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這家逼仄的小賣部,江叔正站在窗前擺弄他的琴,看起來好像是剛演奏完一曲,正準備把琴放回琴盒裡。
小鬧道出來意,江叔笑著擺了擺手,「我就是沒事隨便拉一下的,他們路過就拍下來了。」說完又問,「要聽我拉一段嗎?」
「琴都是我老公自學的,這些譜都是他自己寫的。」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江嬸走入小店,一下成了這方寸之間的主場。
她指給我們看小賣部的桌上、貨箱上擺著的曲譜,有的是買來的,有的就是江叔自己手寫的,櫃檯上還有一張用硬紙殼寫的曲譜,立著放在紅色的座機旁邊,一看就是在這間小賣部裡就地取材寫來下的。我們不懂樂理,問寫的是哪一曲,江叔說是《梁祝》。
既然問到了,江嬸就攛掇江叔再表演一曲,一邊說還一邊向我們介紹,「我還會唱呢!」江叔站在櫃檯前拉琴,她就坐在角落裡的一張椅子上跟著唱,歌聲十分響亮,稱得上是中氣十足,唱到中間有幾句不會的,就輕鬆地說一句,「不大會唱。」江叔的琴聲一直沒有停,實在跟不上了,江嬸就索性不唱了,等到江叔拉完琴,她才站起來抱怨一句,「你拉得太快了!」
江叔立刻說,「好好好,那我下次拉得慢一點嘛。」
於是又翻樂譜,另起一首,這一次是《好人一生平安》,江嬸順利表演完,在我們的鼓掌聲中卻又羞澀地說了一句,「唱得不好。」
1970年代,江叔還是個十八九的小夥子。那時候,他和很多杭州少男少女一樣,作為知青上山下鄉。
如果90後、00後在網上搜索這一段歷史,描繪的場景會是屯墾戍邊、艱苦奮鬥、可歌可泣。
(圖源網絡,浙江日報刊發)
江叔拿起小提琴,就是在那個時候。
不過那會兒,拉出來的曲子,是要遭人嫌棄的,「那人家都說你拉得不好聽的。」說到這,江叔不好意思地將話音輕下來,不過很快就又響起來,「剛開始拉是會不好聽的嘍,除非是天才嘛!」
從那會到現在,過去50年了,江叔的琴技也在多年的堅持下有了長足的進步。就連琴都換過了幾把。
現在這把琴是2017年買的,當初跟著他一起到北大荒插隊的那把琴他還留著,放在家裡,也算是個回憶。
知青五十周年聚會的時候,江叔也去了,帶著他的小提琴。不過這一次是上臺表演。下面坐著的都是當年一起插隊的朋友,說他當初拉得難聽的也在,不過現在他的琴技早已經不是當年能比的了,「他們都說我拉得好聽的。」
現在的江叔,是參加過好幾個合唱樂隊的,自學了這麼多年琴,他的技藝也得到了大眾的認可。
說到這個,江嬸就很有話說了,她翻出以前的照片給我們看,是一張大合照,「這個,這個就是我老公,他都跟著去表演的。」言語之中,滿是自豪。
2005年,江嬸從艮新天橋西北角的西冷冰箱廠下了崗。那年,她開了這家小賣部。
「那個時候你下崗了想要找工作,都沒人要你的!」說起當年的事,江嬸還有點激動。下崗了找不到工作,可就這麼閒在家什麼也不幹,也不是個辦法。小賣部,就是謀生手段。
江嬸說,他們家祖上三代都住在這鳳凰山腳下,在家附近開個小賣部,既能賺錢,又能顧家,兩全其美的做法。店面雖然小,可也還算是能掙個生活。那個時候還沒有遍地的便利店和連鎖超市,開個小賣部,鄰裡居民買個生活必需品,嘴饞的小孩兒買個零食,也是個不錯的營生。那個時候的小賣部,生意想必是紅火的,不然也不會一開開了這麼多年。
今時不同往日。小鬧在店裡坐了兩個多小時,來買東西的人不多,江叔說,「夏天還有生意的,冬天都沒什麼生意的。」不過小賣部還是一直這麼開了下來,江叔從黃龍飯店退休後,夫妻倆就守著這間小賣部。小提琴,也是在退休後重新拿出來的,沒生意的時候拉一段,也能解個悶。
現在買東西的人少了,可是聽江叔拉琴的人多了,江叔站在櫃檯前拉琴,來來往往的人見了,總要稀奇地駐足欣賞一段,不趕時間的就像我們這樣,站著聊一段,拍個照片錄個視頻。
江嬸的手機裡有很多回憶,很多都是路人幫忙拍的,有江叔一個人拉琴的,也有江叔伴奏她演唱的,這些照片和視頻統統都被江嬸收藏起來,有的就通過發到江叔的微信上保存下來。
江叔和他的小提琴,連同這個小賣部,好像都成了一道風景線,為他們的生活平添了許多熱鬧。
除了路過的人聽,江叔還有兩個學生,一個剛上初中,一個還在讀小學。家長都是附近的鄰居,聽了江叔拉的小提琴,把小孩兒送到這裡來,就當是入個門。「教得多好那我是不敢保證的,不過我也不收他們學費,就學就是了。」江嬸也在一旁補充說,「我兒子對這個不感興趣,小時候不學的,學一學嘛還是蠻好的嘛。」
最後,江叔告訴我們,小賣部過不了多久就歇業了。
「但小提琴還是會一直拉下去的。」
文字: yyyguang&wendy
設計:美子&迎紫
攝影:Ku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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