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樂隊30年，故事遠不止竇唯與王菲的「你儂我儂」

1988年10月15日，北京首都體育館。來自香港的搖滾樂隊Beyond，開闢了內地開唱的先河。一萬八千人的體育館爆滿。在臺下，有個叫趙明義的愣頭青，聽著似懂非懂的粵語，跟著搖頭晃腦。當黃家駒用普通話唱響崔健的那首《一無所有》時，全場徹底炸了，那感覺，那浪潮，頭蓋骨都能給人掀咯！

20出頭的精神小夥趙明義怎麼也沒想到，2年後他能加入中國內地音樂史上裡程碑式的黑豹樂隊，掄著鼓槌，一起掀別人頭蓋骨。

福利工廠誕生的樂隊

80年代末期，改革開放之初的中國內地。年輕人的精神生活得到了解放。急於尋求真我、擁抱世界的他們，在一片從未涉足的藍海中，發現了自己靈魂的共鳴，那就是：搖滾樂。

大洋彼岸的甲殼蟲（The Beatles）、深紫（Deep Purple）、齊柏林飛艇（Led Zeppelin）等搖滾樂隊，都深深影響了國內的年輕人。但是我們想要自己的音樂，用中文唱響的音樂。

1987年，北京大興的一個福利工廠裡，江湖人稱"四哥"的郭傳林（黑豹樂隊最早的經紀人，幕後推手），找來了吉他手李彤、貝斯手王文杰和主唱丁武搞了個藝術團，翻唱經典搖滾樂隊的歌曲。可沒玩幾天，藝術團就散了，李彤回憶道："有一天，我們幾個人覺得老這麼待著特壓抑，就決定離開，還把琴摔了"。隔天一大早，冒著大雨從大興縣一直徒步走到了一處天橋。眾人心裡都不是滋味，總覺得哥幾個一定能成事兒。他們得有個自己的樂隊，唱自己寫的歌才帶勁。大雨中，李彤最先給樂隊想了個名字"黑馬",又覺得大家都熱愛重金屬，就如同稀有動物，性情剛烈,就叫"黑豹"吧。

李彤

黑豹樂隊組建起來剛1年，主唱丁武因為跟"四哥"產生了衝突，獨自就離開了，他的出走，也催生了中國內地另一支頂級樂隊"唐朝"的誕生。

而那段時間碰巧黑豹處在困難期，連樂器和場地都沒有，與李彤關係不錯的丁武一度建議他過檔唐朝。李彤透露，當時他已經跟唐朝一起排練了，但恰巧這時候"四哥"告訴他，已經為黑豹找到了樂器和場地，"兄弟在一起堅持了幾年，就這麼散了不值得，黑豹又重新搞了起來"。

黃金時代崛起

丁武離開後，李彤找到舊友，剛從部隊轉業回來的趙明義，希望他可以擔任樂隊的鼓手。趙明義因為李彤才接觸了搖滾樂，可以說李彤既是好友，又是他的引路人，趙明義當過兵，為人特仗義，自從加入黑豹，無論樂隊後來爆紅，還是低潮，都再也沒有離開過。

同時期加入黑豹的，還有鍵盤手欒樹，很少有人知道，他是王菲的初戀，當時加入樂隊時，倆人如膠似漆打得火熱，至於竇唯，那時候還沒出現。

樂隊人都齊了，就差一個主唱了。當時資訊不發達，連電話都沒有，趙明義他們打聽到一人兒，特棒，可親自上門都沒找著人。最後還是跟李彤、王文杰，在石景山青年劇團，見到了當年的竇唯，他現場來了一首麥可.傑克遜的歌，當場就把仨人給震住了，上去就是一番攀談交心，竇唯挺開心，選擇加入。

自此，最早期，完全體形態的黑豹樂隊，全員集結完畢，即將在中國內地，掀起一波中國搖滾的颶風。

黑豹時代的崛起

1991年初，黑豹樂隊參加了《深圳之春現代音樂》演唱會，一舉成名，還被香港著名經紀人陳健添（時任Beyond經紀人）看中，並在對方的牽線下簽約香港勁石唱片（臺灣滾石唱片的分支機構），成為Beyond樂隊的師弟。李彤回憶說："當時他們（Beyond）是紅遍東南亞的著名樂隊，而我們還是新人。我們有機會經常在一起合作，建立起了非常不錯的友誼。"據李彤回憶，黑豹第一次和Beyond同臺讓他印象最深，那次Beyond、太極和黑豹等5個樂隊一起同臺翻唱老鷹樂隊的《加州旅館》。

Beyond與黑豹

剛到香港，公司給他們每個人發了一臺BP機，那時候差不多每臺要10000港幣。另外每個人的月工資都有2000港元，這在當時的物價水平來看，已經相當可以了。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黑豹以極快的速度，創作出了他們的第一張同名專輯《黑豹》。其中被樂迷傳唱至今的，當屬那首《無地自容》，當時李彤寫得很隨意，也許是在內心積攢的那股氣，已經憋了好久好久，他只花了20分鐘不到就寫好了曲子，然後交給竇唯填詞。無論是充滿力量的重金屬曲風，精湛的吉他技藝，還是竇唯那獨特帶有"仙味"的唱腔和共鳴十足的歌詞，都讓這首1991年屬於中國人自己的搖滾樂重磅炸彈，炸了個響徹雲霄。

黑豹樂隊同名專輯《黑豹》，真就是每首歌經典

除了《無地自容》，還有一首竇唯填詞作曲的《Don't break my heart》（別讓我心碎），那時候的竇唯，還是個20多歲的小夥子，衝勁很足，歌詞曲子裡，都刻下了他自己很深的痕跡，以及自己的真實情感。這首歌也是中國搖滾黃金20年裡，一定會被提及的一首歌。

"也許是我不懂的事太多

也許是我的錯

也許一切已是慢慢的錯過

也許不必再說

從未想過你我會這樣結束

心中沒有把握

只是記得你我彼此的承諾

一次次的衝動

Don't break my heart！（別讓我心碎）"

竇唯的歌詞，堪稱一絕。

那時的竇唯，可太仙了。

《黑豹》專輯在1991年下半年問世後，率先聽到它的是港臺地區的聽眾，儘管當時Beyond、太極已經紅透半邊天，但這幾個來自內地的毛頭小夥還是引起了不小轟動。黑豹在香港的通告排得密密麻麻，甚至最後在街上被人追著要籤名。

直到1993年，《黑豹》才真正推出內地版，但其實早在這之前，內地的很多年輕人已經通過各種盜版或者香港的相關音樂節目成為了黑豹的鐵粉。趙明義說：「我們有一次去雲南大理跑活動，被一群歌迷團團圍住，《黑豹》還沒在內地發呢，大街小巷卻到處在播《無地自容》，我們就納悶怎麼會這樣？」

內地的正版《黑豹》問世後，一發不可收，不斷刷新唱片銷售紀錄。1993年發行，1994年就得到白金唱片獎，先發了50萬張，後來加到了150萬張。算上盜版的話，當時幾乎全中國都在放黑豹的歌，加起來估計已經超過了2000萬張。

關於樂隊的硬實力，董小猴強烈推薦大家可以去聽一下黑豹主音吉他李彤填詞作曲的《體會》，在歌曲2分50秒的時候，竇唯喊了一句：Guitar！然後李彤就開始了一段40秒的吉他SOLO，搭配趙明義的鼓點，那感覺，真就是我說的：掀你頭蓋骨！

黑豹能成功，少不了趙明義的鼓，李彤的吉他

為愛分道揚鑣

隨著專輯的大賣，黑豹一度成為上世紀90年代初的全民搖滾偶像。北京平安音像批發部只要趕上發新專輯，就被人們擠個水洩不通。

為搖滾而狂熱的北京青年

而就在樂隊的巔峰時期，竇唯卻選擇了離開，對外宣稱的都是「音樂理念不合」。但樂隊的幾個好友都清楚，一切都是因為欒樹的女朋友：王菲。

前排為王菲

當時的竇唯太仙了，簡直是男女通吃，沒幾個人能抵擋住他的魅力，最後王菲離開了欒樹，跟竇唯好了。在黑豹的時候，竇唯的性格很開朗，每天都嘻嘻哈哈，喜歡講冷笑話。離開以後，他換了新的音樂風格，連性格都發生了改變，變得沉默寡言，雙重性格在他身上展露無疑。竇唯後來的音樂也開始偏離了主流的搖滾，越來越自由多變。

鐵打的黑豹，流水的主唱

竇唯的離去，雖然讓樂隊失去了一位靈魂人物，但是黑豹沒有停下腳步，樂感和唱功俱佳的鍵盤手欒樹，成為了新的主唱。

1993年，隨著《黑豹》專輯的大熱，樂隊開始了名為「穿刺行動」的全國巡演，跑遍了全中國三十個城市。演出的第一站：哈爾濱。5月份的天還有點涼，狂熱的歌迷把隊員的衣服都扒光了，大夥就那麼上身赤裸地唱完了這一場，然後被觀眾堵了兩個小時才出來。

欒樹擔任主唱的這兩年多，黑豹的演出，不管是數量、質量還是出場價，都是「最好的一個階段」。幾乎都是專場演出，而且走的都是體育館、體育場，動輒上萬人。當時的專場演出價能到25萬元，普通唱幾首歌的那種搖滾拼盤演唱會也有8萬元左右的收入。

只可惜好景不長，日漸增多的演出，與欒樹一直酷愛的馬術運動之間有了衝突。趙明義說：「那時候他迷上騎馬、馬術，自己還經營馬場，對他來說，馬術就是一個夢想，但他的馬術比賽經常和演出撞期。最嚴重的一次，有一個贊助商贊助了黑豹一批很昂貴的樂器，按照合約我們必須參加他們在上海的一個活動，但剛好那天欒樹在內蒙古有馬術比賽。一邊是巨額的賠償，一邊是夢想，最後實在沒辦法解決，我們就商量換主唱。」

選擇退出黑豹的欒樹，終於在1997年獲得第八屆全運會馬術冠軍，為了夢想，他付出了多年的時間和之前的大部分積蓄。不過，欒樹也沒有脫離音樂圈，後來他為電影《非誠勿擾2》演唱過主題曲，還在湖南衛視《我是歌手》節目中為周曉鷗擔任伴奏。

1994年欒樹離開後，樂隊開始進入低潮，黑豹陷入了「主唱荒」，他們不斷地找人試唱，卻總是找不到合適人選，這其中包括欒樹的哥哥欒述偉、秦勇的哥哥秦齊、原面孔樂隊主唱馬克塔勒、指南針主唱榮榮……李彤回憶說：「沒有辦法，要在國內找到特別好的、適合黑豹風格、又熱愛黑豹的主唱，太難了。」至於最後如何敲定秦勇，李彤坦言：「秦勇是這個圈子裡的資深一員，我們在一起認識了很多年，對他比較了解。不管怎麼樣，他唱歌還是很有男人味，很Rock，當時也快演出了，就在一起合作吧。」

但從1994年開始，中國搖滾樂市場，受到了限制，整個1995年，黑豹一場演出都沒有，也沒有出新專輯。秦勇從1994年到2005年，在黑豹待了12年，雖然也一直有新專輯出現，但都未能掀起轟動，他們沒能再現《黑豹》時期的輝煌。《無事無非》是其中難得的一張高質量專輯。

秦勇擔任主唱時期的黑豹樂隊

後來張克芃又加入，一直唱到了2013年，但始終未能讓黑豹再次紅起來。

在黑豹經歷了數個主唱卻表現平平的情況下，趙明義曾一度動過把竇唯找回來的念頭，他們曾在2004年底，把竇唯招呼來，認真排練過幾次，但很難找回以前那種感覺。音樂理念發生了很大分歧。將近10年後，趙明義才第一次說起，想勸竇唯回巢的事。

新的方向

生於1981年的張淇，學過舞蹈、做過酒吧音樂總監、做過電臺DJ、給電影《尋槍》做音樂，還曾是「快樂男聲」西安賽區十強。2006年，因為演唱電影《離別也是愛》主題曲，張淇和李彤相識——李彤是那首歌的創作者。

合作時李彤對張淇印象不錯，不過他沒想到，張淇某天忽然問他：「彤哥，我能當黑豹主唱嗎？」當時的黑豹主唱是張克芃，李彤婉拒了張淇：「我們並沒有更換主唱的打算。」

轉眼又過了6年。2012年的一天，張淇正在自家樓下遛狗，忽然收到李彤發來的3條各30秒的語音微信。李彤問他對參加黑豹新專輯《我們是誰》的錄製工作「感不感興趣」。

由於李彤發信息時，在「感不感」之後停頓了一下，以至於張淇以為李彤說的是「敢不敢」。

聽完微信，張淇有些恍惚——他問自己：難道多年夙願要達成了？

但圓夢的第一步，是「考核」。

張淇記得，考核那天來了一屋子的人，自己連唱8首黑豹的歌，「由於用力過猛，最後那首《無地自容》竟然沒唱下來，自己喊了停」。張淇以為「機會就這樣與自己失之交臂了」。開車回家的路上，張淇感覺整個頭皮都是麻的，他把車停在路邊，「腦子裡像過電影似的，一遍遍想，我唱那句時彤哥那個表情是什麼意思，唱另外一句時，趙哥那個動作又代表什麼想法。總之，都往不好那猜」。

幾天之後，張淇接到趙明義的電話：「一起喝點紅酒，吃個火鍋。」那一天是2013年1月21號，張淇生日的前一天。 在張淇考核結束後，幾位樂隊元老就進行了討論。 「我們的音樂在旋律上是比較美、比較通俗上口的，因而演唱者不光需要那種力量，更需要一種情緒、感情的表達，這是目前國內很多搖滾歌手做不到的。張淇聲音的那種磁性，他的那種靈氣，恰恰是黑豹需要的。」李彤說。

就這樣，一群60後的大叔，竟然與一個80後碰撞出了火花。在大夥的邀請下，張淇成為了黑豹樂隊最新的主唱，也是第十位主唱。後來的專輯《我們是誰》，張淇給出了一份不錯的答卷。

黑豹蟄伏9年後製作的首張專輯

如今黑豹成員有60後趙明義、李彤、王文杰，也有70後惠鵬、80後張淇，但在趙明義看來，「哥幾個已經非常默契。大家在臺上，甚至不用互相看，都知道對方今天是什麼狀態」。

幾位老哥哥，早就不留長髮了，脾氣也圓滑了不少，面對各種挖苦、諷刺、甚至惡意的人身攻擊，都能淡然處之，稜角早就被磨平，言語之間，充滿了隨和。

趙明義與Beyond樂隊黃貫中

趙明義與零點樂隊周曉鷗

趙明義與他的保溫杯

2017年，趙明義還因為他的保溫瓶而上了一次微博熱搜。沒人能把當年長髮披肩的搖滾老炮，黑豹樂隊的鼓手，與保溫杯泡枸杞的養生大爺聯繫起來。

趙明義也就笑笑，打趣地跟網友互動：要不要我發個保溫杯連結？

在這裡貼一個【】，感興趣的朋友可以看看。

我在這裡特別想說一下，離開黑豹的竇唯，因為得罪媒體，被塑造成事業失敗的頹廢禿頂大胖子，純屬抹黑。竇唯一直在堅持創作，並且作品質量不俗。2017年的《重返魔域》（雖然是商業歌曲），相當有感覺，現在還在我耳機裡放著。

他禿了，但也變強了

曾經最好的時代

一轉眼已經過去了30年，黑豹誕生於中國搖滾樂最好的時代。也經歷了中國搖滾樂市場的起起伏伏 。他們已經沒有了曾經如鷹般犀利的眼神，不再冷酷，減掉了長發飄飄。但黑豹對音樂的態度從未改變，就如同他們在《光芒之神》中唱的一樣：

讓我心中埋藏的火

重放出它的光芒

不要在深處躲藏

Sun-Shine 這希望不是幻想

Sun-God 它多麼渴望愛的擁抱

就像是孩子一樣

Sun-Shine 希望已不是夕陽

Sun-God 需要你給我無限力量

放出光芒 去擁抱太陽 Sun-Sh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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