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只見舷窗外的雲飄動如水。向下望，山川成了水墨畫。飛機轉彎盤旋，這畫，一會兒濃墨重染，直通天際；一會兒神筆妙處，山水競秀。
如果說空中看大地之綠，難分辨這綠的濃鬱味道，到了清水穿城的三坊七巷漫步，鵝黃嫩綠和墨綠，都真切在眼前了。麻楝若北方的椿樹。枝頭嫩杆兩邊，長滿八層青葉，最頂端的五片葉尖紅紅的，和香椿葉無二致；楓楊葉開如刺槐樹，白色成雙成對的花穗，猛然望去似瘦身的槐花。只是細觀品聞時，少了沁人心脾的槐花清香；白幹層，主幹若胡楊，又像白柳，生出一層一層滄桑的樹皮，猶如宣紙一張又一張。我看見，這樹下層枝頭有萬年青的尖葉，上層枝頭長橄欖樹葉迎風向天；樸樹皮同椿樹，葉形北方的榆樹，碧綠密布枝頭，雲冠巨傘一把；秋楓別名紅桐、茄冬和秋風子，厚厚的闊葉，極像我老家桐柏山的木梓樹葉，中間大大的，一頭尖尖，一頭微微趨平，說是散開的蓮花瓣，也是貼切形象的；分層效果特別好的盆架樹，花黃葉綠氣味濃鬱，還可止咳平喘呢；還有楓香、香樟、楊梅、荔枝、風玲木、羽毛楓、四季桂、樂昌含笑……這些樹長滿榕城大街小巷，水岸山頭，花園綠地。
給我印象最深最美妙的綠植，是福州遍地的榕樹。樹皮深灰色的小葉榕，皮孔上氣根飄動，猶如長鬚老者在說福州史。「八閩首府」福州，有2200多年歷史，素有「海濱鄒魯」美譽。五代時擴建城池，將烏山、於山、屏山圍入城內，形成「山在城中，城在山中」的秀麗之景。車在福州路上穿行，大道巨龍般騰飛在山水間，繁花綠藤就是龍鱗上的斑紋。
近山淺綠，遠山如黛，這都不在話下。山泉飛奔的激流，花開綠叢的豔麗，是沒到過福州的人，沒法想像的美景。山泉在黑色巖石上跳動，舞出白練映彩虹，蹈出飛流直下三千尺氣勢，交響出青山大地協奏曲。紅花白花紫花，或獨立成樹，或攀高比美在樹葉中，或靜臥在立交橋上，或開放在十字街口，甚至有花探出小腦袋，俏皮燦爛地開在居民的窗前。
都有啥花？我在林則徐紀念館問過花匠，他說福州的花多呢：有鶴望蘭、牽牛花、金銀花、炮仗花、三角梅花、大花紫薇……
花沒問完，景須抓緊看。林公是福州名片，是福建名片，是中華民族名片，歷史書上公論如炬。在院中大榕樹下，我沉思了：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根源，是我們文化的韌性，是我們奮進的腳步。在三坊七巷，就真切聽到這腳步聲：林則徐、冰心、嚴復、沈葆楨、何振岱、林覺民……他們從衣錦坊、文儒坊和光祿坊歷史中走過。無數遊人和我一樣，在祥和的陽光裡，在五月的鮮花裡，從楊橋巷、郎官巷、安民巷、黃巷、塔巷、宮巷、吉庇巷湧出。中華兒女的腳步，特別是福州人民的腳步，從這西晉的巷子走過，從戰亂走向和平，從過去走到今朝，從傳統生活，邁進新時代的多彩世界。在數字中國建設道路上，福州這腳步走進了數字雲，響動出新動能新起點。
人說江南五月天漏。我在福州天隨人願，陽光海浪清風，心在這裡穩穩的，睡得香香的。夜裡忽聞大風起，雨帶風，風裹雨，風雨起蒼黃。先是一陣急襲的雨，後是電閃雷鳴衝鋒的雨。林木在雨幕中隱去，青山在閃電中挺立，水隨葉隨巖隨橋梁隨房頂淌下，漫進大地溝渠河道，湧動在閩江，湧動在海峽，湧動在大洋……
啁啾鳥鳴聲中，清晨推窗遠望，福州又是一個晴朗日。水「洗」過的樹葉，綠得油光閃亮，露珠點點的花兒們，開得無法形容的美豔奪目。
五月的福州讓人難忘，好想常來，最好如榕樹一般把根紮下。福州看不夠，返程歸期到，只得揮手作別。機場裡，一行字映入視野：「千秋福韻開境界，絲路帆遠創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