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幕上那些「出軌的女人」
「出軌」一個看似老生常談,卻又常談常新的話題。「出軌」往往存在於別人的世界,作為吃瓜群眾,喜聞樂見於公眾人物的花邊新聞。而出軌之於男性與女性,大眾的態度則多有不同。男性出軌的公關邏輯在於妻子先在對外層面上選擇原諒,後續就自然變成了家裡事,大眾的態度並不十分重要。而女性出軌顯然更為棘手,大眾的態度似乎比丈夫的態度更佔主導。如果說,男性出軌的結局多是經過短暫消失後重回大眾視野的話,女性出軌的結局則是一門玄學。畢竟,誰也無法知曉大眾對此的接受程度。
銀幕女神英格麗· 褒曼在已有三個孩子的情況下,因仰慕義大利導演羅西裡尼的才華而婚內出軌,此時褒曼已懷有羅西裡尼的孩子。不難想像,現在的社交媒體一定會將褒曼「噴」成篩子,一代女神竟因為私生活不檢點而跌下神壇,而50年代的好萊塢也並不示弱。褒曼和羅西裡尼合作的影片很難賣座,褒曼後來還是通過出演他人的電影而再度封后。有趣的是,褒曼很少在銀幕上飾演過「出軌的女人」,為數不多的幾次出演,主要集中在與羅西裡尼合作的影片中。畢竟,觀眾不能想像或者說不能接受像褒曼一樣端莊大氣的女子能夠出軌的劇情設定。
英格麗·褒曼與羅西裡尼
有趣的是,很少會有作品專門探討男性的出軌問題,不知這是否對男性的刻板印象,影視作品中的男性出軌幾乎沒有理由,而反觀女性則不同。女性角色的出軌要有前提設定或者給出一定的解釋,她們要麼在婚姻生活中有所缺失,要麼將出軌視為一種報復,再或者是夫妻二人早就對此約法三章。當然,不論出於何種原因,出軌都是婚姻中不光彩的插曲。但是銀幕上的女性何種程度的出軌是我們所能接受的,或者可以讓我們暫時拋開道德倫理而去體味銀幕上的婚外戀呢?
當婚姻中缺少了愛情。《小城之春》中,周玉紋面對久病的丈夫戴禮言,無處動情,無處慰藉,就連日常的對話都變成了一種客套。她只能到破敗的城牆上眺望來尋得一絲生氣。然而,隨著初戀情人章志忱的到來,撥動了周玉紋早已死去的愛情心弦。《廊橋遺夢》中,每日處理著柴米油鹽的家庭主婦弗朗西斯卡,生活中少了幾分甜蜜。她平靜的生活被攝影師羅伯特的一次問路給打亂。兩人你來我往,一步步墜入了愛河。弗朗西斯卡心裡明白自己正在經歷婚外情,也深知這是對丈夫的背叛,但她還是選擇了與羅伯特共度良宵。她心底渴求的是去經歷真真切切的愛情,正如影片的告白,「這麼確切的愛,一生只有一次」。
《廊橋遺夢》(1995)
在這裡,對女性出軌的評判暫時性的被「愛情」這一主題替代。而出軌成了對女性的情感補償,已婚女性在一段近乎無愛的婚姻中去追求渴望的愛情,你我還會將婚姻的重量付之於此嗎?影片也可以看作是婚姻生活中發生的短暫的愛情故事,畢竟劇中的女性在最後都主動選擇了回歸家庭。
當婚姻中少了激情。此類出軌更像是女性的自我辯白,她們大都處於社會的中產階層或者上流社會,生活富足且風韻不減。她們不是不愛自己的丈夫,只是在尋找生活中的激情。經典情色電影《白日美人》講述了一位中產階級女性塞夫麗娜在丈夫白日的工作時間到妓院賣身的故事。塞弗麗娜想像著丈夫將自己捆綁在樹上,享受著丈夫對自己的羞辱。然而,現實中的塞弗麗娜卻很少同丈夫發生關係,儘管兩人十分恩愛。後來,塞弗麗娜將這種「意淫」付諸實踐。她成了一位名叫「白日美人」的妓女,結識了客人職業殺手馬賽爾。塞弗麗娜一步步接受了馬賽爾對自己的「鞭策」,並越發沉迷。《不忠》中,生活富裕的家庭主婦康妮與丈夫愛德華結婚11年之久。一次偶然,康妮結識了年輕的書商保羅,一步步淪陷在保羅的懷中。隨著兩人頻繁的私會,康妮沉浸在這「巫山雲雨」中無法自拔。哪怕最後的分手都是以一段不愉快的性行為而結束。
《不忠》(2002)
此類影片更聚焦於女性的身體出軌,或者說是女性對自我身體的探索。這裡,女性出軌的對象可以看作是不羈的性伴侶,他們年輕體強,但生活上無法給予女性經濟支持,這與她們事業有成且忠誠專一的丈夫形成了比照。此時的「出軌」似乎不是普遍意義上的出軌,因為它並不會導致離婚,反而成為了婚姻生活的「調味劑」,讓夫妻二人愈發相愛。
當婚姻失去平衡。在這裡,女性出軌是因為男性出軌在先,出軌是女性為了報復對方而被迫採取的手段。此時,出軌就變成了一項「正義」的行為。《消失的愛人》裡,女作家艾米的離奇失蹤是為了報復事業上毫無進取心並且出軌女學生的丈夫鄧恩。隨後,艾米通過一系列自編自導的社會表演完成了她拯救婚姻的大計,自己也名利雙收。儘管,這段在外人看來「破鏡重圓」的婚姻,內裡已經腐爛不堪。不知男性觀眾看到此片會作何感想,而多數女性觀眾一定會被劇情「爽」到。整部影片女性一直處於婚姻中的主導地位,不僅是物質上的支持,還有情感上的控制。劇中的男主人公鄧恩,雖然在識破妻子艾米的計謀後發出了反抗,但最後依然沒有逃離妻子的圈套。他必須維持自己「好丈夫」的公眾形象,繼續微笑面對鏡頭。同樣,在《致命女人》中,生活在1984年的夫妻西蒙和卡爾,妻子西蒙為了報復丈夫卡爾偷情男伴,才出軌了閨蜜的兒子。大結局時,西蒙依然愛著卡爾,她的出軌也只能算是「意氣用事」。
《消失的愛人》(2014)
此種女性向的復仇作品,深得廣大女性朋友的追捧。此類婚姻中女強男弱的婚姻關係,一定程度上也迎合了當下的獨立女性群體,劇中的男性角色或多或少地會讓女性聯想到自己的丈夫。然而,就像曾經若隱若現地對女性的負麵塑造一樣,當這類婚姻關係中的男性被貼上「吃軟飯」的標籤,來刺激女性觀眾的神經時,是否也有刻意貶低男性的嫌疑呢?影視作品中的獨立女性標籤或者帶有女權宣言的情節是否要以醜化男性為底色仍是值得商榷的。
前文所討論的出軌,都是以婚姻關係中夫妻雙方的忠誠為預設。但如果忠誠從一開始就不在婚姻的前提之中呢?在去年的熱門劇集《致命女人》中就討論了此類婚姻關係中的出軌問題。劇中生活在2019年的夫妻處於開放式的婚姻關係。這段關係將過去的「出軌」包含在了婚姻的預設之中。作家丈夫伊萊在得知律師妻子泰勒出軌女性好友潔德時,只是發了幾句牢騷,因為兩人在婚前就確定了開放式的婚姻關係。然而,隨著劇情的發展,伊萊出軌了。劇情便轉向了妻子泰勒拯救丈夫伊萊、除掉好友潔德的情節。22年前,李安的電影《冰風暴》就曾涉及此類問題,中產階級的夫妻久困於夫妻生活的枯燥。然而,男主人本已經和鄰居的妻子偷情多次。而本的妻子埃琳娜的第一次出軌發生在兩人參加的一次換妻活動中。所謂換妻活動無非是想重燃夫妻間的感情,而在參加活動之前夫妻二人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這也為埃琳娜的出軌做了解釋。但假如劇中去除掉約法三章的設定,觀眾對女性角色的評判則會大不一樣。
《致命女人》(2019)
在這裡,真正要引起我們思考的問題並不是此類出軌的合理性,而是婚姻關係中對女性的無形束縛。哪怕是影視作品中的開放式婚姻關係,女性的出軌仍需要進行一定的劇情鋪設和解釋。
當然,以上是被「美化」過的女性出軌,其故事結局整體是向上的。然而,若女性無理由的出軌則結局會大有不同。如果將男性出軌簡單歸結為見色起意的話,若是女性如此,可想而知那些不入耳的詞語,如蕩婦、破鞋和婊子。在影視作品中,此類女性角色也得不到好下場,不是慘死就是苟活。《大紅燈籠高高掛》中的三太太由於被發現偷情於醫生而被活生生的打死。再有如《肖申克的救贖》中安迪的妻子出軌健身教練,隨後死於槍殺。希區柯克的改編自舞臺劇的影片《電話謀殺案》,格雷絲·凱莉飾演的太太原本計劃和情人私奔,而丈夫則設計要借他人之手謀殺太太。然而計劃出現了意外,殺手死了,太太成了頭號嫌疑人。哪怕最後警察查明了真相,但太太的名聲卻有了無法抹去的汙點。
《大紅燈籠高高掛》(1991)
如果說電影是造夢的機器,那麼這些在銀幕上「出軌的女人」,似乎在為已婚女性提供「靈魂出軌」的機會。而當燈光亮起,你我終究還是要回歸到現實生活中。
儘管,近年來女性向的影視劇增多,女權的呼聲此起彼伏,但是銀幕上的女性角色在婚外情的選擇上還是受限的。社會對女性的要求總是那麼的完美與理想,對於已婚女性而言,貞潔和婦道是社會對她們的要求。可難道已婚女性不能出軌嗎?當然不是,更多的是不被允許出軌。從影視作品中可以窺見,已婚女性可以出軌,但這一情節需要給予足夠的劇情解釋,否則觀眾是很難接受的。
同一件事,因為性別的不同,則可能帶來天壤之別。同樣是迷途知返,俗語中,有浪子回頭金不換,而換做女性,可能只能被稱為棄賤從良了。當然,無論男女,出軌是有違道德倫理的,但當我們能夠用同樣的標準去對待男女的過錯,或許銀幕上的女性乃至現實生活中的女性都會更為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