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青梅
如果可以好好做個人,誰會去做寄生蟲呢?
《寄生蟲》是一部引人深思的優秀電影。獲得了第72屆坎城國際電影節金棕櫚獎,在第92屆奧斯卡金像獎中,獲得最佳導演獎、最佳原創劇本獎、最佳國際影片獎,可謂拿獎到手軟。
韓國導演奉俊昊在電影中呈現了社會階級分化,巨大的貧富差距,冷酷殘忍的現實,將其一一攝取在鏡頭中。電影沒有用悲傷和冷峻的筆調去述說,相反,在喜劇中將諷刺一點點展現,沒有非黑即白的直白對比,飽含對人性的深刻剖析。每個人都有其特點,包括好的和壞的,無論是富人還是窮人,無論是&34;還是&34;,每個人都在努力的活著。區別只在於能否保有尊嚴的活著。
電影《寄生蟲》海報
一家四口,父母失業,兒女失學,租住在半地下室,生活拮据難堪。好在一家人感情甚篤,並且都願意上進奮鬥。一次偶然的機會,長子基宇的朋友介紹給基宇一份去有錢人家做家教的工作。基宇有知識有文化有能力,可是因為受服兵役的影響,再加上目標院校定的高遠並沒有考上大學。於是在頗具藝術設計才華的妹妹基婷的幫助下,偽造學歷證書,去擔任家教,基宇一家人抓住這次機會,想辦法把妹妹基婷,爸爸,媽媽依次&34;進富豪家,一家人都獲得了難得的工作機會,眼看著生活就要有起色。
生活拮据,住在半地下室,在「特定位置」才能蹭到免費wifi
一家人都獲得工作後,在半地下室聚餐慶祝
有一天,主人家全家出外遊玩,基宇一家四口抓住機會在主人豪宅裡狂歡。突然,前管家雨夜造訪,聲稱有東西落在地下室,基宇媽媽心軟放其進來。
落在地下室的,是前管家的老公,一個為了躲債,在地下室底下的黑暗防空洞裡,靠老婆偷偷餵養了四年的奇人。基宇一家人的震驚自不用說,然而,基宇一家人以欺騙手段進入主人家的事情也暴露了。兩個家庭為了能夠繼續留在主人家而大打出手,劍拔弩張。
電影情節陷入了巨大的荒誕中:本應同一陣營的窮人怒目相向,為了能夠依附於富豪家,他們不惜要除掉對方。
趁主人不在家,基宇一家四口狂歡
兩個家庭拼命打鬥
電影的高潮發生在主人家小兒子多頌的生日宴會上,基宇為了能夠擺脫窮人的運道,幻想和主人家的大女兒多蕙開花結果,真正的躋身上流社會,決定帶著石頭,去&34;地下室底下防空洞裡的&34;。這塊石頭是朋友介紹自己這份工作的時候,送給自家的禮物,&34;來運轉,他們一家四口才有了可靠的工作,他希望自己可以繼續用這塊石頭,守護家庭&34;。不成想,他反被防空洞奇人反制,這塊石頭砸向了自己的腦袋。
生日宴上,在黑暗中躲了四年的奇人拿起菜刀,砍死了基婷。看到女兒倒下,媽媽衝上前去與防空洞奇人搏鬥,基宇媽媽曾經是鏈球選手,身體素質全家第一。這一場面嚇暈了主人家小兒子多頌,主人樸社長怒吼著讓司機——基宇爸爸快點開車送多頌去醫院,基宇爸爸用手捂著女兒的傷口六神無主,樸社長眼看基宇爸爸不能成事,於是大喊著讓他把車鑰匙扔過去,基宇爸爸在惶恐中,鑰匙扔的不高,恰好被倒地而亡的奇人壓在背下,樸社長上前去拿鑰匙,他反感其身上的&34;,捏著鼻子去拿鑰匙。這一舉動激怒了基宇爸爸,長期以來的壓抑徹底爆發,在衝動之下,他上前砍死了樸社長,隨後逃跑。
基宇爸爸逃向哪裡呢?他想到了一個&34;去處,他接替奇人住進了豪宅地下室底下的防空洞裡,「人間蒸發」了。
基宇被搶救醒過來,卻留下嚴重的後遺症。基宇媽媽身體也變得孱弱。在基宇的幻想中——幻想可以上學、工作、掙錢,買下這座豪宅,和防空洞爸爸團聚,電影結束了。
樸社長捏鼻,去取車鑰匙
基宇爸爸「人間蒸發」
其實,基宇爸爸是從車庫返回別墅,偷偷躲進地下防空洞
電影的深刻之處,在於對人生存狀態的揭示。
不願做寄生蟲?卻還是寄生蟲。
為了活著,尊嚴?算了吧,能活著就好。基宇一家四口,沒有一個人是遊手好閒之輩。相反,媽媽曾是運動員,充滿毅力和拼勁。爸爸曾有過多份工作,一次一次失敗,卻一次次站起來重新開始,雖然為人變得不敢再去做什麼大計劃,但還是會為了家庭而努力。長子基宇堅信自己一定可以考到理想的高校,舉著偽造的文憑,他仰著頭對爸爸說:爸爸,請相信我一定可以考上這所學校的,就當作我提前拿到了學位吧!他對自己的能力沒有懷疑,對於欺騙的行為,覺得只是一種&34;,預支自己未來的身份。妹妹基婷聰明伶俐,有藝術才華,雖然失學無業,其創作才華和能力卻不可否認。
問題來了,這麼優秀的一家人,為什麼還處於這樣難堪的生活狀態中?電影中用一兩句臺詞四兩撥千斤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34;。
社會無法承載,普通老百姓,又如何安置自己的一生呢?
他們一家人不惜用欺詐的手段去獲得工作,希望以正常工作謀生的人,自然是不願意做社會的寄生蟲的。不願做寄生蟲?卻還是寄生蟲。他們全家人的努力成果,就是全家寄生在富豪家裡了。
何以至此?因為如果只是普通的僱傭關係,雙方應該是平等的,合作的。即使解除關係,兩方也應該是互相可以接受的。
然而影片中呈現的是,僱傭關係是靠欺詐獲得,主人家希望這些下人們能夠守好界限,一旦他們有越界行為,便會解僱。一旦解僱,對於主人家而言毫無損失,而對受僱者而言,是生計的毀滅,是家庭的停泊,會帶來生存危機。這可不就是宿主與寄生蟲的關係?寄生蟲沒有能力獨自活下去,於是拼命的想要在宿主這裡活下來。
活著?還是尊嚴?
先活著吧。騙就騙了,殺就殺了,即使模樣難看,也要活著。尊嚴,還是算了吧。
在主人雨夜突然歸家以後,基宇一家人離開富豪別墅,連夜冒雨逃往半地下室
為了活著,尊嚴可以不要。
可是,如果死了呢?
曾經為了活著,卑躬屈膝,壞事沒少幹,良心什麼的不去思索。可是,突然間,人沒了,聰明有才華的女兒基婷,被瘋子砍中心臟,鮮紅的血不停地往外冒。所有人都在驚恐的逃跑,只有做司機的爸爸守護在基婷身邊,手足無措,不知該不該按住女兒的傷口。基婷說:爸爸,別按了,按了更疼。做管家的媽媽看到女兒遭遇不測,怒極,上前與瘋子搏鬥。在生死面前,只有這一家人,只有他們自己,緊緊守護在一起。其他人都跑啊,逃啊。這個世界上,真正會心疼自己的,恐怕就是家人。
主人樸社長為兒子被嚇暈而狂怒,他也在守護自己的家人。可是他卻對同為父親的基宇爸爸怒吼。就傷勢而言,顯然基婷更加嚴重。可是,樸社長卻要基宇爸爸把求生的車鑰匙扔給自己,基宇爸爸照做了,此時,他頭腦混亂:他是基婷的爸爸,所以他絕不會離開女兒;他是樸社長的司機,所以他要盡心盡力的去送小少爺。他把鑰匙丟過去是他的下意識,車是樸社長的,鑰匙丟給他無可厚非,自己不去開車,要守著女兒。
問題的關鍵出在樸社長捂鼻子的動作,曾經他不止一次的提到基宇爸爸身上那股讓人不舒服的&34;,現在,在快要死去的女兒面前,這位尊敬的主人樸社長不救人也就罷了,他推開死掉的瘋子的時候,還捂上了鼻子,他到底是有多嫌棄&34;?!富人的命是命,窮人就只配互相殘殺,再衝著富人卑躬屈膝?
在這一瞬間,在死亡面前,尊嚴突如其來,這位爸爸拿起帶血的刀,刺向樸社長。寄生蟲在對生命絕望的情況下,反噬宿主。
基宇爸爸刺殺樸社長
有很多人說,富人很善良沒有做錯什麼事情,卻被殺了。
只是因為,他面對的,是一個喪失了所有尊嚴卻沒法保全自己女兒性命的父親,對生存的不公,對命運的無力,個人尊嚴瞬間爆發了。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夠他把刀刺向對面這位掌握財富地位,生活優渥,總能第一時間掌握資源去維護自身利益的命運寵兒。他不僅看不到自己的悲哀和難處,甚至用界限,用對氣味的厭惡,去無視甚至蔑視自己這群上進但無用的窮人。樸社長代替整個上層階級承受了這一刀。
基宇爸爸刺完這一刀,又恢復往日狀態,勇氣喪失,躲進黑暗地底,每天向樸社長賠罪。
但他曾要過尊嚴,哪怕只有片刻。
基宇爸爸躲進防空洞,每日向樸社長賠罪
如果生在陰溝,就要有認命的自覺?
豪宅和半地下室的差異,是由錢來決定的。
如果錢可以決定一切,那就為了錢去拼盡一切。基宇幻想著可以和多蕙恩愛結合,幻想著成為一個有錢人,擺脫寄生蟲的生存困境,他拼盡一切,不認命。可是好悲哀啊,如果道德的淪喪,人性的喪失都成為拼盡一切的手段,那麼拼盡一切之後,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嗎?他想要的追求的命,還是美好的命運嗎?
如果從人變成鬼,就能過上人的生活。那還是認命吧,起碼能保有心靈的安寧。
能不能有尊嚴的活著,是生存者的思索。假如不想過寄生蟲的難堪生活,應該思索的是如何聯合起來改變生存現狀,而不是把殘存的尊嚴也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