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馬,年紀不小的小馬,80後的糟老頭子吧。
你叫我莓玩也可以,沒見過面的通常都叫我莓玩,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DiMn,他是唯一喊我莓玩的且非常熟悉的人。
我和他有三年沒說話了,他朋友圈是關閉了,微博也三年沒更新。他是攝影師,一年四季的花鳥蟲魚,僻靜的山林和喧鬧的城市,都在他的鏡頭下留下美好。我是每天每天在更新朋友圈,好像是朋友圈的土著民。
我是很喜歡鳥的人,天空中飛過的,不管是鄉下,黃河灘的鳥禽,還是深圳這邊,城市裡和海邊的海鳥。二十四歲以後,我非常喜歡鳥。
你覺得我是喜歡鳥兒的自由自在 翱翔在天空裡嗎?
你也看過王家衛的電影《阿飛正傳》吧?張國榮在裡面說出來的:「我聽人講過,這個世界有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可以一直飛啊飛,飛到累的時候就在風裡睡覺,這種鳥一生只可以落地一次,那就是他死的時候」
鳥好像是傷感命運的化身啊,你看張國榮這一生只活了四十五個秋天。
我喜歡鳥,是隱晦的艱澀的,是源於馮夢龍寫的《古今譚概 容悅 洗鳥》。「大學士萬安老而陰瘻,徽人倪進賢以藥劑湯洗之,得為庶吉士,授御史。時人目為洗鳥御史」在這裡,這個「鳥」的讀音是「diǎo」,意思是:「人、畜的雄性生殖器」
《水滸傳》裡常見的,你肯定也讀過:
「你是甚麼鳥人,敢來消遣我」
如今更多人喜歡用「屌」這個字,其實是「鳥」這個字的含義罷了。
再來讀讀一千兩百多年前的唐詩就更有「竊喜趣味」了,最有名的是柳宗元的這首
《江雪》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還有王維的三首詩,《春曉》《鳥鳴澗》和《畫》
春曉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鳥鳴澗
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畫
遠看山有色,靜聽水無聲。
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
還有杜甫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以及「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
再往前,一千五百多年前,陶淵明寫的「翼翼歸鳥,晨去於林。翼翼歸鳥,載翔載飛。」以及「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還有兩千五百多年前的鐘鼎文「天命玄鳥,降而生商」,這個是商人,殷商的圖騰是玄鳥。
我只是賣手機的販子,還不是商人,真不是玄鳥什麼的。
當你了解一個東西,而別人不了解,有時會令人產生一種愉悅,竊喜的開心,此中樂趣不足為外人道也,我把這種稱之為「竊喜趣味」。它似乎介於郭德綱的「三俗」也似乎是同流合汙。反正你越琢磨越迷糊。
我只是覺得自己知道這個鳥字的那種意思,仿佛可以讓我竊喜半輩子了。就是這麼一個自以為是的糟老頭子在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差點忘了要說我朋友DiMoon的事兒,其實也是我的故事。
2020年4月7日,22:07,陰轉多雲,東北風微風。
我接到了DiMn的電話,他很少用微信QQ,他肯定是下飛機了。
「我到了,在二樓走著」
三十七分鐘後,車停在了人聲鼎沸的一個燒烤攤,這是當年賣黑莓手機的夥計開的店,食客爆滿,生意興隆,老闆笑容滿面走來
「小馬哥來了啊!來這先坐!」
「哈哈哈,你這生意總是這麼好啊!」
DiMn打量著老闆,完全看不出來他是當年63kg的小李。大吃一驚的喊這老闆的名字。
「WoKao!你是DiMn啊,群裡聊天你最騷啊,大攝影家啊!來,趕緊喝一杯!」
我們仨同齡人,我是八月出生,老闆是九月出生,DiMn是十二月,三位80後的糟老頭子,在疫情消散的平緩期,在這座不夜城聚在了一起。
生蠔,腰子,是管夠,酒足飯飽後,老闆和DiMn都姓李,據說都是老子李聃的後代,非得要再喝點白酒消消食兒,再聊聊DiMn當年在上海和空姐同居的日子。
我抬手揉揉裝著著豆腐和羊肉串的啤酒肚,打著飽嗝,想站起來要晃悠一下。伸腰,回手扶著椅把,氣沉丹田要站起來。突然,眼前黑下去,身體癱在地上。我在這個世上再也沒醒來,吃了飽飯,匆匆趕往另個世界了。
我也飄向了奈何橋,也見著了彼岸花,孟婆看起來人不錯,氣質安靜,大氣從容。四周寂靜,流水無聲,在這忘川河邊,只有她一個人,孤苦伶仃。
「淑女,我肚子裡飽飽的,這碗實在喝不下啊,你晚飯吃了嗎?這湯鍋該洗了吧」
她竟然哭了,皺紋裡多了從明眸淌出來的淚水,瞬間匯聚成河,溼潤面頰,溼潤了脖頸,狗摟著的身形慢慢挺拔。八十一歲的她從不回憶過去,也絕不想未來。孟婆這一生沒有嫁人,
「這碗湯你不喝,會造成人間大亂,喝了才能走」
她扭過頭,遞過來這碗湯。我看了又看。清澈見底的湯裡是生淚和老淚,是哭淚和悔淚,是相思淚和別離淚。是病中淚和孟婆淚。煎熬一生,成了這碗孟婆湯。
「淑女,忘記過去是好還是壞呢?往生的擦除,是一乾二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