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他,成了朋友中間最清醒的那個,不管是在飯桌前,還是舞臺上。這一幕放在以前,根本不敢想像。還好,蘇紫旭始終具備這種定力,不想要的東西說不要他就不要了,不管是戒酒,還是別的什麼。
所有人的一生,總要遭遇幾次類似的轉折點。從某一刻起,一切柳暗花明,步步高升;或者從某個點開始,混亂就常伴左右,無休無止。很不巧,蘇紫旭遭遇的那個點,是混亂。更不巧的事,混亂降臨在他從少年到青年的過渡時期。那就混亂下去吧,蘇紫旭沒多想,所幸接過了命運的選擇。結果,他讓生活變得更混亂,最終成了別人眼中的那個「混亂之子」。2019年的平安夜,這張名為《混亂之子》的全新個人創作專輯,終於撕開了他的面紗,露出了裡面的真容,讓無數期待已久的耳朵,總算在蘇紫旭的獨特人聲或者器樂演奏裡,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答案。但沒有人能最終解釋,蘇紫旭說的混亂究竟為何。人們在問題與答案之間,被某種神秘的誘惑牽引著,這也許就是蘇紫旭音樂的特殊魅力所在。也是這麼多人,這麼多年,斷斷續續,來來往往,喜歡並追逐他的統一緣由。混亂之子,先要是「混」出來的。這混,不是混不吝,而是混命運。如果說命運之初,所有動力還都仰仗著一顆好奇和探索的心。令蘇紫旭意想不到的事情是,他需要在接下來的人生裡,靠彈琴吃飯、賺錢。這一切混的開始,始於2008年。蘇紫旭離開老家內蒙古,隻身來到了夢中的北京城。他的第一站是曾經大批樂手常駐的北京霍營,從此跟一大群樂手日夜混在一起。這裡的白天用來醒酒或者補覺,到了晚上都會去五道口混,在清華東門的酒吧裡混,還混去了D-22、13CLUB、黎明DDC……這些曾經混過的傳奇酒吧,如今都悉數關了門。自始至終,這就是個觥籌交錯的世界,器樂與人聲鼎沸,命運與現實就在此間激蕩著。沒錢,是這時期的常態,都穿著幾十塊錢四處淘來的襯衫或外衣,褲子是舊的,鞋子也是。當然,誰也賺不到什麼說得上的大錢,出個活也就百十塊錢,一晚上頂多幾百塊。想做演出賣票錢?行,你得先攢夠了錢,做好虧錢的準備。十年前的蘇紫旭,沒有上過電視節目,也沒有開始寫原創歌曲,他只是個混在北京地下的無名吉他手,平日裡也玩各種樂隊,器樂演奏是他的最大樂趣,也是他在同行中叫得響的名號。那些個數不清的混的日子裡,仿佛身邊的多數人都很窮,但總感覺有喝不完的酒,荷爾蒙始終在噴發,勁兒多到沒處撒。這時候,蘇紫旭也攢足了勁兒,想著某天一次使完它。就這樣混著,直到二十一二歲蘇紫旭才開始寫歌。就像是靈光乍現,像村上春樹被午後的棒球擊中靈感,蘇紫旭不知道怎麼就開竅了,文思泉湧,有如神助,感觸多到足以寫成歌去抒發,這種內心欲望的自我表達,前所未有的暢快和舒服。仔細一數,這時期蘇紫旭前後寫了大概五十多首歌。後來全都不作數,他回憶說:「扔了,就是不要了,也不是不喜歡」。最後只留下了一首,蘇紫旭拿到了中央電視臺去唱,他聽說上那個節目管飯,「那就去!至少吃飯的開銷不用愁了。」那首歌,就是後來讓無數人認識了蘇紫旭的,《沒有你》。有了這首歌,蘇紫旭也就成了蘇紫旭,技法嫻熟的吉他演奏,加上他獨特的唱腔和帶有磁性的嗓音,他從此擁有了屬於他獨一無二的音樂風格。就像許許多多喜歡他的歌迷,至今仍然記得他上電視時,身上穿得那件花哨的撞色襯衫,記得他和羽泉以及其他導師互動時的那些故事,記得那首《中國好歌曲》現場版的《沒有你》……當然,這些蘇紫旭也至今記得,只是後來發生的那些人和事,他幾乎都快忘了,也不想再提起。「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就根本不是個藝人,我也不想進什麼娛樂圈。」所以,後來很多人都想像不到,也無不驚嘆——那個從北京酒吧和胡同裡混出來的內蒙少年,後來果真成了個不折不扣的藝術家。他有了屬於自己的大編制樂隊,還不止一支;他有了自己的音樂項目,至少是三個;他發行了自己的音樂專輯,過去三年,一年一張。他實現了若干當年在無數個酒吧爛醉後吹出的牛逼,這些在旁人眼裡仿佛都是蘇紫旭「混」出來的成績,實則飽含了他極大的熱情和滿溢的才華。此時,當蘇紫旭再想起那些——常年把嗓子浸泡在各式酒水裡的日子,顯然此刻清醒比過去多出了太多,一天下來能做得這麼多事情,比如鍛鍊做飯寫詞彈琴唱歌排練還有發貨……放在以前根本不敢想,過去的亂也就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有猛然發覺:時間反而不夠用了,命運在被自律逐漸拉長。一次採訪,蘇紫旭對著鏡頭頗有些自我調侃地說,自己是「我員工的老闆,是我老闆的員工」。言外之意,在玩音樂和組樂隊之外,大多數時間裡蘇紫旭幾乎是單打獨鬥過來的。就像一頭猛獸離開了鬥獸場,總會躲在陰暗的角落裡,舔舐好傷口,再伺機行動。一個人對抗這個世界太久,自然要對所掌控的萬事萬物了如指掌,此時若有接近完美的人生規劃,就成了接近成功的最大保障。蘇紫旭是音樂人中為數不多,在敘述自我經歷時能做到清楚明晰的一個。他願意以項目為單位來敘述故事,把自己的樂隊緊密地捆綁在一起。所以,為達成兩個同時擁有的音樂理想,他謀劃了兩支大樂隊:一支是更多人熟知的Paramecia,還有一支純器樂演奏樂隊Eong。採訪中,我問紫旭:作為一個獨立音樂人,要同時參與三個項目:個人、樂隊A和樂隊B,這對你來說是一個複雜的事情嗎?還是說,你有屬於自己獨特的解決方案,才能讓它顯得不那麼「亂」?電話裡,蘇紫旭說:對我來說這並沒有太大的困難,甚至說它就是我的生活。因為過去這些年,我就是這麼過來的。先是一個器樂演奏者,同時又在持續地玩樂隊,後來很晚才開始自己寫歌……這三件事我一直在同時做,可能有先後,也可能並行,然後三件事都分別有了各自的成果。尤其是最近這幾年,幾乎是每一年都會有一個項目拿出作品,展示給眾人。這些歸結到一起,在外人看來仿佛是亂的,但對我來說,很有順序,也很有效率,這就是我。的確,在熱愛與從事音樂之處,蘇紫旭只是個純粹的吉他手,或者說器樂演奏者。慢慢地,他能駕馭的樂器越來越多,也就對純粹的器樂演奏充滿了興趣,有了已知世界音樂風格的樂隊Eong,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很多人不清楚的是,Paramecia的出現實際上早於《中國好歌曲》,也就是在蘇紫旭站上舞臺演唱《沒有你》之前,「晝夜生樂隊」已經先一步誕生了。也許是個人的光芒太過於耀眼,很多人只記住了蘇紫旭的名字,才在後來了解到他的樂隊(插一個冷知識:蘇紫旭樂隊的鍵盤手,便是Click#15的楊策)。蘇紫旭說,他的音樂從沒有流派限制。如果某一天,他突然出了一張電子唱片,希望所有人也不要感覺到奇怪。在蘇紫旭看來,「這是分分鐘的事,我什麼都可以做。」讀到此處,還會覺得這個混亂之子的生活,是以亂而著稱的嗎?答案是否定的,他比誰都理性和稜鏡,比多數人都想得清楚,而且看得更遠。亂只是欲蓋彌彰,是他的擋箭牌,是他的命運之道。做了藝術家,還可以談錢嗎?在蘇紫旭這裡,這問題就不該問,而應該改成:誰說做了藝術家,就不能談錢了?如今,蘇紫旭想起登上《中國好歌曲》後的最大收穫,就是後來的巡演很快就有了很好的票房,一下子有很多人來看他的演出,自然就有了很好的經濟收入,如此一來就可以繼續去做音樂。他再也不用在北京掙扎著生存,每天到處混日子,找活幹,只有欠帳,沒有存款。就連去上個電視節目,也只是因為那樣會有地方管飯,而不是先去想火了以後會怎樣。直到「火」這件事,真切地發生在自己身上,一切都如此意料之外,蘇紫旭這時候才回過神,原來「錢」也跟著來了。2016年以後的很長時間,蘇紫旭始終都不敢相信一個事實,「我居然有錢可以給自己買東西了,於是我就每個月,分幾次給自己買點東西。」就這樣,突然間財務自由的蘇紫旭,成了購物消費方面的新手,嘗試著感受「花錢」的感覺。後來,一筆更大數額的消費,也降臨在蘇紫旭的頭上。為了製作一張全新專輯,他前後共花掉了60萬元。裡面並非都是自己的錢,還有投資人的錢。關於這一筆突然找到他的「錢」,蘇紫旭描述得既生動,又有些心酸:以前做音樂就像是在家做飯,有什麼菜就炒什麼。有了錢再去做音樂,就像是家裡突然搬來了一個大冰櫃,還送來整一個鋪子的菜,讓我隨便挑,隨便做。這還有什麼好客氣的?當然撒開了去整啊!這也就不難理解,對於一個捨得投入全部去做音樂的「混亂之子」來說,沒有什麼是不捨得的,包括錢。採訪中,蘇紫旭無心的一句,讓我始終印象深刻。他說錢是所有社會人繞不開的,當然也包括音樂人,但錢和音樂其實都一樣,它們的本質只是流水,並不存在,只是一場虛擬。對於音樂,蘇紫旭深知自己有屬實的把握。但對於錢,仍然還有許多新的未知,需要他要去繼續戳破。就像是此時此刻,蘇紫旭已經很清楚地意識到,2020年的「混亂之子」全國巡演,應該是他現有能力範圍內人數和規模最大的一次巡演。如果最終巡演的票房成績不盡如人意,這也許將會是蘇紫旭和樂隊的最後一次巡演。如果事實果真如此,不管是對蘇紫旭還是所有喜歡他或未曾了解他的歌迷來說,都是極大的遺憾和永恆的損失。就像是某個凌晨三點,他寫下的話一樣,「音樂是我精神的絕望叫喊,是我靈魂顫動的聲響,是我在這無根世界的烏有鄉。」「你我雖然素不相識卻同擔此悲,每一個音符都那麼短暫,每一個音符都過去了,可在心中留下的痕跡會讓你不停的想要回去,回去那片用眼神,用意念創造的完美結界,在那裡所有人都懂得所有人的苦,在那裡的一切都是美好,那裡有我們的血肉骨頭,在那裡我們共同成為一個新的人,一個毫髮無損的生命,所有創傷所有過往都是榮譽,在旋律中上升,在那裡我們贏了,雖然是以輸為代價。因為我從來就是要給,給你飛到最高的太陽,給你我從來都不曾擁有過的東西,是音樂通過我在給,而我只是一個通道。」如此生活了三十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蘇紫旭依然能清楚地記得十四歲那年,那個在老家內蒙古陰山山脈下的小鎮裡,某天一家禮品店裡突然多了一把木吉他,紅棉牌,三合板的,八十塊錢一把。最後,他擁有了它。它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扇門。那裡有草原,有黃河,有牛馬和羊,還有一個混亂之子。慶幸的是,他至今還在那扇門後,手握著那把14歲時得來的鑰匙。他沒想跨一步回去,他只想往前,去那理想和現實的混亂之中,那才是他的終點,那裡有他要的音樂。P.S.
對我而言,聆聽《混亂之子》從一開始就是有難度的,創造者設定了高於常人的門檻,用音符設置了不可見的摩斯密碼,然後再把深入淺出的咒語藏在歌詞的字裡行間。對於聽慣了流行歌或者流量曲的大眾來說,《混亂之子》是一次信息量巨大的個人演講,是一席難以消化的饕餮大餐,是一堂需要全神貫注方可入門的古典哲學課。臺上講課的人,做菜的人,解惑的人,同為一個蘇紫旭,他顯然不想把音樂當做兒戲,不想把虛偽的快感強加在每個聽者的臉上,更不想看廉價的假原創在市場上繼續叫得響。所以,他走出來了,從他禁錮自己的大幕裡,不得不走出,去他想去的城市,一次幾十個,把行程排得滿滿當當,以此竭力地尋找那些,和他能產生真正共鳴的同類,那些散落在人間的同為混亂的彼此。真誠地,希望大家去現場支持蘇紫旭,去網易雲音樂聽這張神來之筆的專輯,給自己多一次面對真實自我的機會,給這世界多一個混亂之子。蘇紫旭&The Paramecia
《混亂之子》2020年巡演 天津站
時間/Time : 2020年11月27日 20:30門票/Ticket : 120 (ADV) / 150 (FULL)Vision Hill, West Tower, 1F, Huayuan, Tianjin郵箱/Mail : postradio@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