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青春都是相似的。正如所有的中年,也往往都是尬與痛的孿生兄弟一樣。那種隨著追光時刻逐漸消失的黯淡與落寞,那種英雄落幕前用頻頻回首來填塞難耐的酸楚與寂寥,無疑是個可以探尋研究的話題。而《三叉戟》,巧妙地從庸常中年切入,展現的也並非如我們印象中的此類影視劇那樣,一地雞毛,無力喘息。
三個警察從年輕時起一路用摸爬滾打摔出的成長,用累累榮譽詮釋的忠誠,用相攜相「撕」孕育的友誼,勾勒出自己的崢嶸歲月。這三個當年在刑警隊叱吒風雲的「老三位」,為了給犧牲的戰友老夏報仇,在警察生涯「最尷尬」的角色定位裡,一點一點,找到了初心,找回了友誼,也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義。
很多時候,因為走著走著,就忘了來時的路……那些曾經的錚錚誓言,曾經的熱血沸騰,曾經的無怨無悔,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敗給了歲月,敗給了失意,敗給了潛滋暗長的無力感,也敗給了自己內心的迷茫。
當警察的初心是什麼?劇中「大噴子」潘江海在面對師弟遞過來的存有30萬元的銀行卡時說了這麼一句話:「你知道我們從政法大學畢業後我為什麼選擇了當警察嗎?因為我除了要匡扶正義,還有那麼一丟丟理想……」
這個理想就是英雄夢,是我們每個從警人的初心,是舉起右手時那道神聖的光。而理想主義情懷也是貫穿整部劇的主線,也讓這部劇有了與以往公安題材影視作品不一樣的視角和張力。
近年來,公安題材影視作品很多,但能稱作經典的並不多。筆者認為,原因不在於內容沒有新意,而在於沒有找到新的切入點去闡釋這個「藏藍色世界」。《三叉戟》的原著作者和編劇呂錚,則能跳脫以往的設定,從三個即將從人生舞臺謝幕的警察入手,用曾經創下的輝煌為解救自己的中年危機輕鬆找到了良藥。
許許多多像「老三位」一樣的警察,哪個不曾有過噴薄的青春、經歷過百鍊成鋼的淬火、最後活成一部引人入勝的真人寶典?而現實的無解總是像山一樣向你壓來,讓人猝不及防:忽然有一天,你就有點力不從心了;忽然有一天,你就面對一張張朝氣蓬勃的面孔而心生感慨起來……劇中始終伴隨「老三位」破案的那臺不停出狀況即將報廢的老「金杯」車,也如一個精緻的隱喻——衰落無法迴避,現實直指人心。因此,三個警察對它不離不棄,是對自己無法掌控命運的潛意識祭奠,也是暗自發力的休戚與共。
中年警察真的是要靠回憶「當年勇」來刷存在感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當警察的,如果年輕時沒有一番努力和作為,到年老時真的都不好意思回望曾經的歲月和自己。
因此,無論現實如何,無論贏得的掌聲消散得多麼迅速和無常,《三叉戟》中的「老三位」試圖去找到自己存在價值的努力都是值得讚賞的,因為,這是從警一生收到的強烈召喚和最美好的印記——在這支隊伍裡,你不曾默默無聞過。
《三叉戟》的最後,公安局郭副局長為了破獲全市最大集資詐騙案,親自找到「老三位」,為他們壯行,幾個人走出餐館後,映入眼帘的是雪夜裡一排排燈光閃爍的警車,車門齊刷刷打開,一列列著裝整齊的警察紛紛下車並舉起右手向「三叉戟」敬禮,那一刻,雖然「超現實主義」得有些失真,卻仍然賺取了我的點點淚光。
當然並不是說這部劇沒有缺點:劇情前半部分的精彩中和不了後半部分的垮塌,有點虎頭蛇尾;為了追求人物性格的顛覆性,塑造與以往「高大上」的英雄形象不同的角色定位,一些情節略顯誇張;為了突出「三叉戟」的足智多謀,其他同事的表現過於無能;劇中三位主角的戲劇衝突很接地氣,卻缺少對警察群體的觀照。但是這些都不影響這部電視劇的佳作底色。
據說呂錚最初寫這部小說時的年齡只有30多歲,雖然那時他對小說中的人物還沒有強烈的感同身受,但是他對現實的深刻認識和對警察群體的敏銳觀察,透出的是作者超乎尋常的共情能力。
《三叉戟》告訴我們:中年,並不是自我沉淪的擋箭牌。你能手捧保溫杯自怨自艾地等著退休那一天的到來,也能手握理想重披戰衣發出人生另一段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