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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播出的《非常目擊》,正在播出的《潛夢追兇》,和即將播出的《執念如影》,過去深耕電影領域的宋洋,一口氣給自己「囤」了三部懸疑網劇。
正在播出的《潛夢追兇》,背景是民國,他演一個擁有超強洞察力和邏輯推理能力的解夢師——袁不解。不過宋洋到現在都覺得,《潛夢追兇》不能被完全定義為民國背景。「我覺得它是相對架空的,在這樣的基礎上,其實人物會有更多可發揮的空間,他可以更極致化。」比如在這樣一個相對架空的背景裡表演袁不解的醉酒戲,宋洋會放得更開一點。
「但是如果在現實主義題材裡面,喝醉了就是真的喝醉了,真喝醉了就不說話,也不會在臺上激情表演。」
宋洋把跟懸疑劇的三次相遇比喻成「自由戀愛」——作為演員,尤其是男演員,大部分都會喜歡懸疑的神秘色彩和揭開面紗時的那股勁兒。而基於之前的作品給觀眾留下的印象,宋洋身上的氣質同樣吸引著懸疑類的作品,這體現在找到他的類似劇本會比較多。
他們之間相互吸引,就像自由戀愛一樣,走著走著就容易碰上。
這種氣質要如何運用到角色身上?在宋洋看來,除了人物自身根兒上的東西,懸疑劇還需要把握的角色關鍵是神秘感的分寸和「欺騙」觀眾的能力。說起來可能涉及到一些小小的劇作上的技巧,「比如說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一定要把它隱藏得特別深,在這一刻如果我們要藏著一個底牌不讓它露出來,在演的時候千萬不要有任何的預知,這個比較重要。」
「不要讓觀眾從你的臉上抓到線索。」
袁不解根兒上的東西,是他人格上的些微缺陷。
宋洋無法用具象的詞來形容袁不解的特質,他是一個解夢師,替人解夢無數,卻無法解開自己的過往,他的過往丟失了一塊。這是導致他人格些微缺陷的原因,在塑造角色時,這種缺失感是一定要留住的。
還有就是他曾經經歷了什麼。三年前袁不解的未婚妻、兄弟全部死於非命,血海深仇造就了現在的他。宋洋拍完之後反觀袁不解,覺得他有時候「挺作的」,沉溺在一段過去中死活不願出來,把自己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人生最大的意義就是報仇。
但袁不解的這一個個缺陷,或者說他刻意沉溺在「喪」裡面不讓自己出來的狀態,相對於他的身份、職業性來說其實更加重要,也是人物成立的關鍵點。為什麼一個酒鬼展現魅力的時候那麼的嚴謹?為什麼他突然間又那麼的有光環?原因就在於此。
「如果要呈現一個真實的人,一定要把他的方方面面都真實地呈現出來。袁不解他有很多的缺陷,他有很多的問題,但他也有很強的內力。」
宋洋的第一創作方向是把人物和人物的過往做實,如同他去尋找袁不解根兒上的東西。因為這些是劇本上賦予的,是人物在觀眾心目中是否能立住的一個標尺,也是演員的一個標杆式的創作方向。
在這個基礎上,如果現場出現了一些利於劇作走向、利於案情節奏、利於人物的突發奇想,宋洋會跟導演溝通,看看什麼樣的呈現方式會更理想,看看這種現場發揮的效果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
他不會一開始就在細節上把自己該怎麼演想得過於清晰,也不會在表演中刻意釋放自己的表演狀態。雖然有的觀眾看了《潛夢追兇》,覺得宋洋是在用電影演員的氣質來演這部劇,但他其實沒有刻意用什麼樣的方式去表演。
「一切刻意都是不自然的,」宋洋認為,「如果表演上呈現出一種能讓人相信的、讓人看著舒服的狀態,它一定是鬆弛的,鬆弛就一定不是刻意的。」按照他以前的創作狀態,他是會去做特別清晰的劃分、設計,理性地做創作準備,但是現在,他在把人物做牢了之後,更多的還是去真聽真看真感覺。對現階段的宋洋來說,「真」這個字比較重要。
就拿《潛夢追兇》來說,懸疑對他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個人物是否能立得住。哪怕這部劇不是懸疑劇,哪怕觀眾已經猜到了它的懸疑點,只要人物是立得住的,他是一個活生生的、多面的、複雜的人,「那我覺得就沒有任何問題了,」觀眾還是會對這個人物抱有期待和感情。
《潛夢追兇》是部帶玄幻色彩的懸疑劇,袁不解入夢解密,破解一個個奇案。科幻、奇幻作品拍起來有一定的冒險性,相較其他劇種很難獲得觀眾認同,但宋洋願意去接觸各種新的可能性。他在2017年拍過一部科幻冒險電影《拓星者》,在創作階段屬於早期的硬科幻,當時他就特別願意觸碰這類題材,幻想類的《潛夢追兇》同樣符合他的要求。
它的人物塑造紮實,沒有隻在環節上去設置一些比較獵奇的方向,有一套宋洋能相信的邏輯來讓他介入。在滿足這些條件的情況下,他願意去選擇嘗試。
就像他在知乎中回答的一句話一樣,「《潛夢追兇》的主創都是年輕人,技術或業務上一定存在問題,那是我們永遠要進步再進步的。希望大家可以嚴苛影視創作者們的拼盤性創作,而寬容他們犯的開拓性錯誤,因為無開拓,便無可能。」
宋洋近幾年合作了很多新人團隊,尤其是電影方向,合作的很多新導演都是跟他年齡相仿的80後,他們讓他看到了未來非常多的可能性。「以前我們都是跟一些70後的玩,跟在一些大哥哥、大姐姐屁股後面,現在我們的年紀都不小了,慢慢的我們這一代人會成為創作的中堅力量。」他看到了很多年輕的導演、團隊,他們真的扛得住「中堅力量」這四個字。
宋洋選擇的合作團隊,首先一定要優質,這是所有好演員都會選擇的方向。在他的認知裡,演員在傾注了很多個人的真情實感後,有的時候在表演上一定是需要藉助外力的,這個外力就是團隊。
拍攝也好,置景也好,哪怕是一個經得起拍特寫的小細節,都是外力提供給演員的幫助。
還有導演,導演能給他一個新鮮的創作體驗,告訴他,「這個人物跟以往都不一樣,甚至跟你本人都不太一樣,我希望你把一切都打破。」「這個時候如果我選擇相信你,我把自己完全交給你,你來重新捏造我,其實也是演員借到的外力。」
在宋洋看來,團隊的優質很重要,這個優質並不是說團隊要非常的有名,或者做過非常大的項目,而是大家的專業性一定要強。
很多觀眾因為《師傅》《箭士柳白猿》《暴裂無聲》等電影,對宋洋有「演技派」的身份認同,但他在各種新人團隊和「冒險」題材中嘗試,一個不慎,就有可能會影響到自己演技派的口碑。
「所以您看重觀眾對您的這種身份認同嗎?」記者由此發問。
「我覺得看重這個詞有雙面性,世界上任何東西如果被捧得太高或者貶得太低都是一種特別不健康的狀態。看重的話,我覺得需要適度去看重,當然不但看重,我還非常感謝。但是是否讓這份看重成為我的負擔,這方面我還是想得挺明白的,我不困惑。」
宋洋的想法辯證且嚴謹,事分兩面,幾乎不會給出一邊倒的回答。他調侃自己是「無趣的一個人」,因為很難失控。
除了身份認同,有的電影演員轉網劇時還需要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因為這可能意味著一種「掉價」。但宋洋「挺接受的」,不管是電視劇還是網劇,他在作品的選擇上都會給自己設明確的關卡。比如《潛夢追兇》的人物、邏輯和環節設置他都能夠接受,這道他給自己的關就過了,可以放手去做。
他的辯證和嚴謹會讓他在任何事情上都先設一個底線,在底線的基礎上再給自己一些要求。「如果這些東西都達標,那就沒什麼困惑了,即使出來的反響不好,那跟你無關,你從自己的角度出發,你已經過關了,其他的就不是自己的問題了。」
同樣,宋洋的嚴謹也讓他不能特別不辯證地回答所謂電影表演和網劇表演的區別。創作是微妙的,他習慣的創作方式是跟信任的導演和團隊磨合,而很難有主觀的「這部戲我想怎麼演、我想演成什麼樣」的想法。所以最後到底會以什麼樣的狀態呈現,還是要看演員和導演之間要的是什麼樣的創作。
「我的創作還是以創作團隊為主的,在我的概念裡,大家一定要融合,創作當中是沒有個人英雄主義的。」
當然,宋洋也有看起來不那麼嚴謹的時候:他很喜歡拍各種天馬行空的vlog。
去年星番採訪他時,他的vlog事業剛剛起步,現在已經進步到要花錢的地步了。
「我覺得人的變化挺快的,」宋洋感慨。以前他是一個連拍照的構圖和黃金比例都會覺得「拉倒吧」的人,打死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去做vlog這件事,而且有段時間都「做瘋了」。「那會兒特別有趣的是,我在劇組裡面求著演員給我演,我相信我本人以前肯定不是這樣,現在不知道如何變成了這樣的人。」
宋洋的人生態度如同他的創作方向,他不會給自己設特別精確而偉大的長遠目標,「我會有一個大方向,不會說是細節。比如我這段時間突然想做什麼,這個時候我會強迫自己行動力強一點,想做就去做。」
宋洋的vlog
他在2018年的一個採訪中,說過自己很滿意當時的生活和狀態,對於現狀沒有非常急迫的想要再上一步的想法,現在更是如此。「除非突然間我的生活中發生什麼翻天覆地的大事,要不然我的心態應該是朝著這個大方向越來越穩。」
雖然大方向會趨於平穩,但宋洋的創作欲望依然非常飽滿,他想讓自己能夠去駕馭更多的可能性。演員都有舒適區,拍《長安道》的時候,宋洋跟導演李駿聊天,他特別同意對方說的:再優秀、再偉大的演員都是有局限的,每個人都不可能是一個完全面面俱到的人。
相對應的,演員也有非舒適區,「所謂非舒適區就是你跳出了你特別擅長的領域。」他想要跳出來。
宋洋回憶起拍《暴裂無聲》時候的他,「當時的我真的是拼了,而且是很有勇氣的,我也很感謝忻鈺坤導演的信任,因為我覺得我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張保民這個角色,離他本人、離他的生活、離他的人生都太遠了,他連個影子都看不見。「所以我覺得那個是跳出安全區的行為。」
他迫切地想要觸碰更多安全區以外的東西。
聊起突破這個話題,宋洋用了「孤注一擲」「破釜沉舟」兩個詞。到了他這個年齡和經驗階段的演員,很多人都再難找到旺盛的創作狀態,會變得疲倦或是小心翼翼、不敢試錯,但他是比較能疏導自己的。「我覺得困不困難不取決於你在哪個位置,那些都是你的心理負擔,困不困難還是取決於自己有沒有那份義無反顧的心情,首先,有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
對於宋洋自己來說,他沒有一個完全的設定,沒有一定要演一個什麼樣的人的想法,他只希望,在距離他很遠的角色出現的時候,如果導演還願意信任他,還願意把角色交給他,「那我就孤注一擲,破釜沉舟。」
在宋洋的回答當中,聽不出絲毫創作上的倦怠感,任何比如紅或不紅的功利性的問題放在他的身上,都會顯得格格不入,問起來也毫無意義。他的創作是純粹且無止境的。
「我覺得這個是我目前比較開心的一點,我沒有刻意讓自己這樣,但是我就是這樣的人。其實包括看《奇葩說》的時候,馬東老師也說過,他的父親馬季老師演了三十多年,上臺手心還是溼的。我相信對於一位那麼優秀的老演員來說,他不是緊張,他還是有點創作的小興奮、小激動,我覺得我也是這樣的人。」
到了現在,宋洋還是天天拿著手機求同組的演員,「你給我演一個,我拍你一個。」他嘴上說著自己「傻死了」「那麼大歲數了幹嘛呢」,但說起這種「傻」時的興奮,還是讓人一下就能捕捉得到。
如同他自己說的,「我在創作這件事上充滿了荷爾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