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來「開八」
這些主播是否真的「唱唱歌就年薪百萬」?
他們只是普通人嗎?
主播們有什麼魔力讓粉絲願意花費數十萬元、上百萬元甚至刷爆自己的信用卡呢?
土豪、草根、暴利……這是人們對網絡主播的初印象。在這個以百萬人數計的人群中,有人為了掘金,有人帶著明星夢,也有人在打擦邊球。近日,本報記者貼身走訪了幾位視頻直播主播,他們中有年薪十餘萬元的全職主播,有還在校讀書的大學生,還有因入不敷出不得不兼職補貼生活的吉他手。令人驚訝的是,對他們的收入起決定性作用的並不是才華,掌握吸粉的「悟性」似乎才是關鍵。
「一周七天每天都要直播,
——全職主播璐璐 21歲 會計系畢業生
「風展翅我龍搖尾,神雀烈煞鬥厲鬼……」璐璐以一首「喊麥」結束了3小時的直播後,大口喝起水來。
璐璐是廣州一家文化公司的籤約藝人,通常這種公司被叫做「公會」。只有籤約公會的藝人才具備開播權。璐璐每天在公司的直播間工作6個小時以上,年收入十餘萬元,是同期畢業同學的10倍左右。
一間約七、八平方米的小房間就是她的工作間,普通木桌上擺一臺電腦,電腦周圍堆著各種餅乾、酸奶和很多小玩偶,攝像頭能拍到的那面牆被刷著藍白相間的地中海風格,還掛著派大星、阿狸等公仔,觀眾能從視頻的鏡頭裡看到的,仿佛就是女孩的閨房一角。
直播中的璐璐需要唱粉絲點播的各種網絡流行歌曲,有時候一首歌要重複好幾遍,每段歌之間穿插聊天、講段子、談時事,還要回答五花八門的問題,從星座、髮型、在吃的零食到明星八卦。
幾乎每個主播都會遇到部分觀眾進行色情擦邊球的交流,「不能表現出不高興,必須自然大方地將話題引到其他地方。」
璐璐近期在練習「喊麥」,即戴上造型可愛的墨鏡對著鏡頭嘗試說唱歌曲,用「甜得快化掉」的聲音唱著歌詞霸氣的rap,玩家聽得嗨起來的時候,一組組禮物在屏幕上刷過。
「成為對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有感情才有收益。」
——主播西米 19歲 大二學生
17歲的夏天,佛山女孩西米高三畢業,帶著明星夢來到廣州,媽媽給的500元轉眼就被「平面廣告公司」騙光。
兩年後,掛在線上的「廣州小西米」QQ粉絲群中不斷刷新著聊天內容,西米沒有成為藝人,卻已擁有了數百名自稱「西米露」的粉絲。
白天,西米是一名大二的普通女生,念平面設計專業。一到晚上,西米就會打開塞滿幾百件衣服的柜子開始打扮,調試好電腦語音設備,萌萌的「廣州小西米」經由電腦攝像頭展現在粉絲面前。
「西米露」以普通學生和外來務工者為主,他們喜歡西米的「呆萌」——說話很慢、還有點結巴。有的粉絲幾乎每天都要為她送禮物,其中最有錢的是一個廣州本地男生「奇少」,今年讀高二,他剛為西米開通了數月的「公爵」頭銜,僅開通費就12000元。奇少一個月為西米花費了近6萬元。西米稱粉絲為「家裡人」,他們的存在保證了西米每月不低於一萬元的收入。
在西米眼裡,觀眾想得到的是感情,她會和粉絲一起玩網遊、真心話大冒險,下直播後也保持微信聊天,「儘量成為對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有感情才有收益。」西米說。
——兼職主播阿凱 25歲 酒吧吉他手
璐璐對面的房間裡,一個男孩在自彈自唱TFBOYS的歌,邊唱邊盯著屏幕上的滾動字幕,希望得到遊客的禮物。10年前,這個名叫阿凱的男孩曾因音樂才華登上《廣州日報》。
10年後再次見到廣州日報記者,阿凱笑稱剛做完一場青春無敵的「北漂」夢——在北京拜師想成為音樂製作人。最後,他被老師潦倒的物質生活現狀嚇回廣州,「30歲前,我想先實現經濟自由,再考慮精神自由。」25歲的阿凱抓了抓新剪的髮型。
每天下午2時是阿凱的開工時間,彈吉他、唱歌、變魔術,3個小時的工作時間成為他的個人才藝秀。阿凱在接受採訪時突然用英語與記者交流,他向記者抱怨念書時的經濟拮据,做外貿打工掙學費的辛酸往事,他睡過地板、玩過樂隊……
與西米、璐璐不同,觀眾們目前還有點不太「待見」阿凱,阿凱也意識到了視頻主播平臺的特殊之處——聊天是關鍵,才藝是點綴。但阿凱最大的障礙來自交流的不對等,「我不知道面對的是誰,他們能看到我剪了頭髮、什麼表情,我對他們卻一無所知。」
「讓我再一次、再一次回到那個美好時光裡,找自己……」休息時阿凱彈唱起陶喆的歌,正如歌詞中所唱,他還在新平臺上找自己。
為何有人願意為網絡主播揮金如土?實際上,大量打賞的觀眾不是有錢人,還有很多收入一般的普通人。
今年3月,玩家舒舒第一次點進某個視頻主播的「房間」,最初聽說有人會給主播刷十幾萬元的禮物,他覺得不可思議。但現在,舒舒幾個帳號的「榮耀值」(即所花費的金額)之和已超過10萬元。
舒舒說,剛進入直播平臺的普通路人會發現自己如同「隱形人」——「沒有人回覆你,粉絲好幾萬的主播面對流星一樣的留言板,的確很難看到你。只有人民幣可以迅速脫下玩家的『隱身衣』。」
「對於幾萬粉絲的大主播,一聲不響地為她刷禮物,刷夠一定數額時,你會發現主播開始主動和你交談,那些有同樣經濟實力的玩家也開始和你互動起來。」舒舒認為,最簡單粗暴的刷存在感的方法就是花錢。
「可悲的虛榮心理。」 在舒舒的眼中,這就是玩家能得到的一切了。
有一類玩家是主播們和玩家們很討厭的,他們喜歡宣布自己對主播的所有權,自詡為男朋友、老公等。茂凱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已經為心儀的主播刷了數十萬元,在直播間公開宣稱彼此是戀人關係,但實際上他們從未見過面。
雖然茂凱多次要求與心儀的主播見面但始終被拒絕,但在一些玩家眼中,對於月入一兩萬元的小主播而言,數十萬元早已達到見面的心理「閥值」,但茂凱心儀的主播始終保持底線。
在經濟轟炸未遂的情況下,「陪伴是長情的告白」成為追求主播的策略。
這個平臺上,有很多像茂凱一樣野心大過消費能力的人。「只有刷幾十萬元的能力,卻有一顆刷幾千萬元的心。」有玩家感慨。
記者了解到,條件尚可的主播一般能達到月薪2~3萬元,收入低的也能維持月薪5000元左右,比大部分普通上班族已經高出不少。「如果僅是唱歌、跳舞、聊天,送幾千元禮物已經很夠意思了。」
擁有「國王」號的一名玩家透露,在「駕臨」60多個直播間後,他曾收到過不少主播主動拋出的橄欖枝,私下的言語與直播時有很大差別,有的主播直接微信提出「要不要出去走一走?」,含蓄一點的方式則是邀約去子頻道的房間中私聊,這種子房間可以進行一對一的私密視頻。
一名女主播說,刷了十幾萬禮物的玩家大部分都會要求見面,她無法直接回絕,這相當於斷了自己的財路。怎樣讓對方既見不著面又能繼續刷禮物,就要看主播的功底了。
關於「錢」,平臺和主播之間又是如何分成?
在網絡直播平臺,虛擬網絡貨幣和人民幣是等價兌換的。如「一個棒棒糖」價值一毛錢,一組1314棒棒糖即為人民幣131.4元,88組1314棒棒糖俗稱「小飛機」,888組1314棒棒糖俗稱「大飛機」,刷出一定數量的禮物可以有特效閃現,甚至有全伺服器廣播。
在這些消費的數額裡,每一百元人民幣,將有50%收入網絡直播平臺囊中,另外50%收入由藝人管理公會和主播之間分成,一般公會和主播會四六分成。
此外,網絡直播間還有更多的消費手段,比如為心怡的主播開「守護者」,每月999元,主播直接拿到300元佣金提成。
網絡直播平臺還會進行年度選舉,這時各大工會、主播為爭奪排名會拼命動用人力物力進行金錢大比拼。今年7月,某直播平臺的某工會一天就獲得了2000萬元的收入。揭秘主播、玩家、平臺鏈條
依靠公會生存的主播其實大部分都是籤約藝人。記者觀看人氣較高的幾個主播直播,發現大部分都有著專業唱功或舞蹈功底。據一位行內人士分析,許多主播都曾是傳統藝人,「當不了明星的小藝人,放在起點較低的網絡平臺表演,反而更容易得到欣賞。」「我們的主播近6成是由傳統線下藝人轉型的。」某視頻網站一家公會的負責人阿豪說。
去年6月,阿豪在天河區經營一家娛樂公司,現在手下有約300名籤約藝人。半年前公司朝網絡演藝方面發展,並籤下約60名藝人。
阿豪分析,傳統娛樂行業需要的明星要求有「亮點」,在相貌、歌技等特別出眾,但網絡演藝更看重藝人的綜合素質,準入門檻也相對較低。「相貌、唱功、口才,總之各方面都要有一點。」
傳統的線下明星培養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培養網絡演藝則耗資較小。什麼人在看這些視頻直播?阿豪認為,有超過8成都是「屌絲」,真正有錢人並不多,「一個人一天花好幾個小時在電腦面,多半是宅男。」
「平臺上有錢人和沒錢人二八分,二成玩家決定著平臺上主播的收入。」一名資深圈內人士透露,全國的主播數目前以百萬計算,雖然流動性很大,但已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龐大群體。
動輒十幾萬元一個的頭銜,讓一名大主播願意親自道謝的禮物可能抵得上普通人兩三個月的工資。
以爵位為例,最低的「勳爵」頭銜開通需要50元,每月續費20元;最高的「國王」頭銜,開通12萬元,每月續費三萬元,越多土豪捧場的主播間,聚集越多觀光客。當有人在某個主播的房間開通「國王」時,會得到眾多圍觀者的歡呼和主播的親自問候,因為這意味著透過視頻給你捧場的這名陌生人,至少花費了12萬元,這些都不是虛擬貨幣,而是銀行卡裡真實存在的人民幣。
一些大型網絡視頻直播平臺在發展前期依靠遊戲的語音對話積累了大規模原始用戶,但最終的商業成功卻在於販售「曖昧」。
一家視頻直播平臺的負責人直言,城市白領不是目標客戶,三四線城市的「屌絲」才是。告別了打打殺殺的遊戲中的仇恨,直播室現在是依託於「愛慕」而產生的經濟。
很多網民因愛慕去與人結交、付費,不求直接回報,只為心理滿足。
網絡主播西米,她自稱小林志玲,
如今還是學生,在花都一個出租屋裡做起直播,
她說,自己因為直播與同班同學隔閡很大,
翻開衣櫃就有上百套衣服,顯然是同年齡的學生無法比擬的
主播璐璐,她大學畢業後,
沒有像同班學會計的同學那樣去做「本職工作」,
而是每天從中午開始到晚上八點一周無休地直播,
她說,自己的收入是同班同學的10倍以上
文/廣州日報記者王曉全、林亦旻、蘇通
圖/廣州日報記者蘇俊傑、邵權達
編輯:廖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