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親愛的朋友,你,還好嗎?
我相信你一定是在天堂,後來又覺得你一定已經成為一位仙子,衣袂飄飄,臉上常常帶著那種超然的微笑,不定時的,你也撥開雲霧,看看滾滾紅塵中的我們,是怎樣的風塵僕僕,怎樣的紙醉金迷,怎樣的憂傷痛楚,又怎樣的好了傷疤忘了疼……
親愛的,你昨天見到我們了嗎?
昨天,是大年正月十三,是你走後的第十二個春節了,一年一年,和我們一起長大的很多人,都在俗世中疲於奔命,卻又津津有味地活著,我們漸漸地斑白了髮鬢,漸漸地蒼老了心情,可是,你知道嗎?在我們心裡,你還是那樣翹起微微帶著些驕傲的嘴角,還是那樣肌膚光滑,眼睛澄澈,還是那樣,笑起來像是響起了一串銀鈴兒,清脆悅耳……
昨天,你看見我們了嗎?在一個鬧哄哄的飯店的大廳裡,有5、60個鬧哄哄的人,互相忘形地舉杯,不知道是在慶賀相聚,還是在感慨流年飛逝,或驚喜地認出某個人,或忘情地大笑,我也一樣,我忘卻了很多煩惱,我忽然也感覺生命中簡單的快樂也很快樂。
可是,不知道你看到了沒有,我見到了咱們的一個發小,一個跟咱們一起長大的,當時總在腦後留著90毛(代表能活到90歲的留在後腦勺下方的一綹頭髮),寄託著他爹娘希望他長命百歲的那個發小。他叫老皮。
我當時第一個反應就叫他老皮,他自己已經忘了,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但今天早上他給我打電話時,第一句話說,我是老皮。
我們簡單地交談,說起我們一起長大兩小無猜的同學,我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提起了你,他非常肯定滴說,他知道你的情況。
他知道的是你12年前的情況。
於是我在再次猶豫之後,又說,你知道她已經去世了嗎?
親愛的,我說的去世,是你離開了我們所在的這個俗世,你一定在另外一個世界,哪裡有恆久盛開的爛漫的春花,有金黃的大大的圓月,有淡淡的花香,也有與你月下一起漫步的友人,就像我夢到的一樣,對嗎?
親愛的朋友,你聽到我說,她已經去世了嗎?
他聽到了,已經有了幾分酒意的他,怔怔的停頓了幾秒鐘,我記得當年他的臉非常光潔,可如今已經添了很多了塵世間灰濛濛的皺紋了。我看見在這些皺紋中間,兩道淚水,正在悄悄地滑下來……
我無從安慰他,我想,他也一定從我的臉上看到了更多的滄桑和更多的塵世的汙濁,我的淚水,在眼眶裡轉來轉去,我不想讓它流下來,於是我轉過臉,和旁邊的人,舉杯……
旁邊的這些人,都是在你往另一個城市走後我才認識的,我知道他們都是很好的人,都有善良的心,都活得很努力,可是,我一直找不到我所追尋的,我們在一起時那些透明的心意,那些芬芳的靈魂,不知道是彼此包裹的太緊,還是我們認識時都太老了,我們好像都無法用靈魂來對話,於是我們舉杯,我們用酒精,撕掉不得已早已習慣的面紗,來試探地交流……
我知道身後的老皮,還在流淚,我流了七年的淚水,他不會輕易能控制住的,我感覺那淚水快要衝掉我臉上的妝容了,如果淚水滑了下來,那麼我臉上一定會是一道黑一道藍的,就像我們中學時在寄給你的信中寫的那個英語單詞,當時我們都感覺那個詞很好笑:black and blue,我想,如果淚水洗掉了我的化妝,我得多麼醜啊。
雖然我知道,只有你,能看到我的內心裡去,能看到柔軟的靈魂,能看到充滿了純潔的夢的心地,可這個鬧哄哄大廳裡的50多個人,誰能看到呢?
所以我撇開身後流淚的老皮,微笑著和旁邊的人對飲,我們都平靜而快樂,沒有人注意流淚的老皮,沒有人注意我紅紅的眼睛,我們斯文而禮貌,我們的高腳杯裡,甚至不敢注入酒精,我們喝的都是茶水……
也許我無法像面對你一樣,用赤裸裸的心來面對你走後的這個世界了。
可是我的心,一直一直在流淚。
老皮後來再次端著酒杯來到我旁邊時,他也換上了笑容,我知道他還在想,你到底是怎麼走的……但我們都沒有說破,我們都戴上了微笑,我們再次碰杯,為我們闊別15年之後,彼此還在對方臉上找得到兒時的痕跡.
那兒時的痕跡,是跟你緊緊相連的。
但是我們都不再提你了,我們害怕,我們好不容易才壓住眼淚。在這個同學大聚會的盛會上,我們需要的是歡笑,這是這個世俗的世界對我們的要求,否則我們就活不下去,否則我們要跟隨你而去。
可是我們多麼虛偽,我們明明那麼地想念你,可我們還想在這個世界上停留的越久越好,至於停留那麼久要做些什麼,也許都還沒有想好。
雖然你都走了12年了,老皮不知道你走了,但是我知道,可我一直也想不清楚,現在我認為,不去想這些,才是活著的真諦。
於是我也就不想了,我想了你7年,7年裡,每晚都會在夢裡見到你,我不知道,是不是其實是你在夢見我呢?後來我知道,女人的生命,是用7來計數的,女人,有七七四十九個年頭,我們一起走過了四七二十八年,第五個七年,我們夢裡在一起,後來的七年,我就把自己交給了這個世界了,你一定看到我的灰頭土臉了吧?
親愛的,你還好嗎?我知道我的心已經不「靈」了,小時候,咱們的父輩老師們都喜歡說咱倆,心靈。現在我已經不靈了,我的靈氣隨著你的離去也漸漸地消散盡了,所以昨晚我竟然沒有夢到你,雖然我徹夜難眠,親愛的,你看到了對嗎?
是不是看到了眼淚你心裡難過了?還是看到我們這麼俗氣的混雜在這個世界上,你覺得無聊?我堅信每個俗氣的臉後面,都是一顆純真的心靈,所以我一直都與這個世界和平共處。但是我明白,我不會遇到像你一樣的人了,除非,我到你在的世界,開滿鮮花,掛著月亮的世界,你,會在哪棵樹下等我呢?
早上,接到老皮的電話,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問你什麼時候走的,我竟然記不清楚了,但我清楚滴記得你的生日,八月初四,和我同一年。
我不想記住老皮問的那個日子,我只相信,你在那個世界,也活得很好,也一定會有人,與你手牽手肩並肩,看同一本小人書,畫同一個小仕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