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朋友圈被香港女神的盛世美顏刷屏,原文的標題是《一千張網紅臉也比不上香港的盛世美顏》——林青霞的英氣,王祖賢的仙魂,張曼玉的靈動,鍾楚紅的風情等……
我想,有一本講香港女人的書,鄧小宇的《女人就是女人》。在香港,沒有人比他更懂得香港女人的美。
看起來很溫和可親對不對?
那是因為你還沒見識他的毒舌
我不知道怎麼介紹這個男人,曾經的童星,精英雜誌《號外》的創始人之一,作家,評論家等等頭銜他都擁有……但我覺得他最鮮明的標籤,仍然是香港的「品味判官」。他的犀利毒舌比現在的時尚博主如gogoboi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並不是為了譁眾取寵——相反,他是真正熱愛女性的。正因為出自熱愛,於是才調侃做作的,欣賞美好的,有時甚至像歌頌傳奇般讚美,有時化身毒舌恨鐵不成鋼。是的,她們是snobbery的,也是啟蒙的一代。林青霞,張艾嘉等後人在也只是她們延續的衍生品。那些你愛的盛世美顏,只是開出來的錦簇花團,而土壤才是她們存在的滋養土壤。
人,是這個城市最大的風情。這句話放在70年代的香港精確獨到,名不虛傳。彼時,知識分子和中產階級開始崛起,它不是電影《歲月神偷》內的情節,人人在深水埗造鞋,而是承著中環的大氣候,眼前湧現的是酒店,名牌,身居要職的黑髮年輕人。一時間,Sheraton,Hilton等四,五星級酒店湧現眼前。鄧小宇曾說,在70年代的時候,面對上流標誌的半島酒店,「我連入都不敢入」。名牌也不再等同於進口貨,開始分門別類,女人可以穿古靈精怪的Kenzo,還可以穿優雅得體的聖羅蘭。無論對女明星,女名媛還是普通女人,他也是絕不嘴軟,該贊的欣賞,看不上的也一針見血。
標誌著品味和個性的場所塑造著這個城市,各種「藍血」外型的年輕人穿梭在各種潮流的巢穴,夜夜笙歌,流光溢彩,低調綻放。也就是在此時,鄧小宇第一次瞥見了香港女性的獨特,這是亞洲其他地方都無法媲美的——她們虛榮,美麗,聰明,獨立,卻不一而足。鄧小宇評論的時候,喜歡用「品種」形容這些女人:那些單身的女人們,那些離婚的女人們,那些在中環成為「女強人」的女人們,那些起起伏伏爭奪名利的女人們……這些看上去是隨筆散文的呢喃,對照著現在的大陸女性,卻出奇匹配。
在他眼裡,所謂的「女強人」是廉價的,是「神話變成笑話」,是媒體拿來推銷新形象的手段罷了:
早在1981年,鄧小宇寫香港那些令人豔羨的單身女性時候,副標題是——「她們幾乎成功了」。我非常喜歡「幾乎」這個詞。在SKII相親角廣告傳得風風火火的時候,我經常想到了這個標題。
說到大齡青年們中的情愛追逐,以及現在流行的「套路」,他早就一清二楚:
不過很多時候,年紀見長,就會發覺談戀愛是愈來愈困難的一回事,原因很簡單,在多年前,你已多次走過那條路,你已熟悉了「追求」的所有程序。當一個男人對你有意思的時候,你已差不多可以猜到他以後會怎樣proceed,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如果你真的很愛他,還可以忍受這些「公式」;假若你對他興趣不大,why bother to go through all this shit?
《號外》經典封面:鍾楚紅和林青霞
也早在1985年,香港也是一個以「顏值」論成敗的社會。長得靚,便可以「侍靚行兇」,被大眾所寬待。熱愛女性的鄧小宇,特地以此寫了一篇文章給那些顏值稍微不那麼高的女孩子,標題是「The Unfortunate Ones」。
一個人的外形吸引人,我們就給予高分數;相反,外形偏差的,分數自然降低……在這個弱肉強食,物競天擇的社會,分數高的,大可以憑外形就意氣風發,侍「分」行兇;分數稍低的,有二攤執(備註:撿到別人不要的東西),已經謝天謝地,可以還神了。試想,如果沒有本錢,有怎能做到material girl?
我不敢說林憶蓮完全是the unfortunate ones,但起碼,沒有人會當她是美女吧!然而她是有代表性的,她沒有Janis Ian的自怨自艾,也不似Cyndi lauper般大鳴大放,"Weh「爛塊面(備註:撕破臉皮),她沒有刻意去打扮自己,好像完全沒有把美麗不美麗,高分不高分這個問題放在心上。林憶蓮要傳達的信息是:勿用去擔心自己的分數,放開懷抱,只要有足夠的自信和樂觀,及一點小聰明,小計謀,再加上一絲幸運,一個平凡的少女也可以開開心心地生活,甚至可以拿到張白金唱片。
關於香港的「才女制度」,也不過是以前媒體捧紅一些女人,用她們的專欄來抓讀者眼球罷了。是不是很像現在的「網紅」流水線?
那晚,柴娃娃(備註:香港才女專欄作家)醉到興高採烈,到處向人挑戰飲酒。看到這群才女,如此輕易滿足於一點小圈子裡面的風頭,再看看座上的男編輯,男老總,我不禁想起路易十四建凡爾賽宮來軟禁,麻痺當時的貴族。現在,幾個專欄,一些名氣,已能令這些才女飄飄欲仙,滿足現狀,這不是男人駕馭她們,束縛她們爬上文化界更高職位的最佳方法嗎?對於那些旅遊的狂熱愛好者,鄧小宇稱她們為「永遠在度假」。她們是社會進步的新鮮產物,個性解放的萌生群體。面對她們,賣弄自己的博識廣聞不過是班門弄斧,切勿黔驢技窮。
所謂「永遠在度假」,我其實是指某類年輕人的心態,特別是近十多年來有些年輕人,他們可能受到hippie movement的影響,抱著一種很relaxed,很take-it-easy的人生觀,不想將自己變成一個又一個中產階級的模型,出來面對社會的弱肉強食,爭取事業成功,或嫁個如意郎君,在太古城做個賢妻良母,與溫柳媚為鄰,將大部分時間放在百佳超級市場裡面。他們很想拋棄這十年如一日的生活,要找Alternatives。他們之間的關係,可能只是限於一段有趣的談話,但亦可能成為一段如夢的戀情或者深刻的友誼;揭開「度假們」的地址簿,你面對的會是全世界的不平凡,特別人士的精華。關於成長,他像個青少年般。即使在上流社會以及藝文圈遊刃有餘,他的反省卻是天真:
90年代《號外》封面
香港作家陳寧說,香港文字界有鄧小宇這樣一支筆,確是城市之光。這樣一個人,如此遊刃有餘地在高眉以及通俗文化間出入自如。他可以在獨立影院觀看另類藝術片,卻也會乖乖地坐在電視機前觀看新秀歌手大賽。黎堅惠在這本序中寫道,我們總說成功的男人背後有一個女人在默默耕耘,那麼風採動人的女人也需要一個懂得她的人。
這一本對女性犀利毒辣卻充滿愛的評論集,不禁讓人對他的辛辣懷念。連他自己接受採訪的時候也說,他懷念自己當時的那一份spice,可一不可再。伴著他逐漸溫和的性子,還有香港固化的階級和疲弱的經濟。也許當年的他也難以想像,如此興高採烈的精英鳳巢,如今已成往事,曾經的生機勃勃,也已成復古回憶。那些美麗的人,有些在香港城還健在,在富人區中深居簡出,媒體上也鮮少見到她們的名字;另外的一些,或者香消玉殞也未可知。
他記錄了下來這個城市最花團錦簇的時光,讀完他的書後,發現如此蓬勃生機的本土,太陽底下卻無新鮮事。但,如同他多年後回憶,他在香港第一間星巴克咖啡喝的第一口Mocha,令他對咖啡深深心動的那時刻,讓人溫暖:不定哪一刻,我們還存在讓人怦然心動的東西。
微博:@潘大幻滅狼狼
Remark:
@Misa ,總是以為在你去北京前就把這本書還給了你。前天突然發現,竟然還在我家裡……實在抱歉。也感謝你把這本書借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