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島愛 | 愛與墮落間,AV天后在高潮盡頭髮光

一個努力奮進的乖乖女孩，究竟要走幾步才能變身爆紅AV女星？

 

《柏拉圖式性愛》是飯島愛的遺作。書中介紹了她跨入性行業的前後經歷，以及在情色一生的背景中遇到的三個重要男人。這本AV女星自傳中沒有刺激撩人的回憶，只有愛與墮落的矛盾糾葛，在今天看更能激出一身冷汗。

一

我走出家門，奔向萬千少女痴迷的浪蕩不羈

 

身為國民默認的AV界四大天后，飯島愛曾雄霸地下錄像廳和盜版DVD的螢屏，九十年代前發育的男人們很難沒聽過她的名字。

 

生於1972年的飯島愛，18歲前夕跨進日本平成時代，當時她還不曾料到有朝一日會位列「平成三姬」。而在以前，她卻是個內向乖巧的女孩子，即使父母一再苛待，她依舊努力爭取更加優秀。

 

飯島愛的功課向來不錯，國中排名前十，除了數學。這門獨特而原始的科目折磨過全世界無數學生，原本激發了她的鬥志。一次棘手的數學測驗中，她努力獲得了90分的高分，並滿心期待回家後將迎來一個珍貴的表揚。當時在她心中，力爭上遊應該還是件光榮的事，突破短處已經足夠正大光明地驕傲一陣了。

 

蔡康永的一期節目中，飯島愛作為嘉賓入鏡，她反問主持人「是不是看我不像是會寫書的人」。那時她的這本自傳已經出版，也許蔡康永和許多人一樣，懷疑這位「AV天后寫的書」不過是別人代筆的故事，只是他有機會當面問出口，卻不想立刻遭到飯島愛的機智回擊。她並不是常人認定的那般胸大無腦、只會在鏡頭前自摸呻吟，從小就有的認真努力中還有著不俗的才智。

 

然而，在她那個看似普通的家庭中，如果只是努力完成一個女孩子的生活學習內容、卻無法脫穎而出，並不能得到預期的肯定與稱讚。看著她的高分數學考卷，母親像往常一般冷漠，只質疑她「為什麼不是第一名」。這讓她往後十分厭惡「努力」。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高估了這兩個字。

 

平凡的結果就意味著羞恥，哪怕過程中拼盡全力也無人關心。努力本身不值一提，只有到手的榜首才足夠光鮮，出眾奪目才值得認可。

 

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儘管平常生活在父母的管束之下已經很艱辛，但這次卻讓她的心跳出了家門。在離開家的地方，反而有更加光鮮的生活，那裡說不定能找回自尊。

 

於是，晚上偷溜出去成了她每天最期待的活動。迷幻的歌舞伎廳散發出無窮的魅力，通宵的快樂無與倫比，身無分文的學生黨混跡成人場，偷盜、恐嚇勢成無師自通。飯島愛立即愛上了這種自由的快樂，更遇到了第一個男友。

他就是浪蕩不羈的化身，讓她奮力奔赴愛與性的淪陷。

但是，哪裡有淪陷，哪裡就會出現挽救。父母挽救失足少女的方式千篇一律，除了報警追蹤、禁閉打罵之外，送進「少年感化院」大概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明明已經全力做到最好，卻換來莫須有的羞恥感，而「感化院」無疑是刻在心上的囚號，將恥辱烙在靈魂中。

 

最後一頓來自蠻橫父親的毒打讓她頭破血流，但頭破血流後、傷口未愈時強逼她繼續上學才是不得不徹底出逃的動力。

後來她索性稱自己是「虞犯少年」（日語中意為天生的壞小孩），即使在書中回憶自己也是如此，仿佛「天生就壞」可以解釋當年鼻青臉腫回到學校時的尷尬，掃蕩一切審視與嘲諷的目光。

 

「最近比較煩、比較煩、比較煩！我夢見和飯島愛一起吃晚飯。夢中的餐廳燈光太昏暗，我遍尋不著那藍色的小藥丸。」

 

人到中年床上乏力，不僅要靠偉哥振奮，更須在心裡反覆回放飯島愛的裸體，周華健、李宗盛和品冠就這樣不經意間唱出中年男人的無奈。1998年，這首《最近比較煩》立即湧現大街小巷的音箱裡，飯島愛人如其名，當年已然成為性愛的符號。

但淬鍊這具肉身並非在AV鏡頭前，而是早在她的16歲時和男友同居的各色廉價旅館，以及之後的出租屋裡。

那是個沒有質疑、再無羞恥的空間，時光是靜止的，他們無休止地做愛，一次次體驗高潮的盡頭。中學時候的性愛是清甜又無辜的粉色，少女的青春美好在床笫翻滾之間散發出驚人的光彩，連她自己都痴迷其中，完全忽略了男友身染毒癮，沒有工作。直到有一天，男友的父親推開門，這間屋子裡的糜爛與墮落才暴露眼前。父子倆扭打起來，警察來了，飯島愛倉惶出逃，再無棲身之所。

二

正式當上陪酒女，卻愛上「最棒的男人」

沒有什麼比墮落更容易，墮落本身也能帶來異乎尋常的快樂。對飯島愛來說，快樂剛好能填補愛的缺失。

 

而快樂的同時，還會有很多錢。飯島愛理所當然邁入性服務行業，這是個收入與競爭都奇高的行業，飯碗鍍金卻朝不保夕，花銷亦如流水。飯島愛在工作中打磨了日益精湛的職業技能，其中一項便是挑選男人的眼光。

 

她太需要這項技能了。離開男友後，無奈之下她投靠男友的朋友，卻在第一晚就被對方強姦了。如果說第一次強姦讓她崩潰，那麼之後她已將此當作這個世界的規則之一，投靠男人就要貢獻身體，即使招待一晚也決不會是免費的食宿。與其用身體換個溫飽，不如乾脆做全職。在日本的紅燈區裡，陪酒與陪睡只是一項工作。

 

蔡康永曾經這樣隱晦地問她：「知不知道這工作，就是要讓人家摸來摸去？」她卻十分坦然，「並不認為這是性騷擾」，因為「起碼金錢有補償作用」。

不過，即使她閱人無數，挑男人這件事似乎仍舊還是終生難題。成為職業性工作者之後，她意外包養了一個令人沮喪的小白臉。

 

在她記憶深處，那仍舊是個「很棒的男人」，起碼外表與床技看起來確實如此。這個男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帥哥，他年長三、四歲，青而不澀，嫩熟適當，他初次現身於風俗店裡，吸引無數目光。

 

然而，這個帥哥同時還是個資深老道的牛郎，不僅接女客，更賣身給老男人。他欠債無數，正在愁錢之時意外捕捉到了飯島愛的痴迷。愛的痴迷得到殷切回應，兩人眨眼間就黏在一起。牛郎帥哥駕輕就熟用身體填滿她的渴求，轉身再用她的勞動收入去還私債。

 

與其說飯島愛資歷未深、被業界「前輩」糊弄了，不如說她的目光被家人塑造後定了型，眼中只看得到一種光鮮的色彩。

無疑，這個「很棒的男人」正有這種出眾的光鮮，氣質、肉體與床上的溫存無不閃閃發光，一如當年出租屋中的自己。她迅速愛上了這道光，又淪陷在一次次高潮的盡頭，難以自拔。直到這本自傳出版後，飯島愛還是告訴蔡康永「能當小白臉也是很了不起的」，她認為「這樣的男人有獨特的魅力」。

 

於是，在得知真相後，她殺了自己兩回，雖然最後都活過來了。

三

拍過海量AV後，她終於想回頭了

 

然而，命雖不該絕，債還是要還的，飯島愛累計欠下的千萬債務毫不猶豫推她下海。

 

在鏡頭前脫光需要比陪酒時更強大的勇氣，飯島愛數次臨陣脫逃，終究還是說服自己，坦露身軀面向世界。漸漸地在她心中，拍AV終於也成了一件稀鬆平常的工作。在那之後，才是螢屏中眾人所熟知的那個飯島愛，美妙的胴體與誘惑的姿態迷醉一片片寂寞春心。

 

而意外走紅後，與之相襯的海量收入竟讓她感受到另一種光鮮與體面。

即使「日攝一片」這樣的高產也算不得什麼，有了經濟基礎，尊嚴自然會回來。下班回家洗個澡，tomorrow is another day。此時，飯島愛早已不止是平成三姬、四大天后，而是真正名副其實的日本AV女王。身為女王，卻愛上了平凡的夜店DJ，並在工作合約結束後當上了電視節目主持人，儘管仍舊是午夜成人檔。

 

飯島愛的性變成了一個「上檯面」的工作，她再也不去尋找「最棒的男人」，那種光鮮似乎過於膚淺。而真正的體面卻是與一個普通男人穩定地過在一起，結婚並為他生個孩子。

 

縱觀她並不長的十多年人生，即使愛過再多男人，也只是想愛上來自父母眼中的光鮮閃耀。她永遠都不會愛上自己。

 

然而，一次意外懷孕後，這個普通男人卻消失了。在某一天下班回到家中，她以為可以緊緊抱在懷中、一同回到正軌的那個男人就這樣不辭而別。而她依舊是那個著名的性工作者，儘管坐在電視臺裡上班，以前的AV作品還是流行於各大市場。

一切都沒有變，她早已無法回頭。

她做著電視主持人，她出書，但即使賺的錢再多，卻依舊總是點滴難存，一如她豔羨難及的光鮮與體面。也許，31歲那年凍卵是她此生最後的努力。就像小時候一樣，努力的事換不來結果。她在一次節目中坦言：「很想生個孩子陪在身邊。」而直到2008年意外辭世，飯島愛終究是孤身一人。然而，世事總在意料外，母親從電視上見到闊別多年的女兒後，主動聯繫了她。

 

那則留言緩緩淌出記憶中母親的嗓音，遙遠又模糊。這個神奇的聲音仿佛讓電話發光。

來不及放下電話，飯島愛立刻衝回家中。還是小時候那所房子裡，再見父母，恍如隔世。在推門而入的一瞬間，諒解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到來。笑過又哭過，出走十來年，這位AV女王總算回家了。

四

所有浪潮終將退去

 

飯島愛作為日本最出名的AV女優之一，從業時間短得出奇。在1991至1992短短一年間，她就拍出了上百部作品，即使用最敷衍的拍片態度依舊穩穩佔據最廣泛的情色市場。不管是紅燈區風俗店的工作，還是她的電影、電視和書籍作品，這些無不帶來令人驚訝的財富，同時又全都因各種男人而揮灑一空。

她拼盡全力想要融入心目中那個光鮮又體面的主流社會，在其人生巔峰時依舊離她十分遙遠。她的世界仿佛建在河對岸，即使站得再高也永遠跨不回去。

1989年1月7日，昭和天皇駕崩，日本改號平成，卻不曾想到闖出了「平成三姬」，其中飯島愛還和另一位女優淺倉舞共創「愛舞時代」。而就在即將到來的2019年4月30日，平成三十一年，這個時代終於要結束了，這也是兩百年來首位日本天皇決定在生前即退位改號。

然而，早在千禧年網際網路浪潮到來之前，屬於飯島愛的AV錄像時代就已經過去。

2008年12月24日，飯島愛在家中死於肺炎。

她在辭世一周後才被發現。最後見到她時，這位勇敢無畏解放身軀、曾在屏幕上無比閃耀的女人，只剩皮膚上開始腐爛的屍斑，斑斑點點。

 

流星一閃而過，帶著愛的高潮而去，終究消逝在目光再也不及的世界盡頭。

 「我繞了好大一圈，才知道家人、戀人、朋友的重要性。我發覺了，只要在做愛的時候，兩個人就能夠合而為一。在扣子一顆顆被解開的時候，心也慢慢地剝落了。裸體的我是這麼想著。我愛我所愛的人的身體，我愛原本我覺得很髒的地方，我想愛撫你那醜陋的地方。」

——《柏拉圖式性愛》

 

今天是所有女人的節日，每個女人心中都有一段過去、一種秘密，即使身體解放再多次、都未必會敞開心扉的那一種。在今天，給自己一個契機，直面那些一路迴避的心事，真正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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