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因病辭任三菱汽車董事長職位的20天後，執掌三菱汽車16年的核心人物——益子修因心力衰竭去世，享年71歲，與這家傾注了他巨大心力的車企真正告別。作為日本任職時間最長的汽車公司負責人之一，益子修的離世對於三菱汽車、雷諾-日產-三菱聯盟的走向甚至日本汽車產業來說都具有重要影響，一系列連鎖反應或正在到來。
2020年的三菱汽車本就步履艱難，忽而失去了它依賴16年的守護者後，諸多問題都會擺在眼前。如何安全度過這一異常困難的時期，對三菱汽車來說是一個時刻都在思考的問題。
■益子修：在三菱汽車的「三進三退」
在加入三菱商事株式會社30年之後，2003年4月，益子修成為三菱商事株式會社自動車事業本部長。僅用不到2年的時間，益子修就在2005年1月成為三菱汽車總裁（社長）兼企業倫理負責幹事，躍升為三菱汽車實際決策層，開始負責領導EV（純電動車）和PHEV（插電式混合動力車）的市場投放以及擴大東協地區的生產/銷售事宜。
2014年6月，三菱汽車前任董事長西岡喬(Takashi Nishioka)退休後，益子修升任三菱汽車董事長兼CEO，實現第一次全面「進階」，著力於建立與其它車企的合作，扭轉三菱汽車銷量和經營業績。也是在這一年，65歲的益子修開始後撤併培養接班人，將總裁職位讓與相川哲郎（Tetsuro Aikawa），後者是以領導微型汽車開發而知名，如三菱eK旅行車和蛋形小車三菱i，我們也由此可以看出此時三菱汽車的戰略重點。
然而在2016年6月，相川哲郎因「燃油經濟性造假」事件引咎辭職，三菱汽車遭遇經營和信任危機，益子修將公司董事長、總裁兼CEO三個職位扛於一身，出面主持大局、緩和局面。
2016年12月，日產汽車成功收購三菱汽車公司34%的股份並成為後者最大的股東，日產汽車負責人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出任三菱汽車董事長，益子修交出該職位，保留了三菱汽車CEO、總裁職位，這可以看做其第二次「後退」。
然而聯盟經歷了短暫的蜜月期後突然爆雷。2018年11月，雷諾-日產-三菱聯盟的締造者卡洛斯 戈恩被捕，益子修再次接手戈恩留下的工作，擔任三菱汽車臨時董事長、CEO。2019年6月，益子修正式接替戈恩擔任三菱汽車董事長，再次出面領導三菱汽車闖過難關。與此同時，三菱汽車印度尼西亞業務總裁加藤隆雄（Takao Kato）則接替益子修出任CEO一職。再之後，今年8月7日，益子修因病卸任三菱汽車董事長，轉任三菱汽車特別顧問，但卻在20天後病逝。這一次，益子修真正離開了他執掌16年的三菱汽車。
『益子修（左）與加藤隆雄（右）』
可以看到，益子修自掌舵三菱汽車以來，前後經歷了「三進三退」的局面，他的每一步進退都與三菱汽車的當下利益、長遠發展直接相關，也因此成為三菱汽車名副其實的核心人物。如果不是因病退休，三菱汽車仍會一直需要益子修，這對於益子修來說，究竟是一種肯定和欣慰，還是一種擔憂呢？
■掌舵16年，益子修有何功過是非？
雖然益子修帶領三菱汽車走過了16年，但對於他的經營業績，一直有兩派觀點：一是肯定他對三菱汽車起到的作用，在三菱汽車遭遇困境時力挽狂瀾、平穩過渡；但另一方面，也有人認為三菱汽車的困境與益子修的管理不無關聯。究竟應該如何評價益子修的16年？
三菱汽車官方這樣概括益子修多年以來的主要成就：益子修2005年1月被任命為總裁（兼CEO），制定並實施了「三菱汽車振興計劃」，努力重建公司；以全球首款量產電動車「i-MiEV」和首款四輪驅動SUV插電式混合動力車「歐藍德 PHEV」為代表，三菱率先開啟了新能源汽車的開發；在三菱汽車擅長的東協地區實現了本土的規模生產和銷售；與雷諾-日產聯盟的管理層保持良好的溝通。16年的管理技巧，讓他平穩渡過了很多困難，並給三菱汽車留下了「巨大的成就」。
『三菱i MiEV』
顯然，這是一個很高的評價。毋庸置疑的是，益子修在管理上是的確一個比較有眼光的領導者，他注重投資未來，近年來一直在提升三菱汽車的研發費用——從2015年787億日元，到2019年的1309億日元，並且早在2009年就將iMiEV電動車推入量產階段，並不斷挖掘新興市場的機會。益子修在2011年就認為電動車、新興市場是順應時代潮流、挖掘潛在市場的途徑。在他看來：「未來全球經濟不可確定，汽車產業將面臨著超競爭時代。新興國家以及環境和能源問題，這兩點是成功的致勝法寶」。現如今，三菱汽車也一直在積極推進EV、PHEV的發展，東南亞市場已經成為三菱汽車最重要的市場。
不過益子修在三菱汽車核心地位的樹立，源於被人們熟知的三個最具代表性的事件——同時也是三菱汽車遭遇的幾次重大危機和轉折。首先就是2016年三菱汽車公開承認在燃油經濟性測試數據中造假，並已經持續「25年之久」。醜聞曝光後在業內引起軒然大波，三菱汽車股價大幅下滑，當天市值縮水約66億美元，正值生產和銷售的四款車型也宣布暫停，賠償金高達6億美元。
『三菱汽車社長相川哲郎（右）就造假事件鞠躬道歉』
雖然時任三菱汽車社長的相川哲郎表示就造假事件負主要責任，但由於這一事件影響巨大，身為三菱汽車一把手的益子修也難辭其咎。但最後他頂住了壓力和質疑，表示：「負起責任的方式有很多種，而我相信讓公司重新回到穩定的軌道上是方式之一」。果不其然，2016財年三菱汽車淨收入為-1985億日元，為了讓三菱汽車重回正軌，益子修眼前顯然有更重要的復興任務。
緊接著，日產汽車收購三菱汽車34%股權，三菱汽車正式加入雷諾-日產聯盟，與盟友建立強大的同盟關係。在2015財年，三菱汽車銷量為104.8萬輛，而雷諾-日產-三菱聯盟三者卻能以近960萬輛的成績躍居全球車企銷量第四位，僅次於豐田、大眾和通用汽車。不僅如此，聯盟能夠充分利用各自公司的技術、文化、資產和特點，三家公司將覆蓋所有地區的所有車輛領域和技術，在滿足全球用戶需要的同時提高各自的競爭力。
益子修力主了這次聯盟合作並讓三菱汽車進入平穩增長期。查詢業績報表可見，聯盟關係達成後，三菱汽車淨收入、淨利潤、銷量均有所提升。2015年，三菱汽車淨收入726億日元，利潤率3.2%；2016年因燃油造假，淨收入為-1985億日元，利潤率-10.4%；2017年、2018年平穩回升，到2018年淨收入達到1329億日元，利潤率同比增長5.3%。銷量方面，2015年三菱汽車總銷量104.8萬輛，2016年下滑至於92.6萬輛，之後保持回升，在2018年度達到了124.4萬輛，均為截止目前的最高值。
『雷諾-日產-三菱聯盟』
聯盟的發展給三菱汽車帶來了更多機會，讓其可以集中精力做擅長的事情，而在戈恩被捕導致聯盟動蕩後，雷諾、日產、三菱三家公司的業績均出現大幅下滑，不僅時時被「陰謀論」的輿論包圍，日產、雷諾相繼出現多位高層變動，聯盟關係穩定性備受質疑。而作為戈恩時代的最後一位聯盟高層，益子修把精力投注於安撫聯盟的混亂局面，並為新一代管理層鋪好路，這再一次體現了益子修臨危不亂、以三菱汽車長遠發展為重的擔當品質。
『戈恩（右二）、益子修（右一）與原日產CEO西川廣人（左一），攝於2016年』
■益子修給三菱汽車留下的「錦囊」
疫情的突然而至、聯盟關係的複雜變動、市場環境的競爭壓力讓三菱汽車遭遇各方面危機，銷量下滑、虧損接踵而來。三菱汽車2019財年淨收入為-258億日元，利潤率-1.1%；而2020財年淨收入預計為-3600億日元，利潤率預計-24.3%。銷量方面，三菱汽車2019年下滑至2015年左右水平，2020年預計銷量在84.5萬輛，預計同比下滑25%。
『三菱汽車2015-2020財年淨收入/利潤率（2020年為預測值）』
『三菱汽車2015-2020財年全球零售量（2020年為預測值）』
如果不是重病纏身，益子修顯然還會在三菱汽車發光發熱，三菱汽車也會一直需要益子修，否則也不會讓其在因病辭職後仍擔任「特別顧問」。益子修深知三菱汽車的問題和特點，在辭職之前留下一個「錦囊妙計」，以備後來者履行和貫徹，這就是三菱汽車發布的「小而美」戰略。
2020年7月，三菱汽車宣布了三年中期業務計劃（從2020財年到2022年），益子修沒有延續戈恩此前的擴張作風，而是將三菱汽車定位為「小而美」，將把管理資源集中在其有優勢的地區和產品上，專注於「選擇和集中」以確保穩定的未來利潤，甚至會在2021年停產有著超過40年歷史的傳奇越野車帕傑羅。
『帕傑羅』
這項計劃具體包括四點：1、與2019財年相比，將固定成本降低20％以上，並通過集中投資來提高盈利能力；2、將管理資源集中在東協，並將市場份額擴大到11％以上；3、發展非洲、大洋洲和南美市場，成為繼東協之後的第二大支柱市場；4、推出新車型來強化新能源汽車（PHEV/EV）的陣容，並從2022財年起在東協推出新車型，例如皮卡車、SUV、MPV等。該計劃的重點是成本合理化和盈利能力的提高，為可持續增長提供基礎。
加之在今年5月27日，雷諾-日產-三菱聯盟發布了新的合作戰略計劃，三菱汽車進一步明確了其在聯盟關係中的定位和作用——集中發力東南亞和大洋洲等市場，並主導中大型SUV細分市場的混合動力技術研發工作等。聯盟新戰略+小而美戰略，三菱汽車未來之路的輪廓已初步展現。
『三家聯盟成員的主力市場覆蓋圖』
2020年8月，益子修的繼任者、三菱汽車CEO加藤隆雄在三菱汽車官網再次官宣了「小而美」戰略的主要舉措，並表示「復甦之路並不容易……預計將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恢復」。但對於當下的加藤隆雄來說，前方已經沒有退路，他需要勇敢地帶領三菱汽車渡過當下的危機和難關，就像他的前輩益子修那樣。
編輯點評：
經過了幾年戈恩時期的快速擴張後，雷諾-日產-三菱聯盟關係的動蕩讓三家車企都存在較大的財務及經營問題，疫情和持續的人事變動加劇了這種混亂局面。然而危機的作用有時就在於，可以真正樹立一個企業領導者的威信和影響力，益子修之於三菱汽車的意義，就是他一直都是三菱汽車背後那個「危機處理者」。但另一方面，益子修幾次對三菱汽車實施的復興戰略尚未有所成效，這很大程度上也與益子修「穩妥」的管理風格有關，這可以保證三菱汽車的生存，但卻很難真正做到爆發式發展。
現如今，這一未竟之業自然也轉移到了加藤隆雄身上。他究竟會全面繼承益子修的管理風格，還是另闢蹊徑，走出一條集合前人智慧和經驗教訓的全新路線，將直接決定三菱汽車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