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老，我們不散》
「你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我的？」董小葉眼睛死死的盯著我。
這一年多，已經不知道她這是第幾次問我這個問題了，我忘了是怎麼回答她的，因為每次回答的都不一樣。
「把面吃完了！」我指了指放在面前被她吃了半碗的泡麵。
「坐了這麼長時間的車，我吃不下！」
「你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我的？」
在火車馬上要駛入隧道的時候，她又重複了一遍，還是那樣盯著我，期待我的回答。
「就那次，你把門撞飛的那次開始。」我說著，哈哈的笑起來，我的思緒也像火車一樣，一下子進入了隧道。
那時候，我和董小葉同在一家酒店做服務員。酒店生意好，每天人很多，我和她不熟。但是我不會放過每一次和她接觸的機會，有時候也會偷偷看她，會一直看著她穿著花格子裙子、白襯衣、扎著短馬尾的背影消失在樓道的拐角。我也說不清，每天在面前急急忙忙來來去去普通的她，為什麼如此引起的我的關注。
晚上快下班的時候，我看著她端著茶水果盤進了一個顧客的房間，過了幾分鐘，聽見最東邊的房間裡有人喝醉了大叫服務員，我趕快走過去，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一聲巨響 ，轉過身，就看見她踉蹌著站在那裡，門被撞開了，門窗的花紋玻璃碎了一地。我飛身過去。她看見我過來便傷心的大哭起來，我扶住她的時候就看到房間裡散了一地的紅色的毛爺爺，一個滿臉豬肉的傢伙，正醉洶洶的盯著她。
天哪！我的女神被人欺負了，我瞬間全身的血都往腦門上頂，上去就在那豬肉的臉上狠狠得一拳，再一拳，豬肉一下躺在了床邊。我順手掀起床單，裹住了那張豬臉，端起床頭柜上還沒來得及喝的那壺茶，全澆在那肥大的肚子上，殺豬一樣沉悶的叫喊著。我還想再動手，卻一把被人拉住了。
經理一把拉住我，門口都被人圍住了，黑壓壓的都想把腦袋伸進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走開！都散開！」經理喝道。黑壓壓的腦袋壓根沒動。我擠出房間，扶住了她。聽到一聲沉悶的聲音：「小子，你等著、、、、」這聲音就好像一張臉被壓在了屁股下面時發出來的，我知道那張豬臉上還裹著床單。
我和董小葉被叫進了經理的辦公室。她先進去，出來後叫我，我再進去的，我看到她的臉上還掛著淚水。
那晚，我們走的很晚，等經理放我們出來的時候，其他人早就回宿舍休息了。出了大門，我拉著她，我說，你沒事吧。她的臉頰一下紅了，搖著頭，說沒事。我說，快點走，說不定他還會找我們！她一下捏緊了我的手。忽然，我聽見身後有腳步聲，迅速回頭。
又是他！他掛了電話，順手插在兜裡，臉上紅紅像豬肉，看來酒已經醒了一半。我把她往後一推，說，你快走。順勢就從袖筒裡抽出那根被我弄折的拖把的木把。其實這根木棍在我們出來的時候，我假借上廁所的時候就準備好了，我預料，那個肥豬就像大鼻涕一樣會甩不掉。
看著我抽出棍子，肥豬往後一縮，我就要衝上去給他一悶棍，就在這時，響起了急促的剎車聲，車還沒停穩，就譁的下來三四個人。
「就是他！」肥豬忽然挺起胸膛，用手指著我。
我一把拉住董小葉的右手，挎在她左肩的包包還沒來得急適應這種力度，被高高的揚起。我說快跑，她才意識到危險，就拼命跑起來。我使勁的拉著她的手，她卻怎麼也跑不快，我才發現，她穿的是一雙紅色高跟鞋······
我一把抱起了她，一路狂奔。她懂事的把包包迅速抓在手裡。我想著，這下我們完了，如果被追到，被揍的皮開肉綻那是不必說的，可關鍵是她，決不能受半點傷害。那幫人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並沒有我想的那樣快速的追上我們，就在十米開外追著跑，如果這樣下去，我抱著她，體力肯定不能支撐，怎麼辦呢？
她說，往路邊跑，或許有車。女人在關鍵時刻，還是挺聰明的，誰要是小瞧了女人，肯定會吃虧，我邊跑邊想，因為我已經沒有體力說話了。
果然有車。 遠遠的、一輛計程車打著遠光燈，像蝸牛一樣緩緩開過來。我說，快！不管是不是空車，一定要攔下，要不然我們真的會完蛋。那幫傢伙也看見了計程車，於是使出了平生吃奶的勁兒追了上來。
車沒停穩，我拉開車門，一把就把她像旅行包一樣塞進車裡。我說，師傅快走！
那師傅好像沒聽見，問，請問去哪裡？我說，去人多的地方，人越多越好！車剛開動，那幫人就追到了剛才停車的地方，我從後視鏡裡看著那幫漸漸遠去的大鼻涕們，才輕輕鬆了一小口氣。路邊的路燈微弱的照著，我才看清她穿的那雙高跟鞋，鞋跟足足有十公分。「誰讓你的穿的高跟鞋！」我怨她。她看著司機師傅的後腦勺，沒回答。「他們會追上來嗎，他們有車。」她提示我，而且發揮著她的聰明才智。我說，不會吧。
剛說完，我就從後視鏡裡看見了一雙車燈，忽近忽遠的跟著。我說，師傅你快點。那師傅不耐煩的說，這就最快了，還要怎麼快！我想著電影裡的情節，讓司機開快車的時候，往往掏出一沓百元大鈔扔到駕駛臺上。我也下意識的掏了掏口袋，除了身份證，感覺也有十幾張紙幣，借著微弱的路燈，我卻發現都是一塊一塊的人民幣。
眼看著那輛黑色轎車就要追上來了，也沒了辦法。忽然，我說，師傅你都看到了，剛才那幫人是要人命的，要是被他們攔住，會砸了你的車！那師傅先是一驚，然後車速立馬快了起來。
我讓師傅把車七拐八拐的進了一個路口，給了車錢，我們馬上下了車迅速跑進了一家網吧。
上了樓，我走到窗戶邊，掀開一角窗簾，就看見那幾個笨蛋在馬路上轉悠，那輛車就停在路邊。
「還陰魂不散哪，追到這兒了！」我終於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他們會不會追上來！」董小葉又提示道。我說，量他們也不會了，因為這家網吧正面沒門，門卻在後面的小巷子裡。她還是感到不安全，兩隻手抓著我的胳膊，我輕輕的甩開她，怨道：「誰讓你穿的高跟鞋！」我說這話的時候，想著是為她擔心，因為高跟鞋跑起來會崴傷腳腕，但是說完了我一想，是不是對她口氣太硬了。她說，我穿了高跟鞋面對你才有自信啊。我說，你腳沒受傷吧？她點點頭，拉開包包在翻找著什麼，她說，我忘了取錢，只剩幾塊零錢了。我說現在不能出去！使勁掏出剛才付了車費剩下的幾塊錢。
我們勉強開了一臺機子。我找了個角落，坐在那包著軟綿綿墊子的椅子上，我說，在酒店裡，你有沒有受傷？她慢慢的說，他要我和他做那個，還給我五千塊，我不同意，他竟然強行——，我就衝了出來！我看著她，心裡才明白她與眾不同的地方，我果然沒有看錯她。她見我不說話看著她，便手足無措了，我意識到只有一張椅子。我說，過來坐吧。她站著沒動。我說，剛才我都抱過你呢。她便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一縷香氣都快要把我化了，我的心突突突跳的快起來，我沒有真真切切結結實實的這麼抱過一個女孩子，心裡緊張，身體慢慢抖著。她問，你抖什麼？我說，我冷。
「你在想什麼？」她把手在我眼前繞了幾下。
我這才回過神來。火車已經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飛馳著。窗外的樹木和麥田像電影裡的快鏡頭一樣飄到身後。
我說：「我在想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認為你是我的。」
她緩緩把頭靠在我的肩旁上，又緩緩地滑向我的懷裡。我說：「這次去你家，你爸媽會同意我們的婚事嗎？」她說：「我不知道。」我說：「如果你爸媽同意，我就馬上娶你！」她嬌嗔道：「誰要嫁給你！」我說：「萬一你爸媽跟我要房子，彩禮要20萬，怎麼辦？」她停了停，說：「怎麼可能要那麼多，那錢又不是像樹葉子一樣長出來的。」我說：「你忘了？大智女朋友她媽，非要大智出20萬彩禮，大智拿不出，最後兩人分手了。」她靜靜地靠在我懷裡卻又不說話了。
我說的大智，是我在工廠上班時認識的朋友。他那時候還在生產車間。有一次大智騎自行車上早班，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雪，這哥們到下坡時逞能沒下車，自行車帶著他就像火箭一樣衝下坡，這時坡下面正好有一老頭正在走路，他騎在車上老遠的就大聲叫著，坡下老頭嚇壞了，驚慌失措的，大智的車往那邊跑，老頭就往那邊跳，結果蹭到老頭屁股上，糾結結實實的摔倒在地上，大智也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上，腳後跟下面剛好是一塊冰。這哥們愣是躺在地上20多分鐘沒出聲，那老頭凍得實在不行了，慢慢爬起來說：「小夥子，你沒事吧？」大智聽見後，迅速起身，看都沒看老頭一眼，推著車拔腿就跑。
這小子給我們說這事的時候，把我們個個笑得前仰後合。他倒平靜的說，要是我立馬起來扶老頭，說不定早就訛上我了。但是，他的腳確實被凍傷了，正好是冬天，嚴重的時候，他走路都困難。影響到了上班，車間主任就協調保衛科，把他調到保衛科。大智到保衛科後，就一直上夜班看守倉庫，白天睡覺。
我和董小葉在酒店鬧了事以後，就去了大智那兒。
我的思緒又回到了我和董小葉落難的網吧。那天早上，我抱著她一直睡到太陽光斜照進窗戶，刺的人眼睜不開，要不是打掃衛生的阿姨催促我們，我都不想起來了。我和她商量，酒店是不能再回去了，萬一他們報警，回去被抓起來就壞了。我充分的相信，我們的人民警察是不分誰對誰錯會直接把我們抓起來、先挨一頓打再調查的。正好我們的重要物件都帶在身上，其實我就一張身份證，她的物品，統統都裝在那個萬能的包包裡了。
我和董小葉接下來的住處，都成了問題。我想到給大智打個電話。他那邊是這座城市的郊區，有空房子可以住下來。
電話那頭大智說，那你過來吧，我哥正好去見女朋友父母了，你來先住著。聲音明顯從是被窩裡發出的。
我牽著小葉的手，走在郊區那片熟悉的居民區的時候，心裡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和滿足，以前橫在那裡的臭水溝，這個時刻都好像不那麼難聞了。人們都說電視劇那麼狗血，其實，他們哪裡明白，現實有時候比電視劇來的更狗血。以前一個人寂寞的走在這條路上的時候，怎麼會想到現在手牽著我的女神走在這條路上！人活在每一個時刻，都不知道下一時刻會發生什麼！
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呢？我現在想起來都有點後悔。
走到大智的房間門口時，我停住了腳步，小葉剛要問怎麼了，我虛了一聲，說，我嚇唬一下這小子。猛地一腳把門推開，還沒進去，就聽見大智的驚呼：「呃！什麼情況？」我哈哈的笑著進去了，進去我就呆住了，這小子身下壓著一女孩，那女孩看見我們，臉刷一下就紅了，我和小葉也僵在那裡。我後悔的我的魯莽，早知道就先敲門了。
大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說：「你小子，剛打完電話，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我笑著說：「哥們我還餓著肚子呢，趕過來吃飯呢！」說完，我瞄了一眼周圍。
桌子上放著一個保險套。特大號的。
我說，你們先穿衣服，完了咱去吃飯。就出了門。門外小葉捂著嘴笑。
飯飽之後，我說：「大智，你小子不錯。多大？」我衝他身邊的女孩笑笑。他說：「不知道，是挺大的。」我看他臉色紅紅的，我又怪自己問的太簡潔了，他肯定是想歪了。我強調說：「不是，你女朋友多大？」「哦，你說劉曉啊，比我小四歲。」他才正聲說道。他又接著說：「甄桂她媽跟我要20萬彩禮，我們哪有那麼多錢，那時候我的腳凍傷了，存的錢都花的差不多了。你知道，我們三年的感情，就被血淋淋的拆散了。」說著，他就難過起來。我知道，他說的甄桂就是他前一個女友，心裡想，這甄桂前前後後和他是三年了，人挺好的，就是真貴！
我安慰大智：「現在你看看，劉曉不是挺好嘛，人又乖巧。哎，你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大智用手摟著旁邊的劉曉，說：「她很愛我，可也還是貴！她媽要我在市裡買套房，才肯把女兒嫁給我。我想這次不能再放棄了，走著看吧。」他拿眼看著我旁邊的董小葉。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問。
「昨晚！」我說。
「昨晚？」他很驚詫，「在一起了吧？有沒有那個？」這小子談到這個話題，一下子就活了。
我說：「你想哪兒去了！我們可是柏拉圖式的愛情。昨晚我就抱著她，什麼也沒幹！」
「誰信呢！」他說道。
「我信！」我又努努嘴衝著小葉說，「她也信！」
大智就壞壞地笑著。
在那段時間裡，大智幫我們找了房間，我們都找了工作，經過了很多以前都不曾經過的事情，我和董小葉把深深愛情變成了親情。我知道了什麼是愛，但是後來，我會不會知道什麼是無奈呢？
「哎，哎，你在想什麼？」小葉從我懷裡仰起頭，推了推我。
——我的思緒才又回到了開始慢慢減速的火車上
然後她又說：「快到站了，趕快整理好衣服，準備下車！到我家千萬別給我丟人！」然後收拾起了行李。
我們走在回她家的路上，小葉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她說快到了。而我的心裡卻忐忑不安，我不知道迎接我們的將是什麼，就像一個罪犯走進庭上，等待著審判。
我忽然又覺得，《董小姐》這首歌會不會是寫給我的：愛上一匹野馬，可我的家裡沒有草原，這讓我感到絕望、、、、、
「你到底愛我哪一點？」小葉又轉過頭來，笑著，死死的盯著問。
我看著她的笑那麼燦爛，那麼幸福，我衝她笑笑。這次，我發現她問的問題又不一樣了，但是，我心裡的那個答案，永遠也不會改變！
文兵於伏龍坪
2014、4.25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