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門關上的聲音,柏喜抓著被角,左翻右滾,雙腿再一蹬,成功把自己裹進被子裡,脖子以下的地方沒有一絲縫隙,受不著冷風侵體。
閉著眼,她聽見腦子裡有兩個人在吵架,一個支持柏樾追求葛花蕊,另一個不停地潑冷水,人家一個大明星,怎麼就來你家當後媽了啊?
房間裡寂靜,腦子裡兩種聲音吵得嗡嗡的,手機這時候進了條推送。
她心煩意亂地劃開,是褚澍發的一條動態,還特意圈了她。
寫著—今日有風,念你添衣。
下面配著圖。
她點開,是張黃沙地裡點著篝火的照片,她仔細瞧了兩眼,退出來,動態下面多了條評論。
郝嘯:哎喲,太酸了,跟人分開兩天就寫這種酸詞兒給人家了。
很快,褚澍回覆:你懂個屁,這叫情調。
郝嘯不甘示弱:叫人添衣就算情調了?得給人家買衣服才算啊,顯得你體貼人家還暖和。
柏喜看著評論裡僵持不下的爭論,在下面寫著:把手機給他。
這下爭論停止了,有消息抖動。
郝嘯:什麼情況?
柏喜:玩得開心嗎?
拿著褚澍的手機發這種酸不溜秋的動態,又用自己的手機分飾著兩人角色在動態下回復著。
柏喜知道褚澍這人向來直接,這種拐著彎的事兒從來不做,倒是郝嘯愛鬧騰,總拿他倆的事兒開玩笑。
郝嘯知道被拆穿,哈哈笑了一串:小喜還是這麼聰明,這麼晚還不睡?
柏喜沒回答,反問:他人呢?
郝嘯回:人有三急,多多諒解。
黃沙地裡,上廁所不是件容易事兒,他們駐紮的地方偏僻,就近的地方也得走十分鐘。
柏喜發愣,想著浩瀚的沙地裡,男人在黑暗中穿梭著。他手裡掌著燈,燈光映在沙面上,一腳踩下,就陷進去一塊兒。
如此,她的心也跟著陷了一塊兒。
郝嘯又來消息,問得不懷好意:這麼晚不睡,想褚澍想的啊?
柏喜知道他在開玩笑,回著:是啊,他去一趟嶺南,就兩天,我已經茶不思飯不想了。
學生時代,郝嘯就愛跟柏喜開玩笑,常常拿她跟褚澍說事兒。她曾經制止過,她越如此郝嘯反而覺得她害羞逗她更厲害,要是她答應了一聲才叫郝嘯覺得無趣不再玩笑了。
時間往後推移到了眼前,他治她,她也能治他。
只是沒想到,她的手機響了。
先是試探性的,響了兩聲就斷了。
來電人是郝嘯。
柏喜怔了兩秒,以為他只是摁錯了。
她沒撥回去,只是消息裡笑他是不是天地作席被,冷得控制不住手抖了。
剛發送出去,電話鈴又響,這次來電人是褚澍。
她當下立即反應,一定是郝嘯還想惡作劇,鈴聲沒有停,好像真的在等她接聽一樣。
她嘲笑郝嘯段數太低,爛透的把戲還敢玩,真摁了接聽鍵。
「郝嘯,還拿我當小姑娘笑我臉薄啊?」
她本來想說這一句就掛斷,只是那邊風聲很大,呼啦呼啦地吹,好像真的有沙吹進她的耳朵裡。
本來上揚的嘴角僵硬著,她定了定神,是真的有東西吹進她的耳朵裡。
是短短的三個字。
和風沙一起吹進她的耳朵裡,徑直往腦海裡鑽去,攀附著她最敏感的那根神經。
短短的三個字,是問她:「真想我?」
是有溫度的三個字,燙得她喉口久久不能吐出字來。
沒聽到回答,那邊的人好像有些不甘心,再問:「是真的想我?」
他聲音沙啞,在風聲中聽著苦澀。
苦澀會生出愁緒,柏喜這樣想著,就覺得他會不會是苦著臉,皺著眉,在等她的回答。
那要怎樣回答呢?
答他很想,可光是腦子裡過了一遍這兩個字她臉就已經紅了。那答不想,她左右說不出口。
「柏喜?」那邊還在等。
「真的。」她想也不想地答著。
他得寸進尺:「真的什麼?」
她明知道這是個陷阱,可還是一腳踏了進去。
「真的想你。」
說完,她聽見身體裡心臟快速跳動的聲音,好像還不夠,還想跳脫出她的身體,奔赴向遠在黃沙裡的褚澍,讓他瞧一瞧,她會這樣,都是因為他。
那一邊,褚澍在嗤嗤地笑。
郝嘯好像在旁邊偷聽,可惜什麼也沒聽清,吵鬧著要褚澍講給他聽。
「滾。」
「成,重色輕友,看清了。」
「快滾。」
「滾就滾,我先研究研究怎麼滾起來帥一點。」
柏喜被他們吵鬧的聲音逗笑,小聲地笑著,還是被褚澍捕捉到這聲音。
他剛剛在沙地裡徒步回來,早些年的時候也曾在黃沙裡整夜行走,十分鐘的路程對他來說其實只是小事一件,可是抬頭的時候瞧見漫天星光,他想到她,覺得有些可惜。
她沒能瞧見這樣的景色,他覺得這星光滿天也暗淡了。
柏喜鬆開被子,她臉上的燥熱還沒散,身子在發燙,得尋些風吹一吹。
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趴著,她聽見他問:「來過西北嗎?」
她搖搖頭,答:「以前跟大學同學有商量著去玩一趟,打算自駕遊,自由一些,只是後來被別的事情耽擱了,也就沒再提過了。」
手機被他從耳邊挪開,看眼時間,快六點。
「睡一覺,給你買下午的票,我去接你。」
聽起來是場匆忙的旅行,卻考慮到她夜裡沒睡,先睡飽了再啟程遠途。
柏喜嗤嗤地笑,太瘋狂了,像她小說情節設計裡的男男女女,不管年紀幾何還是會不顧一切地奔赴向對方。
她腦袋陷進柔軟的枕頭裡,嘿嘿笑了兩聲,然後抬起頭,說:「褚澍,我兩年前就不寫這樣的故事情節了。」
褚澍驚訝著問:「太老套了?」
她想了想,誠實著:「有一點。」
黃沙地裡,天邊顯了光亮,青灰的顏色從天際線那邊向他一點一點蔓延過來。
褚澍摸著鼻尖,反問她:「那你喜歡什麼樣的情節?直接刺激的?」
柏喜翻了個身,望著天花板,那裡有一小片昏黃色的燈光,燈罩的線條映上一小半,瞧著溫暖柔和。
她揉揉眼睛,慢慢開口:「是。就好像現在,我喜歡你,所以想讓你知道。」
說完,她再翻個身,瞧著牆面上陷進去的花紋,動一動,牆上的影子也跟著動。
許久,她都沒有聽見電話那頭有任何的聲音。
她心裡默默數著時間,她知道自己太突然,想著應該要給些時間讓他反應反應。
時間數到第三個六十秒,那邊終於有了動靜。
是急急的風聲,還有強烈的喘息聲,猛烈地交織纏繞在一起傳進她的耳朵裡。
她猜,褚澍一定是在黃沙地裡奔跑。
果然,下一秒,她聽見他的吼叫,還有郝嘯的抱怨聲。
她喊:「褚澍,擾民了。」
那邊很快應她:「那我下次注意一點。」
明明他在黃沙地裡,方圓十裡就他跟郝嘯,談不上擾民。他知道她是在開他的玩笑,可他還是接過她的話頭。
「下次?」她反問著,「我可不會再說這話了。」
褚澍笑著:「下次,見著你的時候我一定控制自己。」
柏喜怔神,聽見他又說:「柏喜,咱倆的事兒就算定下來了是不是?」
她回:「那你呢?你的回覆是什麼?」
他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特嚴肅正經地答她:「柏喜,老子喜歡你,從還是個毛頭小子沒你高時就喜歡你,你是我心裡無限期居住的居民,搬進來了,就沒法退租了。」
柏喜笑:「那親愛的房東先生,以後還麻煩你多照顧了。」
腳上蹬著沙子,他瞧著星光散去,紅日緩緩升起,新的一天在他跟她說話間來臨。
他說:「盡情麻煩。」
他又說:「柏喜,我的姑娘,真的喜歡你好久了啊。」
久到每日太陽升起時,他希望睜眼瞧見的第一個人,就是她。
我的愛人,能與你分享日月星光和明媚春光,是我一生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