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個小屁孩來說最大的挫敗莫過於被同齡人拒絕一起玩耍
如果能拉上幾個小朋友結成同盟
「咱都不跟他玩!」
那儼然就是個巨大的災難
不巧自家的一個姐姐李賀就遇到了這樣的挑戰
李賀是爺爺的堂兄弟的孫女
我們擁有同一個太祖爺爺(爺爺的爺爺)
她從小也是跟著奶奶生活
跟我不同的是我只是跟奶奶一起睡
而她卻是被徹底的「遺棄」
她爸爸媽媽都在城裡
留她和一個弟弟跟在奶奶身邊
當然並不是她爸媽不愛她
自從1991國務院作出《關於加強計劃生育工作嚴格控制人口增長的決定》
明確貫徹現行生育政策,嚴格控制人口增長
「躲計劃生育」就成了家家戶戶需要面臨的一場浩劫
李賀的父親是縣裡的領導
沒記錯應該是當時的民政局局長
坐在這個位置上更不能知法犯法
為了不引人注意極少回來看他們兄妹兩個
在小孩子眼中這就成了沒爸沒媽的野孩子
是最容易受到欺負的
況且李賀跟我一樣,都長的非常矮小
經常被同村的同齡人排擠
這天我跟往常一樣在家附近溜達
正準備鑽到一個牆縫裡去撿漏出半個腦袋的廢電燈泡
(兩戶房子中間會留一個縫隙,這裡面通常會扔些生活垃圾,由於我比較矮小,進出方便,在這些地方尋寶是當初最喜歡幹的事情)
就聽到不遠處愛紅領著晉紅玉還有晉丹在跟李賀嚷嚷
「走,咱都不跟她玩,讓她自己玩吧。」
我小跑過去就看見李賀無辜的站在原地
而愛紅她們正作勢要走
其實小朋友間說不跟你玩了大多不是真的不想跟你玩了
一方面是想突出一下自己的重要性
另一方面是想讓對方服軟
這對提升自己在圈子裡的地位很重要
受奶奶「幫親不幫理」的影響我果斷上前拉住李賀的手
「咱倆玩,不跟她們玩」
李賀抓住救命稻草般笑出倆酒窩
衝著愛紅她們喊:「才不跟你們玩呢,俺倆玩兒「
就這樣我們成了親密無間的好朋友
後來還是愛紅她們服軟,大家就又一起開心的玩耍了
有一次下午四五點鐘的樣子
我約李賀一起去小河邊薅毛毛丫
要偷偷的去,因為小河離村子大約兩三公裡遠
對於我們這個年紀是不允許跑這麼遠的
李賀也心領神會的跟著我偷偷的沿著村邊的小路出發了
小路從田間穿插而過
正值陽春,小麥抽穗的季節(俗語講的陽春三月實際是農曆3月,公曆大致4月份)
路邊到處都開滿野花
有開著黃花的蒲公英
紫色花的小豆(野生的豆科植物)
紅色花的麥石榴
黃色白色都有的野菊花
當然最多的還是一片一片的打碗花
我們一邊走一邊順手摘下路邊的野花紮成束比誰扎的更好看
快樂的小腳丫踩在柔軟的草地上無比愜意
當然那個時候還沒有這些個詩情畫意
但只要一想到馬上就能尋到毛毛丫了就特別開心
小孩子都有獵奇心理
並不是說毛毛丫多好吃
最重要的是發現毛毛丫的過程
毛毛丫遠處看跟普通的雜草沒什麼區別
發現它需要經驗跟智慧還有耐心
毛毛丫實際是一種野草
每到小麥抽穗的時候
它也會包著穗頭隨時準備拔高
掰開毛丫的外衣,裡面就是白色的絨毛
吃起來甜甜的有點像棉花糖
如果能收集一大把在小夥伴面前炫耀那是極有面子的
不亞於長大後脖子裡掛條半斤重的金鍊子
毛丫生長的很隱秘,只有在燒過的土坡上才比較顯眼
所以拔出來的毛毛丫大都頂著黑項圈。
腿短腳軟的小屁孩畢竟走不了多遠的路
才出村口沒多遠我們就沒力氣了
恰好一條澆地的水渠擋住了去路
那個時候沒有輸水軟管
灌溉基本都是挖出水溝引水到田裡
所以一到澆水的季節路上就會被挖出很多這樣的溝渠
那時候要是有汽車開到農村絕對是寸步難行
澆地的水溝一般都是半米來寬
但就是這個寬度也是我們四五歲的小孩無法逾越的鴻溝
既然過不去,乾脆就坐在水溝邊上玩起水來
歡樂的時光過的飛快
等一絲涼風從褲管直竄到肚子才發現已經很晚了
回家還要走好久,天卻只剩下最後一絲光亮
這時才想起來再不回去家人要開始到處找了
玩了半晌本身就已經筋疲力盡,再加上餓
回去的路開始變的越來越漫長
每走一步都覺得無比艱難
我們走走停停最後乾脆都蹲在地上不想動了
我還安慰李賀
「木有事兒,到家就跟恁奶說你在俺家裡玩了」
李賀無奈的看看我
我心裡清楚自己這關都不一定好過
要知道我可是出了名的「乖孩子」
回到家免不了一頓數落
就在這時,一個騎自行車的中年婦女從路上經過
看到我們就停下來問
「天都哈(黑)了,嫩倆咋還帶(在)這兒哩
乖乖嘞,恁是界樁兒(晉莊)哩吧
來我帶恁倆回去吧」
雖然心裡有警惕,但還是抵擋不住自行車的誘惑
如果能坐她的車回去,那就省了太多力氣了
沒用什麼思想鬥爭,我跟李賀就坐上了車子
車子是最普通的二八大槓
我坐在前面的橫梁,李賀坐在後座
中年婦女一邊騎一邊問我們話
「恁是誰家哩孩兒呀」
河南方言「兒」話音比較重
比如「娘兒倆」「一會兒」「信鴿兒」.
我想了想也許爺爺的知名度會高一點
就回答「李林海」家的
中年婦女拖著長音
「哦,李林海家的孫兒呀,我知道,一會兒我都(就)把恁倆帶到恁家。」
聽到婦女說她認識爺爺,我也就如釋重負
安心的坐著自行車回村子
村子的大路在最南邊,而我家在最北邊
所以當婦女騎過村頭並沒有停下來我並沒有感到意外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保全叔(保全叔家在姨姥爺家的前面,離我家沒多遠)
保全叔也看到了我
「這不是李琦莫(嘛),你咋在這兒哩,恁家人正到處找你哩」
「還有賀賀,恁倆這是去哪兒了,趕緊回去吧,恁家大人都急死了」
婦女聽到這兒也停下了車子
放我們兩個下來並沒有理會保全叔,而是快速騎走了
後來聽說那女人是西崗的,爺爺壓根兒就不認識她
到家後沒有遭到預想中的責罵
只是聽爺爺跟爸爸嘀咕「回來了就好」
過後奶奶曾認真的對我教育了一番
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走之類的
這時我也感到有些後怕
萬一那婦女不停車把我跟李賀都拐走了
就再也回不來了
不過也安慰自己就算她不停車我也會大聲喊叫或者主動跳下車來的
不記得李賀是幾歲離開的村子的
可能是她父親離世後吧
李賀的爸爸去世時在村裡辦的葬禮
來的人特別多
小汽車從早到晚一輛接著一輛的來
不大的村子第一次出現了交通堵塞
花圈更是疊了幾層鋪滿了路邊一整排的牆壁
由於來的客人太多,我家也被安置了一些客人
平時我家跟大奶奶家(李賀的奶奶)關係就特別好
又是本家,奶奶常自豪的跟別人講
「壓(人家)都說俺兩家兒不是妯娌比妯娌還親哩」
大奶奶是個特別和藹的人
家裡偶爾有了好吃的都會給我們家送一份
我們有了什麼好東西也都會送過去一份
後來大奶奶的眼鏡不好使了,
見到我還會親切的喊著「這是琦琦來了?都長這麼大了?」
相對於大奶奶的和藹,大爺爺給我的印象則是樂天豁達又充滿智慧
儼然是武俠小說裡得道高僧的形象
性格卻溫暖的像下午五六點鐘的太陽
他標誌性的動作就是眯著眼笑出個八字眉
雖然只有一條縫兒
但能清晰的看到兩個眼珠炯炯有神
好像有光,善良到極致的光芒!
大爺爺跟大奶奶養了6個女兒兩個兒子
個個都非常出息
所以我的叔叔姑姑們經常因此感到自卑
不過這一點也不影響她們一群兄弟姐們們的關係
反正在我的記憶裡一直都很融洽
那個時候農村經常停電
為了不影響葬禮我家院子裡還架起了發電機
住在我家的幾個客人晚上會通宵打麻將
第二天上午我通常被警告不要吵到大人睡覺
白天我跟李賀還有同輩的兄弟姐妹們一起守靈
大伯去世時候還很年輕
所以孝子們都是些小孩兒
不記得李賀有多傷心
我更是沒什麼感覺
因為若不是大伯突然去世我壓根就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大伯的存在
現在想來最傷心的應該就是大爺爺跟大奶奶了吧
畢竟白髮人送黑髮人
自那兒以後,就不大記得李賀的事了
最近一次見面是13年前在淇縣長途汽車站
那時剛高考完
我坐在正要發動的公共汽車上跟她匆匆見了一面
她還指著我身邊的女孩兒壞笑著問
「girlfirend?"
我漲紅了臉沒有回答
被稱為我girlfirend的女孩正是我自封的初戀女友
說是「自封」那是因為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承認過
她叫劉志傑
算是我的愛情啟蒙老師
真正從心理上把我從「男孩兒」變成「男人」的人
很遺憾當初並沒有手段爭取到一起滾床單
不過很多年後圓了這個遺憾
完事後卻沒有半點成就感
除了嘆息時間是把殺豬刀
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小時候遇到被欺負總會握緊拳頭心理默念「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真正長大了有能力了
卻發現這些當年天大的恨事最後連提一嘴的興趣都沒有
芳華散盡,那些青春的記憶都融在逝去歲月的風景裡
帶著憧憬,思考,漸漸的入了畫
將身心印在屬於她們的時光中
每一寸驚喜和悲哀
也都在那流動的風景裡做了陪襯
.
願你安好,願我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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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第一章:第2節 她是個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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