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面佛]
與中國雷公和電母作伴不同,日本神話中經常和雷神一起出現的是他的基友風神。所以《陰陽師》兩面佛的原型其實不是佛,而是在日本共同執掌天氣的雷神和風神的合體。雷神風神在日本很受崇拜,13世紀蒙古人進攻日本,據說就是他倆製造了「神風」摧毀了蒙古人的艦船,日本才免於戰火(珍珠港事件中的「神風特攻隊」亦因此得名)。
淺草寺最有名的「風雷神門」,旁邊就站著兩位神像
具體到遊戲中,兩面佛形象的原型來自下圖江戶時期表屋宗達繪製的「風神雷神圖屏風」。這件屏風是日本國寶,雷神拿著錘和鑿,風神拿著風口袋,體現了宗達光琳派的典型風格。
風神雷神的設定在多部動漫中都有出現。如《劍勇傳說》中鐵劍所持的雷神劍與鬼丸猛的風神劍,以及《火影忍者》中的風神雷神等。另外兩面佛頭上面的五個圖案叫「巴紋」,是八幡宮的神紋,也是琉球國第二尚氏王朝的家徽。這個符號怎麼讀呢?「tomoe」。
(是的,就是巴衛的讀音……)
[大天狗]
日本天狗和中國的不一樣,並不啃月亮。最初的日本天狗形象是鳥喙人身,長著一對烏鴉羽翼的「烏天狗」(也就是那張R卡),為怨靈所化。據《國史略》載,崇德上皇被軟禁後抄寫經文送給白河天皇,白河天皇卻將經文退了回去。於是崇德上皇一怒之下用血寫下詛咒經文,臨終時還發下毒誓「願為大魔王,擾亂天下」,死後便化作烏天狗為害人間。所以在日本,崇德上皇向來是天狗首領。
大天狗出現的時代比烏天狗晚,其來源於日本平安後期的一個佛教分支「修驗道」。這是個腦洞大開的教派,他們認為一些僧人性格傲慢,死後既因佛性免於墮入地獄、餓鬼、阿修羅、畜生四道,又因修行不夠而無法升入天道,所以最終進入了六道輪迴之外的天狗道。室町時代的謠曲《鞍馬天狗》 說修驗道發達的山中有十三天狗,其中最有名的是鞍馬山僧正坊,這也是《元氣少女緣結神》中天狗「鞍馬」的得名由來。
大天狗的形象在室町時代末已經確立了:紅臉長鼻(長鼻代表傲慢),背生雙翼,手持羽扇或金剛杖,身穿修驗道僧服。但美工可能考慮到天狗面具實在不好看,就把建模做在式神胸口了。另外不止一個人跟我吐槽過大天狗覺醒變醜的問題,這也沒辦法,畢竟人家覺醒後就是山之神了……
(而且不難看的話你會去買皮膚?)
[酒吞童子&茨木童子]
官方賣腐的可恥做法,讓我實在沒法把這倆貨拆開來講。酒吞童子又叫酒天童子,原先生活在越後澤山寺中,所謂「童子」是指在寺院中擔任侍奉的少年。按室町時代的《御伽草子》記載,他因為容貌俊秀故招來嫉妒,自己又產生了諸多惡念,最終化為鬼怪。其最擅長的是以外表勾引女性至大江山中,然後吃肉喝血。酒吞童子在嵯峨天皇時被弘法大師封印過一次,但後來又開始危害人間。
到了平安時代,酒吞童子越來越猖狂。某天京都城裡池田中納言的女兒失蹤了,安倍晴明佔卜出是被大江山的鬼捉去,於是忍無可忍的一條天皇命令源賴光去徵討酒吞童子。源賴光一行以獻酒為名將其灌醉並成功斬殺,其寶刀也被命名為「童子切安綱」(安綱是鍛刀師名)。這把太刀是日本國寶,豐臣秀吉、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等都使用過。
茨木童子,如《陰陽師》的設定一樣,是酒吞童子的手下,在謠曲《羅生門》中出現過。當時源賴光手下四天王之一的渡邊綱晚上回家,碰到茨木化成的迷路美女,渡邊綱便扶她上馬共行。當茨木伸手準備加害時,渡邊綱腰間掛著的名刀「髭切」忽然飛起將其右臂斬下,茨木只好忍痛逃走。——這便是陰陽師裡茨木斷臂設定的由來。
[妖刀姬]
妖刀姬的原型是「妖刀村正」。村正是室町到江戶時代居住在伊勢的著名鍛刀師群體,共有三代,每代都用村正作為刀銘。村正刀以鋒利無比和裝飾華麗而聞名,但德川家康卻對村正刀恨之入骨。因為他爺爺松平清康是被家臣用村正刀砍死的,老爹松平廣忠的大腿是被村正刀砍傷的,大兒子德川信康因為被自己懷疑而切腹自殺,用的也是村正刀。再後來,關原合戰中德川家康自己還被村正斬傷了手指……最後德川公鬱悶了,下令廢止村正,不許使用,「妖刀」由此得名。
日本民間有許多村正刀給主人帶來不幸的故事。但到了幕府末年,倒幕派經常選用村正刀表示自己身份,導致村正價格一度暴漲。《龍族》中楚子航的刀名叫「村雨」,原型亦是村正。
妖刀姬拿的是大太刀,其刀型常見於鎌倉末期至室町中期。
[青行燈]
青行燈源於日本民間遊戲「百物語」。參與者齊聚暗室,在行燈裡添上足夠的燈油,然後點燃一百支燈芯並排在一起,在隔壁輪流講怪談。每個人說完後,就要摸黑走到點著行燈的房間裡熄滅一支燈芯,然後下一個人接著講。說完第九十九個怪談後必須留下最後一支燈芯,大家繼續圍坐在一起等待黎明。「青行燈」即外面罩上了一層青色紙的行燈,所以腿玩年的燈姐形象也是一身青。
江戶時代的《伽婢子》曾介紹百物語的進行方法。據說如果講完一百個怪談,青行燈鬼就會打開地獄之門讓人進入冥界。相信解鎖燈姐傳記的應該都看過了。
青行燈鬼的長相有諸多說法。傳統認為是頭上長角、牙齒塗黑的白衣鬼女形象,《宿直草》則說是一隻從天花板降落的大手。講道理,燈姐是不該出現在《陰陽師》裡的,因為百物語盛行已經是江戶時代的事了。
[小鹿男]
小鹿男的原型是日本鹿島神宮、嚴島神社及春日大社的鹿神使。傳說鹿島大明神武甕槌命是日本國創建者之一,他的道場原本在茨城縣的鹿島神宮。和銅三年(710年)元明天皇遷都奈良,武甕槌命為了守護平城京,用了一年時間騎著神鹿抵達御蓋山頂的浮雲峰,成為春日大明神。這便是春日大社起建的原因,也是奈良鹿的由來。
作為人神溝通的媒介,鹿從江戶時代起就開始在奈良被放養,並被視為很有靈性的生物。據《陰德太平記》,當年毛利元就在嚴島登陸,正是一隻野鹿作為嚮導,才得以擊敗兵力五倍於己的大內家權臣陶晴賢。
德島縣有一款點心叫「小男鹿」,是用小豆、粳米、山芋和「阿波和三盆糖」蒸製而成的,因外觀像公鹿而得名。
[閻魔]
閻魔姐姐比較特殊,可能有兩個原型。其一是《梨俱吠陀》裡的閻魔羅闍(梵文Yamaraja)。他是印度神話中第一個經歷死亡的人,因此掌握了死亡的力量。隨著佛教傳入中國,閻魔被認為是掌管地獄刑罰的神明,即閻羅王。又據《玄應音義》,閻羅王其實是兩人,哥哥閻摩(Yama)管男鬼,妹妹閻美(Yami)管女鬼。
閻魔的第二個原型應該是伊邪那美。《古事記》說伊邪那美和哥哥伊邪那岐是日本島嶼和諸神的父母。傳說伊邪那美生火神迦具土時被燒傷,不久病死,成為神道教裡第一個死去的神。伊邪那岐想再見她,便一直追到黑漆漆的黃泉,但沒有聽她勸告,折下梳齒點燃看了一眼,結果看到的是一具腐屍。惱羞成怒的伊邪那美追殺伊邪那岐,伊邪那岐便用千引石堵住黃泉比良坂,兩人隔著石頭髮出夫妻決絕的誓言。於是伊邪那美永久留在黃泉,被稱為黃泉津大神。
[荒川之主]
上文的骨科醫院還有後續。話說伊邪那美生火神迦具土時被燒傷,伊邪那岐一怒之下把迦具土斬成幾段,身體碎片就變成了山神或川主。比如夢枕貘《陰陽師》裡提到一隻作祟的水獺「黑川主」,《千與千尋》裡的白龍,本尊亦是琥珀川的川主。
具體到鹹魚王荒川之主上。荒川是日本關東的一條河流,起源於埼玉縣、山梨縣和長野縣交界處,最後注入東京灣。據《新編江戶志》,荒川之主乃是一隻大龜(對不起又讓你幻滅了),其性格非常暴烈。當地一個比較有名的故事是:寬永年間有個大力士叫鈴木外記,經過荒川時自己的馬忽然被大龜拖入水中。外記一怒之下和大龜鬥起來,還居然打贏了。他吃了龜肉,把龜殼賣到了藥店,但後來就發燒掛掉了。尾久八幡中現在還有他的故居。
日本工業起步時,來來往往的蒸汽船經常在荒川花蔵院後面一段觸礁,據說也是荒川之主生氣的緣故。不過他也幹好事,比如洪水一來,他就去東京千住大橋拼命頂住,保證其不被衝走。
荒川之主的帽子叫「垂纓冠」,常見於平安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