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今天中午時分,田子軍顯得很亢奮。
他將家族群名「五環比四環多一環」改成了「鬥破蒼穹」,但很快,被田寧蒙改成了「田家大院」。
田子軍又將「田家大院」改成了「出人頭地」。
田寧蒙也懶得再改。
一番折騰後,田子軍在群裡面說道:明天去北京。
田寧蒙問道:去那裡幹什麼?
上班。
上什麼班?
市場運營。
他說完,田家蘭的兒子潘宇就發出:牛。
田子剛問道:牙刷廠不幹了?
田子軍回:沒前途,浪費時間。
梁敏發了幾個祝賀的表情。
田子軍說:謝謝嫂子。然後主動地發了一個紅包。瞬間,紅包就被搶空了。遲到的田家慧發了一個沒搶到紅包的表情,讓田子軍在群裡再發一個。
田子軍說:不發了,剛才媛媛搶的最多。
媛媛是田家慧的女兒,紅包搶得次數不多,但只要搶,往往都是運氣王。她在群裡幾乎不說話。
田子軍離開家族群,準備做點什麼時,田寧蒙的電話進來了。
不用說,準是問工作的事情。
兩天前,田子軍正在家裡睡覺時,多年不見的老同學不知道從哪裡弄到了他的手機號碼,問他最近怎麼樣。
田子軍開始還端著呢,把自己的生活美化了一番。但後來對方說自己在北京某公司人力資源部工作,公司裡面正招市場運營,每個月底薪是9K。田子軍心一動,問,我去試試行不?
對方一聽,有點為難。這工作要求至少也要本科畢業。
田子軍連忙說自己學歷沒那麼高,但自己有工作經驗啊,他在牙刷廠當業務員市場運營方面沒少接觸。看在老同學的面子上,就幫自己一把。
老同學考慮了一番,鬆口道,那我這關,讓你過了,但最後拍板還是得看我們主任。你這樣,發一個簡介到我郵箱,兩天後有消息了,我就聯繫你。
那天后,田子軍就眼巴巴地等著了。
今天臨近中午的時候,老同學的電話終於來了,告訴田子軍,主任那邊原本是不打算聘用他的,但由於自己竭力爭取,主任才答應給田子軍這次入職的機會。
田子軍一時間心花怒放,覺得老天待自己不薄,終於可以大顯身手、出人頭地了。
田子軍在電話裡面,向田寧蒙將情況大概講述了下。
田寧蒙有些不相信,「這個同學靠譜嗎?你們多久沒聯繫了?會不會在騙你?」
田子軍自信地說:「絕對的靠譜,那個時候我們倆玩得最好,穿一條褲子的,他騙誰都不可能騙我。」
「天上不會掉餡餅,陷阱倒是可能有的,你別光聽他說的,自己在網上查查那家公司的情況。要不你把那個公司的名字告訴我,我幫你查。」
「還是我自己查吧。」
田子軍結束和田寧蒙的通話來到衛生間,對正在那裡洗衣服的席蘭蘭說:「你說我去北京大公司上班,我姐怎麼就不相信呢?」
「才知道啊,你姐本來就不信你,要是信你,能把那二十萬給你爸媽管?」
田子軍倚在牆上,心裡鉚著勁,「這次,我一定要證明給他們看。還有我大大一家,我大大一天到晚都誇他家兒子兒媳婦多有出息。」
「哼,照我看,有什麼了不起的,當公務員的多了去了,也沒見他們家那麼拽的。我這次工作,剛去底薪就是9K,以後再加上提成,比田子剛要掙得多得多。」
「先掙錢把房子買了再說。」席蘭蘭將衣服放進甩幹筒裡,試了一次,沒有成功。她又將衣服來回地換著位置,試了幾次,筒才轉動起來,轟隆隆的聲音,猶如一輛拖拉機經過。
「等第一個月發工資,我就寄錢回來你先買個全自動的洗衣機。」田子軍說著,聽到田溪在搖籃裡面哭,抱了過來,不停地哄著。或許是因為要離開家,田子軍的內心蕩漾起了一股為夫為父的柔情。
「我走後,你一個人帶著孩子在家裡我不放心,你們回怡林小區住吧。」
席蘭蘭沒有說話。
「你想,你過去了,我爸媽幫著帶著孩子,你又不用自己做飯,吃現成的,多舒服呢。」他說著,伸出一隻手去撩席蘭蘭散落在額頭的頭髮。
席蘭蘭賭氣地打掉田子軍的手,「我才不去,我就喜歡住在這,你走了,我就讓我媽過來陪我,她要是能把孩子給我帶去,我就去上班。省得有人說我天天呆在家裡,吃你們家閒飯。」
「那隨你吧。」
田子軍本來還想強調一下,家裡人誰來她都沒意見,但唯獨席麗麗來,他是不歡迎的。但想想,說出來席蘭蘭又不高興了,就沒有再說。
2
中午的時候,田子軍下廚,認真地做了一頓午飯。
席蘭蘭吃著,覺得有些不相信,「偷偷背著我點的外賣吧。」
田子軍打開手機,「看見沒,我照著菜譜做的。」
席蘭蘭驚嘆,照著菜譜第一次做就這麼好吃。她嬌裡嬌氣地搖著田子軍的胳膊,說:「老公,你乾脆別走了,天天在家給我做飯吃多好。」
田子軍恍惚地看了席蘭蘭一眼,以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席蘭蘭似乎又回來了。
這時,他的電話響了,看了一眼是田寧蒙打來的。
田寧蒙不放心地問他:「核實過了嗎?」
田子軍鄭重其事地說:「核實過了,消息準確無誤,我還在智聯上看到他們公司發的招聘啟事呢,你就是有點擔心過頭了。」
其實,他什麼也沒有做。
掛了電話,田子軍對席蘭蘭說:「我姐被那個姓韓的一家人,整得誰都不相信。人與人之間,最美好的就是互相信任,對不對?」
「我不是說了嗎,你姐本來就不信任你。她不僅不信任你,心裡還嫉妒你呢。我昨天帶寶寶經過你姐上班的那個什麼小蘑菇兒童攝影中心,你猜怎麼著,關門啦,你姐失業了,瞞著你們呢。」
「你現在這又找了這麼好的工作,她心裡能不酸嗎?」
「別亂說,我姐酸誰也不能酸我,一個娘胎裡出來的。」
這時,手機又響了一下,是微信消息提示音。
田子軍用手滑了下界面,笑了起來,「我姐給我轉了五千塊錢,說是剛到北京開銷大。親的就親的,不像田子剛兩口子,在群裡說些不疼不癢的話,就不能來點實惠的。」
席蘭蘭聽前半截,還挺高興,但聽到後面,臉色就不對了,「什麼微信群,我怎麼不知道?怎麼沒人拉我啊?」
「無所謂,那個群我自己都想退了,一點意思沒有。」
「是家族群對吧,田子軍,你什麼意思,還有沒有把我當家裡人看?」
「不就是一個群嘛,來來來,我拉你進來。」田子軍拿起手機,要操作一番。
但席蘭蘭卻說道:「我還不稀罕呢。」
3
第二天五點半,席蘭蘭帶著孩子,在揚城火車站送走了田子軍。她準備打車返回家的時候,田寧蒙趕過來了。
「他已經走了。」席蘭蘭對車裡的田寧蒙說。
「我是來接你們的,上車吧。」
席蘭蘭和孩子上了車,「搬回家住吧。」田寧蒙在路上說。
「暫時不想,以後再說吧。」
田寧蒙從後視鏡裡面看了看她,「二子不在家,我覺得你還是回家住會好一點。爸媽已經把你們的房間打掃乾淨了,被子也曬了,就等你和溪溪回去了。」
席蘭蘭嘟囔著,還是表示不想回去。
田寧蒙沒有再勸,將她們母女倆送到公寓後,就驅車回去了。
席蘭蘭回到家,雖然以前田子軍平日白天也很少在家,但現在一開門,她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一種孤寂。
她收拾完家務,天色已經沉下來。
每天這個時候,田溪都要睡上一覺。她一睡覺,屋子裡面更加寂靜了。席蘭蘭坐在田溪搖籃邊的地板上,拿起手機,打開微信,又想起家族微信群的事情來。
她越想越氣,事情明顯著,沒拉你進去,就是沒把你當家裡人看。
她湧起一股衝動,想把田家人全部設置成,不讓他看我的朋友圈。
一一操作著,李二蓮、田家根、田寧蒙、田子剛、梁敏等,除了田子軍,一個也沒有倖免。
突然,她發現田家慧的女兒林思媛居然在自己通訊錄裡。
什麼時候加上的?
席蘭蘭想了下,沒想起來。
她看了看林思媛的微信主頁,非主流的頭像,只有三條動態。最近一條的動態只有幾個字——全都是騙子!
席蘭蘭冒出一個想法,如果自己跟她把關係處理好了,家族群裡面有什麼消息,自己就能通過她知道。
想到這,席蘭蘭很快林思媛發了兩條消息,一條是個微笑的表情,另一條是:我是你二舅家的嫂子。
那頭半天沒回。
席蘭蘭看了好幾次手機,嘀咕著:這丫頭忙什麼呢,失心瘋到底好了沒有?不對,是抑鬱症。我天天折騰成這樣,還沒得抑鬱症呢,你小小年紀倒得起抑鬱症了。
而且聽說還是為情所困,現在孩子的感情世界真是豐富啊。
席蘭蘭嘖嘖嘴,直到晚上睡覺前,也沒見林思媛回話。中途接了兩個電話,一個是田子軍的,說已經到了滁洲了,另一個是在揚城打工的堂弟小良。
小良在電話裡面說,他在朋友圈裡面看到了田子軍發的北上消息,自己租的地方,房東又漲房租了,問能不能帶女朋友去席蘭蘭那裡住。
「行啊,」席蘭蘭一口應下,「我心裡正慌著呢,你們來我這裡就熱鬧了。另外,所有的家務活,你們倆得包了。」
小良說沒問題,今晚就準備搬過去。
席蘭蘭在屋內等了一會,就聽到外面一陣響動。她打開門,看到小良和女朋友已經站在門外了,兩人手上各提一個包,此外,小良還拉著一個行李箱。
屋裡一下子熱鬧起來。
小良自告奮勇地去廚房煮麵,小良女朋友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逗著田溪。田溪傍晚睡過一覺,現在精神旺盛,下一覺要等到十二點才開始。
席蘭蘭搖著發酸的胳膊,嘆道:「你們來真是太好了,終於能放鬆一下了。」
小良的話從廚房傳來,「姐,還是這裡好,上一次去怡林小區,真是太受拘束了。就他媽看人那眼神,跟看賊一樣,受不了。」
席蘭蘭大方地表態:「在我這,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就當自己家一樣。我這裡沒有那麼多破規矩。」
三個人吃完麵條,小良還下樓買了鴨脖鴨翅和啤酒。三個人一邊看電視,一邊吃喝。田溪在泡沫墊上爬一會玩一會,三雙眼睛只需要瞄著就行了。
席蘭蘭的手機響了一下,她拿起一看,發現林思媛才給自己發來一個微笑的表情。
她略略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小良女朋友遞過來一根鴨翅,「姐,吃啊。」
席蘭蘭接過,問小良女朋友:「假如你們倆結婚,他們家有個家族群,什麼阿貓阿狗都加進去了,就是沒有一個人拉你進去,那你怎麼辦?」
小良女朋友不假思索地說:「這個不會的不會的。雖然我還沒有結婚,但我現在已經在家族群了,姐你是知道的啊。」
席蘭蘭憋了憋氣,強調道,「我是說假如?」
小良女朋友看著小良,邊想邊說,「假如是那樣的話……那肯定讓他把我拉進去啊。」
席蘭蘭覺得這姑娘也太沒脾氣了,看向小良,帶著一絲悲愴說道:「小良,你姐姐我現在就遇到這種情況。我現在是打算,在群裡安插個臥底,但又覺得不太靠譜。那個丫頭哪裡會向著我?」
「誰?」
「他姑家的。」
「不難。」小良抹了抹嘴,又擦了擦手,「只要攻其軟肋就行了,保證對你服服帖貼的。我問你,她跟家裡人有沒有矛盾?」
「不知道,但這丫頭聽說有抑鬱症,好像是因為失戀才這樣的。」席蘭蘭將林思緩微信主頁打開,「你看看第一條。」
小良蹙著眉頭認真地想了下,「信息量巨大啊。姐你這樣,給她下面留言,表示贊同。」
席蘭蘭點開評論,打下:完全贊同。
小良看見了,阻止道,「不能這麼說,你應該換種方式,我想想……」他想得差不多了,對席蘭蘭說,「我說,你寫。雖然我無法感同身受,但……我還是默默地支持你……這個世界有太多偽善的面孔,讓我們防不勝防,珍重……」說完後,他回味了下,覺得還不錯,有點沾沾自喜。
席蘭蘭一邊重複著,一邊打著字,打完了,又讀了一遍,發出去。
「這樣會有效果嗎?」席蘭蘭不確定地問。
「等著吧。」小良抬了抬下巴笑道。
4
一連好幾天,席蘭蘭沒見林思媛有什麼反應。
席蘭蘭說小良這招不行。小良說急不得,注意林思媛的動態,再對症下藥。
一個星期後,林思媛終於又發了一條,寫道:考個寂寞。配圖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練習冊。
「她是準備高考嗎?」小良問席蘭蘭。
席蘭蘭不確定,打電話問北京的田子軍,田子軍告訴席蘭蘭,林思媛去年高考復讀一年,沒考上,今年準備再復讀一年。
席蘭蘭還想問問田子軍那邊的情況,聽到有人敲門,讓田子軍去會議室開會。兩個人通話告一段落。
小良分析道,「如果是第二次復讀,壓力是可想而知的大,人在這個時候是最脆弱的,最需要別人的理解和支持,你給她鼓鼓勁。」
席蘭蘭在下面評論道:「加油,你是最棒的。」
「你再單獨給她發個消息,看她回不回?」
席蘭蘭又給林思媛發道:「媛媛,姐姐一直看好你哦。」後面是比心的圖案。
沒多久,林思媛果然回了過來,「謝謝姐姐。」
席蘭蘭和小良擊了一下掌。
林思媛又發道:姐姐,壓力好大啊。
席蘭蘭不知道怎麼回,索性將手機推給了小良,「你回。」
小良回了過去,但把手機還給席蘭蘭時,席蘭蘭說,「以後跟她聊天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小良女朋友這陣時間一直帶著田溪,見此情形,有些擔憂地問:「這樣好嗎?她可是有抑鬱症的人呢。」
小良也底氣不足了。
席蘭蘭卻不以為然,「這有什麼問題,誰會說出去?除非你們自己。」
晚上小良睡覺時,席蘭蘭翻看小良和林思媛的聊天記錄,覺得挺有意思的。從林思媛的字裡行間,可以看出,她對自己是充滿感激的,而且還不時給自己發擁抱的表情。原來小姑娘就是這麼單純,好哄。
5
連續三個晚上,林思媛都要找席蘭蘭聊上一陣,大概半個鐘頭。當然都是小良在聊。小良聊著聊著,旁邊的女朋友看著心裡有點酸,萬一,小良對那個小姑娘真動了心怎麼辦?
席蘭蘭對小良說,「差不多,該問問群裡的事情了?」
小良說好,對林思媛說:咱們有家族群嗎?
林思媛說:有啊,姐姐你沒有加嗎,我拉你。
小良說:不用了,我群太多了。家族群好像也沒有多大意思。
林思媛說:是啊,確實沒意思。
小良問:群裡一般會說什麼?
林思媛回:沒什麼,就是閒聊。姐姐,你不在裡面,如果有什麼事情,我告訴你。
目的達到。小良和席蘭蘭相視一笑。
小良還不忘給林思媛回了個:麼麼噠。
席蘭蘭一身輕鬆,終於了結了一件心事。她相信林思媛現在不光會把線上的事情告訴自己,線下風吹草動,也會告訴自己。自己終於找個同黨了。
取得了林思媛的信任,小良想全身而退,這也是自己女朋友的意思。席蘭蘭還在猶豫同不同意時,又看到林思媛發來了一條消息:姐姐,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席蘭蘭渾身一顫,秘密?
難道他們在背後說自己壞話了?
小良也看見了,等待著屏幕的變化。
席蘭蘭卻帶著手機去衛生間,她不想讓小良知道自己的糗事。
剛進去,立即又出來,一隻手捂著嘴。
「沒想到,她爸媽離婚都八年了,怎麼瞞到今天的?」席蘭蘭驚嘆地笑道。
小良說:「難怪她在朋友圈說,全都是騙子呢?說不定指的就是這個。」
「怎麼辦?」席蘭蘭有些激動。
「什麼怎麼辦?」
「為什麼讓我知道這麼大的一個秘密,我覺得心裡現在好難受啊。」席蘭蘭咯咯咯地笑出聲來,直接趴在沙發上。
那邊,小良的女朋友喊了聲:「姐,溪溪拉粑粑了。」
席蘭蘭這才中止了她的瘋癲狀態,忙正經事去了。走時,還把手機扔給小良,讓小良好好地勸勸林思媛。
6
席蘭蘭自從知道了田家慧早就離婚的事實,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個秘密像一隻猴子,在自己的身體裡面蹦來蹦去,隨時要跳出來。
比如上一次她帶田溪去打防疫針,恰巧在路上遇到了李二蓮。李二蓮所在的小商品市場已經正式進入改造中。所有的商戶們都暫停了營業。
李二蓮和王西鳳兩個人閒得無事,去花鳥市場轉了轉,正好在婦幼保健院門口看見了席蘭蘭帶著田溪從裡面走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席蘭蘭一看見李二蓮,腦子裡面的那個秘密立刻就冒出來,並且嗡嗡亂轉。李二蓮先是和王西鳳兩個人誇了一下孩子,然後問田子軍有沒有打電話回來。
席蘭蘭說,打了,在那裡挺好的。李二蓮很高興,轉身對王西鳳說,他們小兩口恩愛著呢。席蘭蘭想說:有些人看著表面恩愛,但實際上已經離婚了。話都快到嘴邊了,又被自己用力咽下去了。
還有一次,她帶著田溪回怡林小區。這次田家慧和前夫林建成也在,席蘭蘭的目光就集中在他們身上,看他們如何在眾人面前表演。
林建成不知道說了什麼,田家慧樂壞了,親暱地拍著林建成的後背,半邊身子幾乎倒在林建成身上。
席蘭蘭看得幾乎目不轉睛,田家慧被看毛了,收斂起歡脫的表情,端正坐好。過了一會兒,她再看席蘭蘭,發現席蘭蘭還盯著自己。
儘管席蘭蘭很快將目光移到了別處,但田家慧心裡已經不快,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席蘭蘭覺得田家慧已經懷疑自己了,她心裡有點不安,但很快就被自己說服了。自己有什麼不安的,是她心裡不安才對吧。
7
如席蘭蘭猜測的那樣,田家慧真的懷疑起來了,不然,這個小侉子怎麼用那麼眼神看自己。
她先是找到田寧蒙。離婚這件事,她就只跟田寧蒙一個人說過,會不會是田寧蒙洩露出去了。
「沒有啊,這事我說了幹嘛,誰都沒有說。」田寧蒙說。
田家慧還是很相信田寧蒙的,「但我總感覺小侉子知道什麼?」
「哪個小侉子?」
田家慧輕輕地撞了一下胳膊肘,「家裡還有哪個小侉子?」
「你是說蘭蘭啊,別叫小侉子啊,好難聽。她應該不會知道吧?」
「我覺得她知道。」田家慧肯定地說,「而且是最近知道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
田家慧沒想出個頭緒來,問田寧蒙工作的事情。
小蘑菇兒童攝影中心已經正式關門了,田寧蒙在網上投遞了幾份簡歷,接下來,又每天在城區裡面轉悠,看是否有影樓或是廣告公司等單位貼出招聘攝影師的廣告。
但兩個星期下來,自己和用人單位都沒有達成合作意向。一方面因為薪酬,另一方面因為工作時間,她想找一個白天工作時間不超過八小時,這樣自己就有時間照顧小貝了。
「還沒有著落呢。」田寧蒙有些沮喪。
田家慧說:「老這樣下去不行,你媽市場那邊估計幹不成了,你爸基本上跟退休差不多,小侉子也沒上班,現在就二子有點出息了,去北京發展了。要不,我讓林建成幫你介紹介紹,他關係多。」
「不用了。」
「你別跟我客氣,雖然我跟他離婚了,但這點忙他還是很樂意幫的。」
「我自己再找找。」
田家慧突然笑了起來,「你這是情場得意,職場失意啊。怎麼樣,跟警察叔叔相處得如何?」
「我跟他沒談。」
田家慧嗯了一聲,語氣上揚,「可我聽你爸媽說,你們交往得好著呢。」
「我跟他們說了,沒談,他們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有點可惜了,我覺得你們還挺般配的,那是你看不上人家,還是人家看不上你?」
「都沒看上吧。」
田家慧她用手戳了一下田寧蒙的鼻子,「八成是你在挑,你就等著孤獨終老吧。」
8
田家慧在回去的路上,席蘭蘭看自己的眼神一直在腦海裡面晃來晃去。
她對開車的林建成說:「估計有人知道咱們離婚的事情了。」
林建成問誰。
田家慧只說,不確定。
林建成說:「可能是你多心了。我是誰都沒說,就連離婚證藏的位置,你都想像不出來。」
田家慧來了興趣,追問道:「藏哪了?」
林建成說:「我埋地磚下了。」
田家慧嘆道:「咱倆還真有默契,放東西一天一地嗎?」
「你藏哪了?」
「油煙機上面。」他們家油煙機和整個廚櫃之間有一道很窄的縫隙,若藏一樣東西,還真很難被發現。「媛媛是從來不靠近燃氣灶的,更不會去接近油煙機。」
林建成說:「這是第二次復讀了,千萬不能讓她知道咱們離婚的事情。等考上了大學,咱們就告訴她。」
田家慧看了他一眼,「聽你這麼一說,好像你已經找好下家了。」
林建成沒有接話。
田家慧繼續帶著酸味說道:「早就等不及了吧。」
「你不是也沒閒著嗎?」
田家慧生氣地說:「我那只是玩玩而已。」
林建成抓住她話裡的漏洞,「所以,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咱們已經離婚了,你不能一直綁著我吧。」
田家慧鄙夷地笑笑,「你也太能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吧,誰綁你了?我說什麼了,我的意思是,在我們沒有正式分開這段時間,為了孩子,我一直在克制。
不像你,還真的就放飛自我了?我告訴你,媛媛大學通知書一到,你不要我催,自己立即拍屁股滾蛋,想我挽留你,你那是痴心妄想。」
林建成不再說話。
田家慧又說:「咱們離婚的事情,我看就是從你那邊漏出來的,你肯定說你自己是單身唄,要不然魚怎麼就上鉤了呢?」
林建成搖搖頭,「你這個女人啊……」
他們又拌了幾句嘴,到了家門口,一致閉嘴。進入家裡後,雙雙歡天喜地的,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
晚上睡覺前,田家慧借送牛奶,進入了林思媛的房間。
林思媛正在與席蘭蘭,實際上是小良在聊天,突然發現見田家慧來了,連忙將手機往書裡一藏。
田家慧沒有發覺。
林思媛生氣地說:「你進來的時候,為什麼不敲門?」
田家慧連忙道歉,「媽媽錯了,下次改哦。」
她心裡嘀咕著,以前沒有敲門,女兒也沒有說過什麼,怎麼會變了呢。
有可能做題卡殼了,心裡煩躁吧。她心裡想。
9
席蘭蘭越來越能感受到田家慧的敵意了。儘管她們見面不多,但只要一見面,田家慧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針一樣扎在自己身上。
她不敢說什麼,只能回家痛痛快快地罵上一番。
晚上,林思媛又發來消息,求安慰理解時,席蘭蘭對小良說:「我說,你寫,你最大的不幸就是因為你有一個那樣的媽。就這樣寫。」
小良猶豫道:「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她媽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小良打了上去,又刪掉,「我真下不去這個手。」
「怎麼,你看上她了?聊出感情來了?」席蘭蘭乍乍乎乎地問。
她這麼一問,小良女朋友抱著田溪過來了,一臉質疑和委屈地看著小良。
「姐,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我是覺得不能那麼打擊人家。那孩子挺敏感,挺脆弱,再說,她明年還要參加高考呢。」
「孩子孩子,她就比你小四歲。」席蘭蘭又轉身對小良女朋友說,「看見了吧,男人看到有點姿色的,自己都不曉自己是誰了。」
小良女朋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低低地說了出來,「我覺得,咱們就是在欺騙。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小良也將手機放在茶几上,表態道:「姐,這事你別再找我了。」
席蘭蘭生氣地點著頭,「行,行。」她一把從小良女朋友的懷裡拽過孩子,反問道,「你們是哪邊的?我收留你們,你們就這樣對我?」
小良和女朋友都默默地進房間去了,不一會兒,就出來了,和來時一樣,一個挎一個包,小良手裡還提著個行李箱。
「你們幹什麼啊?」席蘭蘭一見這情形,失聲叫了起來,帶著哭腔,「我說什麼了?你們走什麼走啊?」
小良說:「我們本來就打算回老家的。」
小良女朋友說:「我們不想在這裡打工了,回老家做點小生意。」
「不是我的原因?」
小良和女朋友都搖頭。
席蘭蘭還是有些不相信,「你們明明就是因為剛才的事情才想要離開的,我看得出來,你們是對我有意見。」
「我答應你們,我不會強迫你們做任何你們不想做的事情,我只要你們在這裡陪著我,你們不知道,我以前每天一個人帶著孩子,田子軍白天出去,晚上才回來,基本就不管孩子。」
「我那日子過得要多沒勁就有多沒勁。你們來到這裡後,我才輕鬆起來,你們要是這麼一走,那我不是……」席蘭蘭說著,眼眶裡面淚水鼓鼓的,嘴也瓢得變了形。
小良和女朋友互相看了看。
小良對女朋友說:「你在這裡陪姐吧,我先回去準備準備,等弄得差不多了,你再回來。」
女朋友點了點頭。
他們將行李分了分,之後,小良就獨自一個人去了汽車站。
9
小良回去第二天,是奶奶的六七。席蘭蘭將孩子丟給了小良女朋友,獨自去了奶奶的小院。
她是打車過去的。下車後,李二蓮就迎上來,問她,「溪溪呢?」
「有人帶著呢。」
李二蓮追問是誰,席蘭蘭說是小良的女朋友。李二蓮不放心,「他們不是還沒結婚嗎?萬一把溪溪拐跑了怎麼辦?你忘了小貝那事了嗎?」
席蘭蘭說:「不會,她是我們村的,能拐跑到哪裡去。」
李二蓮還是不高興,「若是平時,你不帶溪溪來就算了,可今天是奶奶六七啊。你怎麼不能帶重孫女過來給老太太磕個頭呢。」她見田子剛站在不遠處,將他招呼過來,「你跑個腿,帶蘭蘭去把伢子接過來。」
田子剛哦了一聲,將車開了過來。
席蘭蘭很不情願,但田家根和田家樹都說這樣做不合禮數,她也只能坐進車裡。
一路賭氣到家,將小田溪接上,再返回到現場時,家裡的親戚們基本來齊了。小院裡面白事小樂隊活躍了起來,席蘭蘭覺得那樂聲跟自己的心境倒是絕配。
在人群中,她又看見田家慧了。田家慧正和田家蘭在疊元寶,兩個人邊疊邊低聲說著什麼。席蘭蘭從她身邊經過時,叫了聲,「大姑,小姑。」
田家蘭應了聲,但田家慧沒有吭氣。
席蘭蘭進入廚房,和田寧蒙在一起挑揀蔬菜。李二蓮打開了一個罐頭,餵著小貝,小貝吃兩口就跑了,李二蓮給了田寧蒙,田寧蒙沒吃,倒是一旁的席蘭蘭一隻胳膊抱著田溪,大快朵頤起來。
吃的同時,她還眉飛色舞地向田寧蒙講述田子軍給自己打電話時的情形。
「姐,真的是大公司啊,好幾次在電話裡面,我聽到其他同事談話的聲音,說一個項目就幾千萬,好像他們公司有個葉總挺器重他的,要找他做事。」
「田子軍說了,如果照目前這樣發展下去,過不了一年,他就能買一個像大大家那樣的別墅了,以後有機會,還能考慮移民呢。移民啊,我想都沒有想過。田子軍說了,移民主要是為了溪溪以後的前途著想。」
田寧蒙聽著,問:「二子他們公司叫什麼名字,在北京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他好像跟我說過,但我忘了,聽名字,就夠嚇人。」
兩個人說著,田家慧走了過來,快速地抓起一把芹菜,在手上抖掉碎葉,不滿地說:「兩個人,半天就幹這麼一點活。」
她當然針對的是席蘭蘭。席蘭蘭到小院後,沒碰過幾根菜。
席蘭蘭沒吭聲,她想帶著田溪去別處,避開田家慧。
但田家慧似乎專為打擊她而來,說了句,「就知道賣張嘴,屁事幹不了。」
這語氣挺重,讓席蘭蘭無法當作聽不見。
她轉身替自己辯解道:「我帶著孩子呢,孩子要專門一個人帶的。」因為對田家慧犯怵,她的聲音不大,有些顫音。
田家慧將手裡剛揀好的菜往盆子裡面一擲,「帶孩子帶孩子,你就仗著帶孩子,什麼事也不幹。誰家兒媳婦不是把孩子扔給你婆婆帶,自己去上班。」
「婆婆帶孫女兒是天經地義的,你倒好,把孩子天天跟個什麼一樣,勒在自己身上。你才多大,你就這樣想著別人養著你了?」
席蘭蘭懵了,兩眼空洞地看著田家慧。她怎麼能這樣對自己?她怎麼能對自己說出那樣無情的話?
田寧蒙見狀,連忙去攔田家慧,「小姑,別這樣說,帶孩子也挺不容易的,我帶小貝我有體會。」
「你的情況跟她一樣嗎?你那是婆婆不給帶,你沒有辦法。她呢,總說帶孩子苦帶孩子累,我看就是活該,把孩子給婆婆帶,自己去上班不行嗎?」
「家裡那麼多開銷,她自己掙點錢,至少把自己的生活費掙到了吧。現在三個人就指著二子一個人,二子身上的負擔得多重啊。」
席蘭蘭已經流淚成河,她一時間喪失了語言組織能力,含糊不清地衝著田家慧嚷道:「要你管,要你管?」然後帶著嗷了一聲,抱著孩子跑了出去。
有幾個人在院門口攔住了席蘭蘭,懷裡的孩子也哇哇大哭。
院裡面,田家蘭對田家慧說:「她好不好跟你有什麼關係,跟她有什麼好說的呢?」
田家慧心裡的怒氣還沒散,「我早就想說她了。」
「現在好了,成仇人了。」
「仇人就仇人,拉倒。」
田家慧無所謂地說著,耳畔傳來席蘭蘭的哭聲,又奚落道,「就知道哭。我那麼說也是為她好,她把孩子給婆婆帶,她去上班,掙到的錢自己花多好呢,伸手問別人要錢那滋味好受嗎?我又不要她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