監督渡邊信一郎、製作人南雅彥談《CAROLE ＆ TUESDAY》：http://www.anitama.cn/article/2938e57f5b9d062b
3.《星際牛仔》音樂賞 Vol. 0 - 牛仔比波普：https://zhuanlan.zhihu.com/p/27226660
4.《青春的阿波羅之歌》：http://www.anitama.cn/article/686c0db87a0574a2
5. 《CAROLE & TUESDAY 卡羅爾與星期二》 Story of Miracle Vol.1 & 2
格調 ✎ text
動畫《CAROLE & TUESDAY 》✎picture courtesy
mu xing ✎ graphic des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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