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您可真讓我好找。要不是您今個兒嚎那幾嗓子,恐怕明個兒我就走了。」巷子口,有一個人倚牆而立,懷裡靠著個髒兮兮的幡子,活像個招魂的。
這大概就是那些黃臉婆嘴裡的大法師吧,貓老大扯了扯它不存在的嘴角,撇了那人一眼,大踏步從他身邊經過,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別看我,我只是個可愛的小貓咪。」
「貓爺,您是不是對可愛有什麼誤解啊!撒泡尿照照自己這體格子,這哪天不小心從房頂上掉下來得砸死頭象!哎呦!再看看你身上這毛,嘖嘖嘖,比您主子那腦瓜頂都禿。」
「你丫是來找茬的吧!」貓大爺立起身上沒多少的毛,弓著背,呲著牙。
「我看您不爽那不是情理之中的嗎!您說說當年和我一起入門的那些人,那崽子都快論窩了,再不濟也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升職加薪一樣不少,您在瞧瞧我,這大半個職業生涯都跟您耗沒了,您這三天兩頭換根據地,個把月來個大遷移,我現在這一單都沒完成,親,沒您這麼坑人的。我眼看青春就要不再了,連個願意和我拉手的小姑娘都沒有,您說我這命咋這麼苦呢。」
「.你沒對象絕對是因為你話癆,跟老子有屁關係。」
「得了,貓爺,您今個兒身上可有13條人命,雖然說這13個崽子犯事在先,我不過就說了句這裡有妖氣,誰知道這幾個倒黴孩子真去揍人了呢!但這也是人命啊,我這再不給您送走,上頭就得讓我去見閻王了,大家活著都不容易,體諒體諒您就跟我去報個到吧,大半夜的咱倆動手吵吵還擾民,我早上來得時候可打探清楚了,那巷子口張大娘可彪著呢,提著宰牛刀能追咱倆繞著鎮子跑上三圈,我這長途跋涉過來不容易.」
「行行行,閉嘴吧,唐僧轉世吧你!」貓老大不客氣得地揮揮尾巴打斷他的碎碎念。
「得嘞,謝謝貓爺體恤。」那人倒是見好就收。
有那麼一瞬間,時間仿佛被什麼牛鼻子道士靜止了似的,安靜得難受,招魂的識趣地站在那當擺設,靜靜地等貓大爺縷縷它那貓腦子裡如潮的回憶。
「這個瓜娃子,特別好。」貓老大回頭,金黃色的眸子亮亮的,它深深地望著男孩,緩緩地說:「就是腦子有坑。」
「嗯。」
「他太瘦了,應該多吃點肉,動物世界總是弱肉強食,他這種小麻杆子出去了肯定挨欺負,像我,誰敢欺負老子,老子一屁股給它坐成貼畫。」
「您還真有這本事。」他笑。
「還有,他晚上愛蹬被,那蹄子可不老實了,萬一著涼了可怎麼辦啊?」
「改明兒我送他條大的,隨便踢。」
「我在他身上留了幾根毛,能幫他擋幾次劫,這娃子傻,估計命也順,不能有太多劫了。」
「他會平安長大的。」招魂的像個合格的傾聽者,總是能給它最合適的回答。
「老子沒了,就再沒人疼他了.」貓老大話音顫了顫,月光下,它的金瞳格外的明亮,連眼瞼周圍的毛都跟著反光。
貓老大終於是捨得轉身了,它抽了抽鼻子,面向招魂的:「得了,我也不矯情了,開始吧。」
大神兒應了一聲,掄起幡子,貓老大身下緩緩浮了個光圈,像漣漪一般一圈一圈地擴散開了,貓老大蹲在圈裡,把爪子窩到胸前,閉上了眼。
「貓爺,當年您從祭祀臺上逃出來,一逃就是百來年,上頭派了那麼多人來收您,都讓您給逃了。我這人也是好奇心重,您能不能告訴我,為何這次偏偏不逃了?」
貓老大充耳不聞,依舊安如泰山地閉目養神,直到自己察覺到與世界的感應正在消失,才睜開眼,直勾勾地看著招魂的,那是一個沒什麼情感,也不兇狠的眼神。
「我喘了很久的氣,可要說活著,卻只有這一年多吧,夠了。」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