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冢歌劇團——世界上唯一由單一性別的女性成員組成的表演團體。她以日本寶冢市為根據地,至今已經活躍了105個年頭。她被稱為日本演藝圈中的頂級貴族人設,是一座「清正美」的象牙塔,有著極為嚴苛的錄取條件。從寶冢歌劇團走出的「校友」,如:大地真央、黑木瞳、涼風真世、天海佑希,個個都稱得上是日本的一流「演技派」演員,而且不光是演技,他們中很多人的人生觀,價值觀,更是影響著無數觀眾和粉絲,激勵他們勇敢、坦蕩、自律、自強地生活。
提到寶冢的演出劇目,想必不少人的印象都停留在華麗的西洋風劇目和歌舞秀上。經典的劇目《凡爾賽玫瑰》的表演,身著拖地長裙和筆挺禮服雙人舞、整齊劃一的音樂劇風火箭舞……其實,寶冢歌劇團的演出內容涉及題材十分廣泛,絕不拘泥於西洋風的古典宮廷劇,不論洋風還是和風、古代還是現代,日常向還是科幻類……應有盡有。但是所有的劇目都具備一個共同點——極盡華麗。她用訴諸視聽覺的方式,為觀眾呈現無數華麗得令人窒息的夢。
與此同時,不惜一切代價「造夢」的寶冢,也是粉絲等級制度和明星養成制度的金字塔。她有著極為森嚴的等級制度和極其複雜的粉絲參與規則。吸引無數人爭相「一睹芳容」。「一票難求」「數秒售罄」更是常態。但你是否知道,這樣一座造夢宮殿,她的出現原本只是一個無奈之舉?
這個傳奇的劇團,誕生自廢棄的溫泉池
寶冢歌劇團的根據地——寶冢市,是一處歷史悠久的溫泉鄉。20世紀初,日本關西一家民營鐵路公司的創辦人小林一三為了給自己企業所修建的鐵路招徠遊客,參加到了開發「寶冢溫泉」的大軍之中,並因此修建了「日本第一座室內遊泳池」,但卻因為實行男女混泳遭到抵制而被迫關閉。
就在此時,一個想法出現在小林一三頭腦中——「如果將廢棄的泳池改成舞臺,組辦一個歌唱隊,讓來泡溫泉的客人們都能免費觀賞演出會怎麼樣呢?」在當時,這種洋風的「歌唱隊」是非常時髦的,20世紀初,日本已有不少百貨公司,其中的三越百貨就創設了一個「少年樂團」——三越少年音樂隊。「三越少年」在當時風靡日本,很受客人們的歡迎。小林一三也想效仿這種模式,不過他靈機一動,將「少年」改成了「少女」。就是因為這個「奇思妙想」,才促成了寶冢歌劇團的誕生,而那個在1913年組成的,為客人免費演出歌舞的「寶冢歌唱隊」,正是如今寶冢歌劇團的前身。
歌劇團越來越受歡迎,五年後便舉行了東京公演,1924年,能夠容客三千人的寶塚大劇場開幕,寶冢的團體內也逐漸推進分組制。時至今日,已有「花、月、雪、星、宙」五組,團員超過了400人。如今的寶冢,已經成了日本規模最大的劇團。
金字塔般的造星流程,別具一格的公演機制
寶冢的存在,是獨一無二的。她的獨一無二不單單展現在人員構成和創建始末,更在於其特殊的經營模式。
寶冢的原總經理森下信雄曾在其著述《寶冢劇團經營戰略》中特別提到了寶冢獨一無二的幾大經營戰略——「素人神格化」「垂直整合系統」「嚴密公演制度」。
首先是「素人神格化」,這一戰略,主要體現在寶冢的選才、育才和用才上。經歷了嚴格選拔後進入寶冢劇團的「學生們」還屬於「素人」,也就是說,他們還是未雕琢的璞玉。和如今同樣選拔、啟用素人的各大偶像製作公司不同的是,寶冢,不是在「養成」偶像,而是在養成「明星」。成為「明星」需要經歷極為繁瑣和艱苦的攀登,從入團開始,成員需要跨越舞臺上象徵「晉升」的銀橋,擔任新人公演的主角,再在主公演中獲得角色,經歷幾大演藝廳座長之職,還要背上象徵榮譽的華麗「翅膀」,最終,才能成為首席。如此這般後,身處金字塔頂端的「明星」便被賦予了神格。而「脫胎換骨」的「寶冢麗人」為了讓自己成為「不存在於世上」的「王子公主」,會嚴格遵循「堇密碼」——杜絕一切有損「劇團品格」,破壞「觀眾夢想」的情況出現。比如團員的本名、年齡、工資等等皆嚴格保密,在表演中,也不可過度呈現「政治」「宗教」「性」內容。可見「明星之路」有多麼嚴格和坎坷。
「垂直整合系統」,其實是和寶冢「嚴密的公演制度」無縫匹配的。所謂「垂直整合」其實就是採用一種「創作、製作、銷售」一條龍的「獨家定製」制度。這種制度和寶冢得天獨厚的「企業背景」息息相關。一般的劇團需要自負盈虧,想要做到「全部買斷」創作、製作、銷售流程,徹底為自己「量身定做」作品,幾乎是不可能完成任務。但是寶冢強大的「鐵路背景」卻能夠支撐她如此「不計後果」的徹底投入。「垂直整合」令寶冢最大限度地平衡規劃公演計劃,也為平等、合理地養成「明星」創造了穩定的條件。寶冢每一年的演出行程計劃得都極為嚴密,且從不破例。無論多麼火爆的劇目,一旦結束公演,絕不加場。制度的森嚴和公演流程絕不破例等等的情況,必然會導致一部分收入的流失。但是寶冢所追求的並非,或者說不只是盈利,更多的是樹立一種獨一無二的模式,以及創造一段榮耀只屬於寶冢的演藝歷史。
然而,這諸多經營策略並不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更不是從一開始就貫徹至今的。寶冢如今的「神話」,都是在經歷了無數坎坷與磨難之後,總結經驗教訓,反覆實踐嘗試出來的。
事實上,最初取代混泳池打出了招牌的寶冢,並沒有就此穩步走向繁榮,隨著電視的普及和娛樂的多樣化,寶冢歌劇團和當時的所有劇團一樣遭受了巨大的衝擊。當時的寶冢歌劇團甚至被揶揄是「阪神的負擔」,為了節省人力支出,寶冢甚至自1972年起開始實行滿57歲退休退團的政策。
清純、正直、美麗,成就永遠瑰麗的少女夢
正在寶冢的存續岌岌可危之時,由植田紳爾改編的舞臺劇(原著漫畫作者:池田理代子)《凡爾賽玫瑰》成了力挽狂瀾的定海神針。該劇的上演,瞬間引發了現象級的全民熱潮,當時寶冢的月、花、雪、星四組均演出此劇,觀演人數更是突破140萬人。寶冢進入空前的「熱潮期」,追捧寶冢的粉絲更是急速增加,直接導致培養寶冢演員的寶冢音樂學校合格倍率從5倍飆升至20倍,和位列日本第一的東京大學並稱「東有東大,西有寶冢」。任《凡爾賽玫瑰》系列主角的榛名由梨、鳳蘭、安奈淳、汀夏子則並稱「凡爾賽四強」,聚集了極高的人氣。到了70年代後半,明星身背羽毛翅膀成為一個慣例,並且「羽翼」還有逐漸增大的趨勢,舞臺呈現也因此變得愈發華麗耀眼。
概觀了寶冢的百年歷史和經營理念之後,我們回過頭來看看她最本質、也最特殊的屬性——「全部成員皆為女性」。不僅如此,寶冢還在此基礎上進行了進一步的特殊化處理,其一,是選擇「素人少女」進行養成;其二,是男役的存在。
在前文中,我們提到了寶冢在經營戰略上的「素人神格化」,這一戰略在如今的寶冢早已是綱領性的存在。但它一開始其實只是創始人小林一三的初期戰略,他希望這種「女學生」的清純感能夠一掃當時日本社會對於女性表演者們「具有濃厚風塵感的藝伎」這樣的偏見,
日本的傳統藝能一向推崇「玄人」(專業人士),不論能、狂言、文樂、還是歌舞伎,無一不是「自幼習藝,代代相傳」,甚至其中不少種類的藝能形式至今仍保持著「只傳嫡子」甚至「一子單傳」的傳統,在這樣的歷史文化背景下,明治維新後逐漸西化的日本社會對於「素人」產生了極為強烈的興趣和需求。比起玄人窮其一生鑽研藝道所帶來的疏離感和壓迫感,少女歌劇顯得輕盈而有活力,並且天然具備「鄰家女孩」一般的親近感。寶冢的決策者有意放棄高質量、高水準的呈現,選擇營造一種「在文藝演出的舞臺上努力的女學生」的氛圍,也逐漸奠定了寶冢在之後的一百餘年穩步發展並逐漸走向極致的特殊「美學」。
男役的形態雖然少見,但是這種思維模式卻並不「唯一」。它在本質上和日本傳統藝能中的「女型」其實十分相似。「女型」要求男性在舞臺上呈現出「不是女人勝似女人」的模樣,。而寶冢中的「男役」,則要求女性在舞臺上呈現出「理想中的完美男性」。從審美心理的角度,當扮演者自身的性別和所飾演角色的性別不同時,便會產生特殊的「倒錯美」。而撇開扮演者自身的性別,完全沉浸在「角色」的男性或女性魅力之中,這正是「清正美」——「清純」「正直」「美麗」的終極體現。
當我們縱觀寶冢,會發現一切的一切,似乎原本都是巧合。但領導者志不在「歌劇」的無心插柳,背後卻仿佛隱藏著某種必然。我想,那正是對於打造一個美妙的「幻想桃花源」的堅持。正是這種堅持,使這座成就萬千觀眾少女夢的劇團得以延續了百年以上。相信,她將在未來為觀眾製造更多的美妙絕倫的「華麗幻夢」。
演出資訊:
文/董紓含
圖片由廣州大劇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