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劇場《非常目擊》開播以來就一直在追,劇情漸入佳境。豆瓣開分6.4絕對不至於。只能說大家在經歷《十日遊戲》的高能反轉和《隱秘的角落》介於懸疑和驚悚交接之後要求變高。但《非常目擊》想表達的不在此處,在這部劇裡我看到了獨特的寫意風格、深刻的人性白描,以及對社會對過往的一種哲學思考。
一樁20年未破解的少女謀殺謎案,在20年後相似案件再度發生。
曾經年少的山峰(宋洋 演)成長為警察回到小城再度追兇,在這尋求真相的過程中,所有當年牽扯其中的人都因這樁謎案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它與以往我們所看到的懸疑劇有所不同,如果用一個詞形容這個不同,那就是「詩性懸疑」。
《非常目擊》在重慶奉節取景。得益於重慶得天獨厚的地域與人文特色,重慶成為影視劇最熱門的取景地之一。
重慶是一座山城。山中有城,城中有山,橋梁密集,建築鱗次櫛比。這讓重慶的城市空間具備一種錯落有致的層次感,新與老、中與外、平與立在這座城市和諧共存。
除了城市裡熟悉的高樓大廈外,重慶的魅力更在於老城的山街小巷。擁擠的建築、侷促的空間、層層疊疊的步行臺階、三教九流帶來的獨特的煙火氣息……種種元素的結合,也讓重慶的城市氣質具備強烈的「詩性」:它破舊又喧囂、熱鬧又悽冷,就像人生故事的底色。
《非常目擊》敏銳地捕捉了重慶奉節的這一氣質。
破舊的公寓、熱鬧的夜市、嘈雜的娛樂場所、悽冷的碼頭與孤舟,在賦予故事背景日常感的同時,也增加了一種無常的況味。
重慶也被稱為霧都。重慶位於長江與嘉陵江的交匯地帶,空氣中水汽含量大,常年溼潤,在冬春季節水蒸氣易凝結成霧。又因其坐落在中國四川盆地的東南部,四面大山環繞,雲霧一旦產生,往往滯留在此地,不易散開,一年中經常出現大霧鎖城的天氣。
在《非常目擊》中,觀眾幾乎見不到陽光普照的時刻,天氣常常是灰濛濛一片。
迷霧籠罩既是現實,也是一種詩學隱喻:傳達出一種低沉、陰鬱的意境。
觀眾所熟悉的懸疑劇,敘事上一般是強情節、強衝突、快節奏,圍繞核心案件展開,懸疑推理過程單刀直入。
這一敘事模式的懸疑劇,多像打怪升級的網絡小白文,爽感是它首要追求的。
但也有創作者另闢蹊徑,他們設想的是:是否可以把懸疑劇拍成「敘事詩」呢?
它依然帶有強烈的敘事性,懸疑就像一個鉤子,牢牢吸引著觀眾。一些大場面動作戲,比如第6集的追車戲,驚險刺激、險象環生。
但它同時也有詩性的一面。
對於詩歌來說,它具備朦朧意象、文藝氛圍、散點敘事、多角度呈現和豐富留白,可以提供與網絡爽文不一樣的審美感受。
《非常目擊》在保證故事流暢性和可看性基礎上,敘事手法上也帶有詩性——懸疑推理如墜迷霧,層層疊疊、霧裡看花。
一方面,懸疑的呈現並非全景式的「直給」,而是如同拼圖,隨著劇情推進,不斷透露關鍵信息,拼圖不斷完整。
比如白鴿生父白衛軍的出場,編劇不是直接告訴觀眾有這麼一個人存在,而是多了一場從案發現場到小鎮的追逐戲,多設置一重迷障。
另一方面,編劇在拼圖的同時,也在拆解拼圖。比如白海洲、潘軍的出現,已經讓觀眾接近真相。但意外殺出的石頭「解決」了白海洲、潘軍,劇情又進一步進入迷霧中。
編劇甚至並不避諱讓觀眾早早知道真相,到了第6集,小白鴿案已漸漸浮出水面。但周勝又「解決」了每一個知道案件全貌的人。如何讓案件真正大白,構成新的懸疑點。
迷霧般的敘事手法,可能會讓看慣了快節奏爽劇的觀眾感到微微不適應。但只要觀眾多一點耐心,待迷霧破除時,便會有別有洞天之感。
懸疑劇創作已進入「懸疑+」時代。其並不滿足於懸疑推理過程的「好看」,創作者也經由懸疑,直擊社會問題與人性隱秘的角落,展開對愛情、人性、社會、現實等的多重思考。
《非常目擊》亦然。劇中角色不約而同面臨的同一個困境是:過去如同一團迷霧,他們深陷其中。
對於白衛軍來說,他的人生停止在女兒死亡那一刻,假設案件未破,過去就是他的現在和未來,痛苦不斷重複且無可解脫;
對於秦菲來說,過去成為她難以擺脫的負罪感,只是她選擇「贖罪」的方式令人遺憾,她的自毀自戕過於沉重;
對於李銳來說,過去是他一直翻不過去的篇章。等到他幡然醒悟時,為時晚矣;
對於葉小禾和周宇來說,過去是他們內心的陰影,並籠罩著他們後來的人生。他們也許不是惡人,但他們少了一點直面過去的勇氣;
對於周勝來說,過去是罪惡,他以掩蓋罪惡的方式遺忘罪惡,也製造出了更多的罪惡;
相形之下,山峰為我們提供了一種抗爭的示範:白鴿案是少年山峰內心的彷徨與掙扎,成年後的他選擇直面迷霧,他成為一名警察調查這起懸案,找尋真相告慰死者,勇敢地走出迷霧。
經由劇中角色的困境與不同選擇,《非常目擊》拋出一個與每個觀眾息息相關的命題:每個人都有過去與記憶,我們該如何與它們相處?
而就像劇中臺詞說的,「再大的霧也有散的時候。」惟願每個人都能走出自己人生的「夜雨霧」,逆流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