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檔上映的《蕎麥瘋長》,卡司陣容並不算差。
馬思純、鍾楚曦、黃景瑜主演,陳正道監製,徐展雄自編自導,管虎擔任藝術總監和總策劃。
但和七夕檔另一部原本名不見經傳的《我在時間盡頭等你》相比,《蕎麥瘋長》七夕當天票房成績就相形見絀了。
前者當日票房高達2.7億,後者當日票房僅有3700多萬。
雖然七夕檔愛情電影大都只紅一天,但《蕎麥瘋長》連紅一天都沒有,歸根結底在於電影的定位出現了偏差。
情侶們想看的是言情片,《蕎麥瘋長》卻是一部半吊子文藝片。
也許從這個不知所云的文縐縐的電影名就看出了端倪。觀眾以為電影會以「蕎麥」這個意象指涉什麼,但其實也沒有。
僅僅是因為馬思純飾演的角色叫雲蕎,鍾楚曦飾演的角色叫李麥,黃景瑜飾演的角色叫吳風(瘋),三個主角的名字串起來就叫《蕎麥瘋長》。
是不是讓人聯想到《夏有喬木 雅望天堂》《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人間至味是清歡》等爛片或爛劇了?
半吊子文藝的主人公
《蕎麥瘋長》講述上世紀90年代三個年輕人的故事,他們為了理想,拼命想要離開自己的家鄉,往大城市裡闖,卻被現實傷害得血淋淋。
坦白講,這樣的故事並非沒有普遍性。在城市化過程中,無數年輕人為了理想和更好的生活背井離鄉在大城市漂泊,比如現實中無數的「北漂」「滬漂」。
但《蕎麥瘋長》卻讓人看得尷尬。它在宣傳時反覆強調說,電影是要致敬「異鄉人」。
但異鄉人看了電影可能覺得不是被「致敬」了,而是被「冒犯」了。
因為電影中的三個主人公,實在是太作了。
與其說她們是被現實打敗,不如說她們是被自己的作打敗。
三個主人公都有文藝青年的色彩,一個愛唱歌,一個愛跳舞,一個會吹小號。她們的才華在小鎮、小城裡,顯得「格格不入」。
馬思純飾演的雲蕎為觀眾呈現了一個典型的「偽文藝青年」的樣子。
懂那麼點藝術,有那麼點才華,就認為自己與眾不同了。
在她眼裡,身邊的其他人都是凡夫俗子,她打心底裡瞧不起母親和姐姐,雖然是姐姐在辛苦養家。
她覺得與這些庸眾一起生活簡直是不可忍受的,她希望早日擺脫她們,去大城市尋找本該屬於她的高貴冷豔的生活。
所以在家裡,她無所事事,什麼都看不慣,性格叛逆又嬌氣。
她命運的跌落也都是靠意外推動:她被姐夫強姦,男友車禍身亡。
雲蕎遭遇的意外雖然讓人同情,但這個角色實在難以讓人喜歡起來:她懂的太少,卻欲求太多,俗不可耐,卻自恃清高。
鍾楚曦飾演的李麥,是一個真正的文藝青年。
她愛跳舞,她有著傑出的舞蹈才華,跳舞時的她美得不可方物。
但在遭遇命運的意外時,李麥的理想還是跳舞,哪怕去不成新加坡舞團,她也能在小城市的酒吧裡發光發熱。
如果沒有與王陽明飾演的浪蕩子宏明有狗血的愛情戲,李麥是一個好角色。
她會讓我們聯想到《立春》中,在監獄裡仍翩翩起舞的胡老師。王彩玲去看他時,他興高採烈的告訴她,「監獄發的布鞋,可以立腳尖呢。」
也會讓人聯想到堪稱文藝女青年指南的《弗蘭西絲·哈》。弗蘭西絲·哈努力朝著舞者的夢想努力,卻一事無成,兜無分文,與外在世界格格不入。最終,她決定把舞蹈當熱愛,而非唯一。她成為了舞團辦公室成員,接電話,打交道,帶學生練舞。
最後一幕很動人,在空曠無人的舞臺上,她的學生們還沒來,她脫掉了高跟鞋,光著腳獨自在舞臺中央上跳起舞來。
這才是真文藝:有才華,有真正的熱愛,哪怕遭遇世俗的失敗,也對自己熱愛的事物有至死不渝的堅持。
李麥有這個氣質。但自從她遇到宏明後,她就變成一個只剩「戀愛腦」的女人。
明知道他是騙子,還把自己所有的身家都給了他。
何況,這已經是李麥第二次遇人不淑了。
如此,李麥之後為了理想的「慘」,不是讓觀眾共情,而是讓觀眾憋屈:李麥你怎麼就不能擦亮眼?
黃景瑜飾演的吳風這一條線,講述的則是一個殘酷青春的故事。
吳風會吹小號,是文青,內心深處也有理想。
但他本質與雲蕎是一類人。差別在於,半吊子文藝的雲蕎作天作地、看誰都不爽,吳風則有點像是被現實被打蔫後的「喪系青年」,遊手好閒,跟著黑社會的兄弟到處混。
而吳風下場的慘給觀眾的觀感與李麥相似:有同情,沒共情。
歸根結底,電影這三個文藝青年並不順遂的青春,除了遇到渣男以及不可抗力外,主要是他們自個「作」的。
他們太自以為是,太自恃清高,太想抄捷徑。
一受挫,巨大的幻覺就會置換成巨大的空虛,自憐自傷自怨自艾,一臉愁雲慘澹。於是她們既清高,又抑鬱不得志;既自負,又自閉。
看完電影,如果不是片尾VCR環節的素人採訪說是致敬異鄉人,你會以為這就是一部講述半吊子文藝青年如何在青春裡「作」的青春片。
半吊子文藝的影片風格
電影裡的人物半吊子文藝,《蕎麥瘋長》這部電影的風格也是半吊子文藝。
公正地說,《蕎麥瘋長》在光影層面並不差。
畢竟有陳正道和管虎保駕護航,美術、攝影等都可圈可點,對90年代小城鎮氛圍的營造也算別致。
編劇兼導演徐展雄是電影《功夫瑜伽》的編劇之一,也是口碑不錯的網劇《心理罪》的編劇。
徐展雄本身還是一個翻譯家,翻譯出版過《黑色電影》、《重訪希區柯克》、《眩暈》等電影學著作。
《蕎麥瘋長》其實是一個「迷影」轉型當導演的案例。
因此,我們可以看出導演想法很多,他的調子起得特別高。
《蕎麥瘋長》三段故事,採用了環形敘事,彼此獨立,最後又發生關聯。
蓋·裡奇的神作《兩桿大煙槍》就是這樣的敘事結構。
導演有野心是好事,問題是,你要有足夠的才華來託住你的野心。
在電影中,導演的才華就體現在人物的塑造、邏輯的鋪陳、敘事的把控等方面。
可惜,《蕎麥瘋長》在這些方面,都是半吊子水準。人物空洞,邏輯欠奉,敘事鬆散。
想法太多,駕馭能力不夠的另一個弊端是:電影類型的雜糅,風格的雜糅。
小鎮青年的殘酷青春有時感覺有點顧長衛,歌舞段落又有好萊塢歌舞片的華麗,光影運用多少又有王家衛的影子……
但雜糅到一起就有點讓人無所適從。啥都有一點,結果啥都是蜻蜓點水。
導演曾說,《蕎麥瘋長》的基調並不是那種接地氣的純現實主義題材的青春片,他其實是想拍一部帶有夢幻色彩的離地三尺的青春片。
乍一看,導演挺有追求,但無力創造新的審美範式、又脫離觀眾審美需求的創作,最後只是自我感動了。
你說《蕎麥瘋長》是商業片吧,它又離地三尺,你說它是文藝片吧,它又不夠純粹。
主創者顯然是對影片雜糅的風格不自信。
所以電影結尾的彩蛋,有幾分鐘的VCR素人採訪,素人出鏡講述自己在異鄉打拼的辛苦。
現在片尾的VCR素人採訪都快成了某一些爛片的標配了:故事不夠,只能VCR採訪來湊;故事無力表達主題,只能通過素人採訪來烘託。
看了兩個小時電影,對異鄉人的感觸還不如這個VCR素人採訪深刻。
當然也有許多觀眾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感覺「文不對題」,電影跟異鄉人有啥關係?
總而言之,從電影中的角色到《蕎麥瘋長》的類型與風格本身,都詮釋了什麼叫「半吊子文藝」。
電影唯一值得票價的地方是,把鍾楚曦的美體現得淋漓盡致。
鍾楚曦在舞蹈表演上保持了較高的完成度,李麥泠冽的氣質、堅毅的眼神,她對舞蹈的投入與熱愛可以灼熱觀眾。這才是真文藝的閃光時刻。
你看這部電影了嗎?評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