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2月17日，香港紅磡體育館座無虛席，那場三個多小時的演唱會，被稱為中國搖滾史上不可逾越的巔峰。
那一年，我們看到了中國搖滾的輝煌時刻。
節目過半，這個小夥兒穿著一件半長褂，抱著吉他走上舞臺，唱了一首歌。
這首歌在現場並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可是在接下來的幾十年，人們才逐漸意識到，那一刻是一個音樂時代的開始。
時至今日，這首歌仍然在大街小巷傳頌，「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
這首歌的名字叫做《一無所有》，穿著半長褂的那個小夥兒叫崔健。
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從無到有創造一種文化，或者是從一種大眾文化過渡到商業文化，這本身就是一種意識形態的轉變。
搖滾逐漸火起來了。
一年後，郭傳林連同來自北京的搖滾歌手丁武、吉他手李彤、貝斯手王文杰成立了一支樂隊，這個樂隊的名字叫做黑豹樂隊。當時黑豹樂隊的主唱是丁武。
——黑豹樂隊
當時人們玩音樂玩搖滾，對搖滾樂的認知還沒有成型，組建樂隊一起唱歌，玩的開心。
有一次演出結束後，很多人都衝上臺即興表演，那次有一個年輕人在近視鏡前面套了一個墨鏡，戴了兩個眼鏡唱了一首「威猛」樂隊的歌。
這讓現場的人覺得這個哥們兒唱的真棒，挺有感覺，那個時候圈子也不大，沒多長時間大家就混熟了。這個人就是竇唯。
1988年，丁武離開黑豹樂隊創立了唐朝樂隊。竇唯在郭傳林的邀請下，加入了黑豹樂隊。經過幾年的時間，黑豹樂隊發布了首張專輯《黑豹》，以勢不可擋之勢，火遍大江南北。
然而，在這張專輯出版不久，竇唯選擇了離開黑豹樂隊。
多年以後，當記者問他在自己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為什麼選擇急流勇退，竇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在音樂上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1994年，王菲發行普通話專輯《天空》，徹底擺脫了港臺式流行歌曲的俗氣，並在香港紅磡體育館舉辦18場「最精彩演唱會」，打破中國香港歌手初次開演唱會場次紀錄。
那一年的竇唯，推出了一張專輯——也許是他最後商業上成功的代表作——《黑夢》。
——黑豹時期的王菲與竇唯
走到一起的搖滾竇唯與天后王菲，成了一群港臺狗仔隊追拍的對象。當竇唯在三裡屯的一個酒吧，把可樂潑向香港的狗仔隊的臉上時，大陸的狗仔隊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後來，兩個人在人群中走散了。
近幾年出現在大眾視野中的，是那個在飯館吃麵，騎著電動車買菜的竇唯，內心充實的竇唯。
竇唯離開黑豹樂隊的那一年，張楚剛剛來北京。那時，他還是一個剛從陝西機械學院輟學不久的學生，遊走在各個學校之間。
大二那年，張楚無意中聽到李宗盛的音樂，這極大激發了他的音樂興趣。於是，背著一把吉他，他隻身來到北京。
那時，傳統的音樂人對於搖滾樂的接受程度不高。剛到北京那會兒張楚騎著車帶著抄好的曲譜去見一位作曲家，作曲家拿過來，在自己的鋼琴上彈了一下，興致不高。
——張楚
還有一回他拿著譜子去投稿，主編拿過去，就著簡譜哼了一段，說，曲子差點兒意思，歌詞倒是能發表。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在同學宿舍寫出了《姐姐》、《西出陽關》、《bopomofo》。《姐姐》這首歌曲在中央電視臺《中國音樂電視》節目中被播出，張楚火了。
1993年，張楚推出了自己的首張專輯《一顆不肯媚俗的心》；又過了一年，第二張專輯《孤獨的人是可恥的》發布。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專輯封面
「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空氣裡都是情侶的味道，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幸福中透露著些許貪婪，安靜中也總有些許落寞。張楚的歌是一面鏡子，每個人聽後的感觸不同。
少年時，我覺得孤獨是一種修行，後來才發現，有些渴望的東西，不敢觸碰，卻也往往容易錯過。孤獨並不可恥，狂歡也並非幸福。
多年後，張楚採訪時說，過了《孤獨的人是可恥的》這一張，他開始認為藝術家要堅持個人想像力。個人想像力不是真理，而是需要。
——張楚
1999年，張楚離開北京，回到西安，然後去了青島。在青島的這幾年，他沒有創作，沒人知道那幾年張楚在思考什麼。
也許，就像張楚接受採訪時講到的，高更經歷了很多世俗的東西，他對世俗的理解太多了，所以我覺得高更成熟一些。
2004年復出後的張楚陸陸續續參加了一些音樂節，再次回到人們的視野中。
時至今日，曾經那個唱著「孤獨的人是可恥的」的搖滾少年，也已經年過半百了。
當竇唯憑藉黑豹樂隊聲名遠揚，張楚《姐姐》也傳唱大江南北的時候，何勇還在五月天樂隊擔任吉他手，剛開始自己的音樂生涯。
1969年，何勇出生在北京文工團大院，他的父親是著名的三弦演奏家。在父親的嚴格教育下，年少的何勇跟著樂團到處演出。
憑藉自身的音樂才華，何勇開始了一段走穴生涯。有一次，何勇一幫人拉著王菲出去唱歌，王菲一首鄧麗君的歌曲把現場所有人都唱驚呆了。
——何勇
帶隊的老闆賺的盆滿缽滿。可是，當何勇討要工錢時，卻遭到了拒絕，年紀輕輕的幾個人哪能咽下這口氣。
於是他們湊錢買了幾把水果刀，去找老闆理論。結果可想而知，幾個哥們兒都掛了彩。但是這也讓人們覺得他們的個性不好惹。
1994年，何勇發表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張專輯《垃圾場》，這張歷經兩年多坎坷的錄音經歷才出版的專輯，轟動了整個搖滾界。
——垃圾場·專輯封面
「北京的鐘鼓樓上，有一隻石雕的麒麟，在那兒站了幾百年，默默地凝視天空、土地和人民，似乎總在等待。有一天，會有一陣大風吹過，它會隨風飛起來。」
1994年，何勇發行的首張個人專輯《垃圾場》內頁中如是寫道。無數年輕人聽完《垃圾場》後黯然神傷，在北京大街上四處遊走，像是失去了什麼。
這些年，人們對何勇的的記憶有兩段，一段是1994年，他繫著紅領巾在紅磡體育館演唱《垃圾場》，盡情吶喊陶醉；另外一段是2002年，他點燃了自己家的房子，被送進精神病醫院。
——何勇近照
90年代中期有兩個勞動模範，北京李素麗，上海徐虎。1996年首都工人體育館舉行的一場晚會上，何勇演唱了他的代表作《姑娘漂亮》。
他跳到鋼琴上， 大聲在現場喊：「李素麗，你漂亮嗎？」第二天，鋪天蓋地的新聞傳閱起來。標題是著名搖滾歌手調戲勞動模範。
「我對主流的這種演出很排斥，他們不讓老崔演，好像是因為商業的問題，我當時覺得又氣又怨。」多年後何勇回憶道。
自此之後，何勇變得開始抑鬱了，也逐漸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張楚、何勇、竇唯
2004年，何勇復出，參加了「中國搖滾的光輝道路」音樂節。那一年，他又開始了創作；隨後，他的生活也開始了新的變化。
演出的最後一天，重新站在舞臺上的何勇依然以「銀川的姑娘們，你們漂亮麼」向觀眾打著招呼，依然和觀眾們探討著「交個女朋友，還是養條狗」。
但是他隨即給出了標準答案：「找個養狗的女朋友。」
1994年，我不知道那個時代是好是壞。我只知道，有些東西來了，怎麼擋也擋不住；有些事情要走，怎麼留也留不住。
因為在時代的洪流裹挾下，有些人有些事，註定只能懷念。
1994年，竇唯推出專輯《黑夢》，何勇推出專輯《垃圾場》，張楚推出專輯《孤獨的人是可恥的》。「魔巖三傑」的名聲不脛而走。
——魔巖三傑和唐朝樂隊
12月17日晚8點，「搖滾中國樂勢力」演唱會在香港紅磡體育館正式開演，成為了中國搖滾的標杆事件。
魔巖三傑和唐朝樂隊，輾轉來到香港，演出這一場至今還為人津津樂道的演唱會。
在演唱會前的發布會上，當記者問何勇如何評價香港的四大天王時，何勇說，除了張學友，「四大天王」都是小丑。
一時間，香港媒體和四大天王歌迷一片譁然。人們正在等著這場演唱會，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演出當天，張學友、劉德華、郭富城、黎明、黃秋生、黃耀明悉數到場。他們也想看看，這群大陸來的小夥兒，到底有多少本事。
——四大天王
「矛盾，虛偽，貪婪，欺騙，幻想，疑惑，簡單，善變，好強，無奈，孤獨，脆弱，忍讓，氣憤，複雜，討厭，嫉妒，陰險，爭奪，埋怨……」
竇唯以《高級動物》開場，沉重的貝斯、粗糙的吉他，為這場演唱會起了一個不同於其他任何一場的基調。
三個多小時的演出，沒有螢光棒沒有燈牌，全場觀眾從最初不知道是什麼，到中途狂吼吶喊。沒有到過現場的人，永遠不知道現場有多瘋狂。
——何勇和竇唯
唱《鐘鼓樓》時，穿著海魂衫、戴著紅領巾的何勇說，「三弦的演奏者，我的父親何玉生，笛子，竇唯竇唯」。這句話在當時的搖滾迷心中，留下了多麼深刻的印象。
後來，策劃這場演唱會的經紀人張培仁回憶道，這場沒有知名度、沒有事先張揚、不知道什麼形式的演出居然是讓觀眾們全都站著看完。
——中國搖滾樂勢力演唱會現場
1994年的香港紅磡，我們看到了中國搖滾輝煌的時刻。
1994年過去了，也許很多人都不記得「魔巖三傑」，也不知道當年還有那樣一場不可逾越的巔峰演唱會。如今的搖滾樂也沒有當年那樣火了。
多年後的一次採訪中，何勇說道，「張楚死了，我瘋了，竇唯成仙了。」
去年，《樂隊的夏天》播出，好多搖滾樂隊又重新回到了人們的視野，就像從未離開過一樣。
但是，我總感覺少了點兒什麼。
[1] 孟依依，《對話張楚 | 歷史是歷史，個人是個人》，南方人物周刊[2] 陳娟，《何勇：搖滾是一個乖孩子 我的青春期還沒結束》，三聯生活周刊[3] 袁蕾，《【十年·人·幻滅】何勇：這裡的東西出不來》，南方周末
[4] 王小峰，《為青春歌唱》，三聯生活周刊
[5] 葛維櫻，《唱不完的青春：高原和她的搖滾本相時代》，三聯生活周刊
圖片素材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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