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俐在金馬獎上,曾兩次「驚鴻一怒」。
第一次發怒,是2014年。
鞏俐憑電影《歸來》,入圍最佳女主角。金馬執行委員會主席提前告訴她:你一定會拿獎。
為了慶祝,贊助商提前擺下慶功宴。
所有人都等著鞏俐。
誰知她一票之差,輸給陳湘琪。
臺媒捕風捉影,爆出鞏俐「炮轟」金馬: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來金馬獎。
第二次發怒,是2018年。
鞏俐在李安的邀請下再入金馬,擔任評委主席。
典禮上,一個導演發表映射政治的言論,鞏俐震怒,當場黑臉。
李安邀請鞏俐上臺頒獎,她拒絕。數百道目光齊刷刷投過來,有輕視,有惡意,有嘲諷,等著看笑話。
但鞏俐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過去的欺騙,可以一筆勾銷;涉及國家問題,卻絲毫不能退讓。
做事,鞏俐多年如此。
做人,她也堅守本心。
如同頑石,硬梆梆地雕琢自己。哪裡該削掉,哪裡該下刀,不管別人如何評價,只要自己認為對,就沒得商量。
兩次「驚鴻一怒」,人們尊稱鞏俐一聲「鞏皇」。讚嘆她強大,霸氣,所向披靡。
但撕開「鞏皇」的外衣,鞏俐的內核,也還是那塊頑石。
歷經雕琢之後,綻放出的光芒,卻讓滿地珠玉都甘拜下風,俯首稱王。
了解鞏俐的人都知道,她很「硬」。
她從來不懂什麼是「捷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撞南牆」。
第一次參加高考,鞏俐文化課不過關;
第二次高考,她再次落榜。
家人都對她很失望,換成別人,或許認命了。
但鞏俐不知怎麼,越挫越勇,調頭報考中戲,憑藉外形出色能力出眾,被破格錄取。
那時在中戲,優秀的女演員比比皆是,鞏俐並不特別出色。
張藝謀決定拍攝《紅高粱》時,曾在史可和鞏俐之間猶豫不決,不知道該選誰做女主角。
原作者莫言不看好鞏俐,認為她不適合。
但機緣巧合之下,張藝謀還是選擇了鞏俐。
既然被選上了,那就好好演吧。
但鞏俐想的是:我要演到極致,演到盡興,演到所有人都對我刮目相看,挑不出一絲毛病。
《紅高粱》有一出挑水的鏡頭,只有短短幾秒。鞏俐用扁擔挑著滿滿兩大桶水,花了一個月時間練習。
一邊肩膀破了,另一邊換著挑。
這個被父母呵護著長大的姑娘,那一個月好像不知道什麼叫「痛」和「累」。
拍攝《藝伎回憶錄》時,為了效果逼真,鞏俐和章子怡約好:扇巴掌那個鏡頭,都真扇,誰都別留情。
拍完之後,鞏俐卸妝一看:整張臉都是紅腫的。但她一點都不難過,因為這說明她「演到位」了。
一幕藝妓拋扇的鏡頭,時間短,難度太高,導演叮囑鞏俐不必特意去練習。
但鞏俐說:我要練。
她在半年內練了30萬次拋扇。
正式開拍時,扇子一拋一接,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直逼專業藝妓水準。
「我是天生的演員」。
儘管還沒有綻放光芒,但鞏俐咬死了這個事實,不管別人怎麼說,鐵了心要雕琢自己。
她要求自己繃緊皮,除了演戲時的拼命,對專業的敬業態度,也不能摻半點水分。
拍攝《霸王別姬》期間,鞏俐親姐去世,而她隔天就要演一出大喜劇,必須眉開眼笑,喜氣洋洋。
父親擔心鞏俐發揮不好,親自到場為她加油。看著她穿上新娘服,一身喜氣,在爆竹鞭炮聲中「嫁人」,忍不住鼻酸。
但鞏俐掀開紅蓋頭,臉上沒有半點陰霾,全是激動雀躍。一腳踢開紅毯,興高採烈地走入婚堂。
姐姐去世,她是痛的。
但「痛」屬於鞏俐。
鏡頭前的效果,屬於演員鞏俐。
專業面前,她不允許自己有一絲絲的個人情緒。
出演中國女排教練郎平,鞏俐和隊員同吃同喝,天天蹲守訓練場,記錄郎平的身姿動作,言談習慣。
短短10天,她迅速進入角色,她的郎平造型一出來,連女排姑娘都忍不住驚呼「太像了」。
可拍攝時,鞏俐不小心撞到機器,手指甲被削掉一半,刺痛鑽心。
看著血流不止的手,鞏俐第一反應不是送醫,而是告訴工作人員:
我還能拍。
比起手指殘缺,她更擔心鏡頭不全。
20歲左右的鞏俐,正是少女懷春的時候,要說沒有為誰「軟」過,那也是違心。
張藝謀邀請鞏俐拍攝《紅高粱》時,婚姻瀕臨破裂,他和前妻的感情搖搖欲墜,只差臨門一腳。
在鞏俐看來,這個年長自己15歲的男人,有一段失敗的婚史,有一個女兒,有一腔不知疲倦的電影熱情,和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倔脾氣。
怎麼看都不是良人。
但怎麼看都是自己的人。
同樣狂熱地愛著電影,同樣「愛撞南牆」的韌勁兒,同樣用盡畢生精力做好一件事情……他們太像了。
毫無懸念,他們相愛了,各自結束了上一段感情,義無反顧在一起。
即便外界眾說紛紜,道德譴責撲面而來,但愛了就是愛了,沒什麼好遮掩的——張藝謀和鞏俐都這樣想。
但有人不是。
商人張偉平看準了張藝謀的商業潛力,也摸準了他的軟肋,他估算出需要多少時間,就能把張藝謀變成自己的「印鈔機」。
可鞏俐,他摸不透。
不為物質所動,不貪求虛榮,一心只想演好戲……鞏俐這樣的人最是簡單,也最不容易掌控。
鞏俐沒有弱點,不代表張藝謀沒有。
張偉平利用張藝謀愛面子,造謠鞏俐水性揚花,詆毀鞏俐在張藝謀心中的形象,離間兩人的關係。
作家周曉楓在著作《宿命:孤獨張藝謀》中,揭露了張藝謀和鞏俐分手的真實原因:張藝謀以為鞏俐劈腿了,但拉不下面子去問。
張藝謀一天天冷淡,鞏俐很著急,為了挽回張藝謀,她當著所有媒體的面表示:願意嫁給張藝謀,為他生兒育女。
心有芥蒂的張藝謀回答:不著急。
這是鞏俐在感情裡將自己放得最低的時候,低到塵埃裡,也沒有開出花,鞏俐以為自己被辜負。
帶著滿腔不解和憤怒,她離開張藝謀,嫁給別人,後來又因為感情不和離婚。
兜兜轉轉,鞏俐一直沒有走出張藝謀的陰影。
但感情再不順,她也不曾回過頭。
直到2006年,張藝謀拍攝《滿城儘是黃金甲》,再度邀請鞏俐參演,兩人才冰釋前嫌。
這時的張藝謀,搞清楚了離間的經過,追悔莫及,但也無法彌補,因為他已經另娶他人。
電影記者招待會上,他和鞏俐並排而坐,冷靜克制地解釋:我找鞏俐拍這個戲,是因為我曾經答應過她,要讓她做一回女王。
一旁的鞏俐,早已流淚滿面。
知乎上有人問:鞏俐被人稱為「鞏皇」,私底下是不是也特別女王?
一位知情網友回答:不是的,鞏俐私底下很念舊,心軟且善良。
她每次出席活動,身邊都會帶著一位70歲的化妝師。
因為這位化妝師年紀太大,她擔心他沒了工作,會失去生活保障。
珠玉易得,純心難求。功成名就的鞏俐,依然擁有一顆至純至簡的心。
楊瀾有一期採訪鞏俐,
問她是否對年齡有危機感,她說:沒有。
問她是否對自己的事業產生過懷疑,她說:沒有。
問她這麼多年,有怕過嗎?她說:沒有。
……
不糾結,不掙扎,不懷疑,不恐懼……
她太清楚自己想要什麼,那些不屬於自己的,從不貪求,一概隨緣。
專業上,她和每一個細節死磕。生活中,她隨性又簡單。
因而灑脫,從容大氣。
「我沒有把自己關在一個房間裡,也關不住。我關不住我自己,別人也關不住我」。
尷尬的楊瀾沒想到,自己以為能夠深度挖掘的問題,鞏俐一句話略過,反倒是一些老生常談的話題,她願意多費口舌。
比如:女人的安全感從何而來?女人需要男人來拯救嗎?
鞏俐回答:男女都有不同的分工,不需要誰去拯救誰,而需要互相幫助。我不覺得男人缺了女人不能活,女人也是如此。
50歲之後,成人心理發展步入後期,自我趨於圓通,更加智慧嫻明。鞏俐正是如此。
外界如何評價,她不在乎;
自己會被時代推向何方,她也不怎麼重視;
唯獨在雕琢自己這點上,多年來,她始終堅守本心,不曾動搖。
如今,她由內而外,都是自在如風。
身為國際巨星,本該榮譽加身,但你在鞏俐身上,看不到一件多餘的東西:
口紅愛用裸色,衣服永遠簡單,皮膚沒有刻意美白,出行也沒有大排場,最近還因為身材發福上了熱搜。
可她對專業的追求,卻永遠不嫌多。
上世紀,中國有三樣元素在國外聲名遠揚:鞏俐,長城,天安門。
幾十年過去,鞏俐還是享譽全球,她的演技沒有隨著時間褪色,反而越來越精湛。
《奪冠》導演陳可辛說:我從來沒有拍一條就過的戲。
但鞏俐一場獨白裡,整整4分鐘,臺詞寫滿3頁紙,鞏俐居然拍一條就過了,沒有絲毫需要重拍的錯誤。
他感嘆:「這世界有兩種導演,拍過鞏俐的,和沒拍過鞏俐的。我幸運地屬於前者。」
歷經雕琢,石器已成珍寶,也找到最好的收容。
去年,55歲的鞏俐牽手71歲的音樂家讓.米歇爾.雅爾,走入第二段婚姻。
他被稱為「國寶級」藝術家,現場演唱會人數超過350萬,多次被金氏世界紀錄收錄,讚譽更勝於鞏俐。
但鞏俐,配得上。
她的自信來源於充盈的自愛。
這種愛並非與生俱來。
而是後天穩紮穩打,通過一步步改變自己,從而改變自己的生存環境和人生格局。
所有沉澱下來的經驗和收穫,都融入到舉手投足的氣場中。
心理的七層冰山,最淺層是「我怎麼做」,最深處是「我是誰」,人的每一步行動,都直達心靈最深處。
鞏俐的心靈,已在多年投入的事業錘鍊中,穩紮穩打,日趨整合。
正如《奪冠》上映後,鞏俐感嘆:
「讚美,意見,建議,噴子,我全全接受。
但我還是我,我還是會一意孤行,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