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距離一樣事物太近時，往往會忽略事物的全貌，而只被局部所吸引。就像面對業已成名的大傻時，很多人會覺得他擁有如今的地位是理所當然，好像他從一開始做說唱就已經是「大傻」。《Q》和大傻聊了聊，回溯他是如何從大學時代的「零」，成為如今的「大傻」的。
從聽周杰倫到自己寫歌
大傻的hip-hop啟蒙源於高中，那時每個年輕人都聽周杰倫，張揚的態度、炫酷的節奏、前所未見的音樂風格——大傻被周杰倫歌中那些「獨特」的部分深深吸引住了。音樂之外，大傻還是個街球愛好者。他常常「打野球」，也愛看NBA，中場休息的時候，往往會有黑人演員進行說唱表演。當時的大傻還不知道，他感興趣的周杰倫的說唱和黑人的串場表演是同一種音樂風格，他只覺得這兩樣東西都很酷。慢慢的，才知道這就是hip-hop，於是興致盎然，開始嘗試自己寫詞、做說唱。
當時長沙的街頭文化成了點氣候，大傻常常會去參加街舞和街球圈的聚會。一群本素不相識的年輕人總會因為相似的愛好在聚會上相識，並成為朋友。街舞圈有自己的聚會，街球圈也有，那麼說唱呢？大傻萌生了一個想法。
2007年，大傻在幾個朋友的幫助下組織了一場MC battle比賽。他擔任比賽主持人、活動主辦方、表演嘉賓，同時也是參賽選手。諸多名號加身，大傻也信心滿滿，意料之外的是，那場比賽的冠軍被功夫胖奪下了。不打不相識，這也正是大傻舉辦比賽的初衷：去認識更多在長沙做說唱的年輕人，一起做些事情，擦出不一樣的火花。
比賽辦了兩三次後，最初的C-BLOCK便成立了。這場活動也變得越來越大，他們開始邀請全國範圍內更有知名度的說唱歌手來參加，再後來越做越大，演變成一個party：有DJ打碟，也有說唱表演，和現場觀眾們的互動性更強了。往後，大傻的身邊聚集起了越來越多的rapper：小胖、劉聰、西奧、RANZER、龍澤宇......長沙的一股新興說唱力量崛起。2012年，SUP Music廠牌這個如今長沙說唱的招牌也就此成立。
從長沙到全國
做說唱一年後，《滾石》雜誌找到了大傻，請他們寫一首用長沙方言唱的作品，這就有了在長沙街頭膾炙人口的《長沙策長沙》。因為這首歌，C-BLOCK被湖南地方臺的一檔綜藝節目《越策越開心》發掘，不僅幫他們拍了MV，《長沙策長沙》還成了節目的主題曲。
「長沙是『星城』嘛，造星之城。上電視的話別人就會覺得你是明星，而且自己的作品也得到了認可。那別人也會覺得你更認真，家人也會更加支持。」相比於其他在地下摸爬滾打了許久，經濟狀況依然窘迫的說唱歌手，C-BLOCK已經算得上幸運。當時的大傻還在上大學，就已經可以靠說唱來補貼自己的零花錢。從此，C-BLOCK便依靠方言說唱打開了本地市場，開啟了自己用長沙方言說唱的路程。「四娭毑楊裕興火宮殿/飯前白沙井水飯後點一根白沙煙/不僅呷得飽味道好還很便宜/實在不行還可以『吃圓的吃扁的』。」《長沙策長沙》的歌曲很短，但內容相當豐富，從吃喝玩樂到湖南精神，C-BLOCK的歌詞已經把長沙寫到了極致。「我覺得方言歌曲每一首都要經典，生活啊，人文啊，一些有梗的東西。」方言歌曲如果脫離了這片土地，便失去了原汁原味的意義，而當這些讓本地人會心一笑的梗被寫了個遍，方言歌曲又該走向何方？
在第一季《中國有嘻哈》，GAI把重慶方言唱到了全國，到了《中國新說唱2019》，C-BLOCK作為以長沙方言歌曲打響名聲的組合，也被期待著用長沙方言為這季節目拼上屬於長沙的一塊版圖。但整季節目下來，C-BLOCK都沒有唱一首方言歌曲。
其實，如果按照時間順序聆聽C-BLOCK的作品，就會發現方言歌曲比重的下降並不顯得突兀。從《爆出口》到《以下範上》，C-BLOCK的音樂可以明顯看出在風格上的不斷求變。
大傻不選擇長沙方言說唱，有他自己的考慮。「以前可能用普通話影響不到別人，而長沙話的話更能影響本地的一方水土，當hip-hop現在被更廣大的人接受的時候，用普通話可能更有面向性吧。」弱化小眾的方言說唱，而轉向更廣闊的受眾，這也是大傻從一開始就堅持著的目標——希望自己的音樂能影響到更多人。
《爆出口》如果算是轉型期的嘗試，那麼《以下範上》幾乎就是奠定C-BLOCK如今風格的一張專輯。被視為如今C-BLOCK代表作的《江湖流》，就發表在這張專輯中。在節目裡，劉聰把這首歌當作他的一大撒手鐧。而前奏一響，從圍觀者們臉色的變化就可以看出這首歌的殺傷力有多強。「以下範上，以flow代槍」，這句詞就是對這張專輯最好的註腳。之後的《淘金日記》整體上也延續了《以下範上》的音樂風格，並在深度和製作上都更進一層。至此，大傻和他的兄弟們完成了自己風格的第二次轉型。
從零到
「說唱圈人緣最好的rapper」
2018年，比《中國新說唱》更能在說唱圈掀起風暴的，是C-BLOCK和Higher Brothers的beef事件。兩派陣營互相產出歌曲diss對方，質量之高，規模之大，在說唱圈都是少有。這次beef之後，大傻和Higher Brothers前後腳來到美國演出。來現場的觀眾大部分是華人，大傻覺得，這些華人很有可能也會是Higher Brothers的潛在觀眾，於是他在演出的時候就會幫HigherBrothers打廣告，告訴觀眾們接下來還有Higher Brothers的演出，歡迎他們買票。「反正出去了我們都是中國人。
「我覺得一碼歸一碼，我還是很客觀的，也許你跟我不好，但是如果你有閃光點的話，我還是會欣賞你的。」大傻不斷重申自己的立場，「但有些人就是會覺得你『虛偽』！」大傻模仿那些人嫌棄的語氣，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可能是大傻好人緣的秘訣之一。
說唱音樂在很多人眼裡確實不像大傻講述的這麼客觀，一首兩三分鐘的說唱歌曲，總是會抓住人最憤怒、最失落、最開心的情緒引爆點，來製造「燃」「炸」的效果，而在一些輿論的導向下，部分聽眾會認為，Peace&Love的說唱歌曲不是好的說唱歌曲。
這樣的音樂導向，造成了很大一部分說唱聽眾的字典裡世界總是非黑即白的。不少人會覺得，你都跟別人鬧得這麼不可開交了，怎麼還可以誇他？大傻的這種客觀，是「虛偽」，是「不real」。「我覺得這就是實事求是一點，為什麼就變成虛偽了？那我可以罵你我就不可以誇你了？誰也不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反派人物，不可能。」
大傻的另外一個交友秘訣是「耿直」。在hip-hop還沒有那麼火的時候，大傻沒少往外面跑，他會專門跑去看別人的演出，和別人交流說唱的技巧。「有些時候在俗世的規則中你太直接戳出來，可能會傷人。但幹我們這行其實不在乎你是以什麼方式指出來，而是更在乎怎麼去快速地進步。」大傻也就依靠著這種耿直，成為說唱圈中公認的「大哥」。
無論是在C-BLOCK，還是在節目的導師組裡，大傻都承擔起了當之無愧的隊長角色。在吳亦凡組接連兩場比賽中的突發救場，讓他成為隊員們的依靠。吳亦凡戰隊剛剛組建的時候，大傻就主動擔當起了leader的角色，他與大家一起討論並選出最適合他們的段落，每個選手都對自己的部分非常滿意，大家都很享受團隊協作的快樂。而在戰隊PK演唱《兄弟們上！》的時候，Dooboi少唱了四句，Wudu緊接著進他的段落，大傻反應過來，提醒之後的李逵說：「多唱四句！多唱四句！」他的手勢都比出來了，但是其他人一點反應都沒有。沒辦法，大傻就只能自己上陣救場。他搶過即將進hook的段落，即興freestyle了幾句，內容的完整度和流暢度幾乎讓觀眾們沒有聽出失誤來。「馬上就要進hook了，那個時候如果沒有人補的話就整段垮掉了。而且我們是一個團隊，要糗就是大家一起糗。」
過去的經驗不知什麼時候就能派上用場。無論是錄節目許多突發事件的緊迫感，還是在battle比賽和YOLO音樂節做串場主持人，無意間都培養了大傻隨機應變的能力。他對筆者開玩笑道：「就叫我『hip-hop汪涵』吧！」舞臺經驗多，能及時處理表演事故，或許這個稱號給他也並不過分。
他也會有意識地為隊員們讓出表現的空間：「我潛意識裡就會覺得這樣會給別人太多的壓迫感，佔據了太多的發言權。」既是朋友之間的調和劑，又是能獨當一面的大哥，還會體諒身邊人的難處......這樣的大傻，很難不成為說唱圈人緣最好的rapper吧？
從小眾到主流
幾乎肉眼可見的，《中國新說唱》播出後，喜歡說唱音樂的人越來越多，說唱文化從地下的狀態走上臺前。許多說唱歌手因為這檔節目而被更多的人看見，從籍籍無名到場場售罄。「讓我們這個行業的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再帶領大部分人富起來。」大傻笑著用「先富帶後富」概括了《中國新說唱》的影響力。
在節目開始之前，歌迷們都以為大傻會選擇熱狗和張震嶽做自己的導師，但誰也沒有想到他選擇的是吳亦凡。他自己解釋道：「因為我覺得對於這個節目來說，他對中國hip-hop是推動最大的。」吳亦凡自帶的流量和話題度讓《中國新說唱》自開播以來熱度就居高不下，不僅僅是粉絲，有些路人也會出於好奇而點開《中國新說唱》。流量只是表面的一部分，在更深層次的音樂製作上，大傻也在加入吳亦凡戰隊後有了新的體驗。
他本是為了嘗試不同的音樂風格才選擇了吳亦凡，但經過幾次演出後的探討、演出前的排練指導後，大傻逐漸被吳亦凡「圈粉」。吳亦凡在平時的交流中給了大傻很多幫助，除了節目裡看到的要他「壓帽子」拿樣以外，音樂上吳亦凡也給出了許多細節上的建議：比如說副歌不能寫得那麼重複，讓別人硬記；有些東西不要寫得那麼滿；有的flow少一個音，那個音就直接錄好放在伴奏裡面就可以了......這打破了大傻對他的一些固有印象，並希望其他人也能打破這種印象：「我真的很希望他能夠把一些創作過程拿出來，讓大家看到。因為我們在一起共同創作的時候，是真的感覺他做的是一些很超前的東西。」
如果將《中國新說唱2019》看作是一場大型精彩連續劇的話，那麼這個連續劇的故事主線一定是C-BLOCK所屬廠牌Sup Music和WOKENDAY兩大廠牌的PK。大傻作為C-BLOCK的領頭人，自然而然地成了男主角之一。只是一直等到故事的結局，比賽落幕，臺下的我們才發現他原來是這個故事裡的男三號。但他對自己和楊和蘇之間戲劇化的結果表示坦然：「大家可能覺得有劇本什麼的，但我覺得這應該是他努力的結果。他的準備程度是非常充分的。」
作為一個行業的領頭人，大傻對許多東西都感到釋然，名次、偶像包袱......這些被別人死死盯住的東西，他只覺得：「還OK吧，就算我是冠軍也沒什麼值得高興的。」對節目唯一有點遺憾的，是賽制導致有些歌還沒有唱。對於大傻來說，《中國新說唱》是一個為rapper而設的平臺，和之前上電視綜藝不同，這是個專門呈現說唱作品的舞臺。和他這幾年的轉型目的一樣，他想把自己的音樂唱給更多的人聽。
大學開始玩說唱的大傻，如今已站在行業的頭部。而他多年來經營C-BLOCK的過程中也承擔了許多組織者、協調者的工作，比起一直站在臺前的其他人，大傻對中文說唱的發展和方向思考得更多，期望值也更大。他已經開始在這些做說唱音樂的新人裡尋找下一代領頭羊在哪裡了。大傻意識到，說唱音樂作為一個小眾文化變得越來越大眾，所輻射的面不一樣了，責任和使命感、捨棄和兼容的東西也都不一樣了。但說唱文化還需要時間來找到那個融合點——在保持自己堅韌的特性的同時，如何把不良的影響縮到最小。建設健康的行業規範，大傻在身體力行。
在他身上我們時常能注意到一種矛盾，Rapper的耿直張揚是他，而身為C-BLOCK隊長必須擔起的責任與忍讓也是他。但他不僅僅代表自己、代表C-BLOCK、代表長沙，中國的說唱音樂歷史上，一定會留下這個從零開始的rapper的名字。
文阿斐
圖片版權《中國新說唱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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