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看一場像《王牌保鏢》這種又賤又腐的電影是個不錯的選擇,不用帶腦子也不用悟出什麼道理,注意別笑出豬聲就可以了。
然而在全程無營養的爆米花劇情裡,如果你能認出開場不久時閃過的一幅名畫,並且及時作出驚喜狀,必然可以瞬間佔領逼格高地,傲視影廳眾生。
影片5分鐘左右的時候,喪逼保鏢麥可·布萊斯去接自己護送的客戶——嗑藥嗑得找不著北的塞弗特先生,倆人激情對視數秒之後,鏡頭中閃過了房間裡的一幅名畫複製品《猶滴斬殺荷羅孚尼》,原作者正是巴洛克時代的光影大師、寫實狂人、皮條大俠、亡命殺手,一言不合拔刀砍人、砍完之後撒腿就跑的——卡拉瓦喬。
電影《王牌保鏢》劇照,喪逼保鏢已就位
電影《王牌保鏢》劇照,卡拉瓦喬的名畫複製品閃過一秒鐘
電影《王牌保鏢》劇照,僱主那亂七八糟的房間、嗑藥時執著的眼神、咆哮中六親不認的狠勁,都是作為卡拉瓦喬收藏者應有的素質。
《猶滴斬殺荷羅孚尼》創作於1600年前後,正是卡拉瓦喬在羅馬的巔峰時期,也是銷魂的「暗色調主義」風靡義大利乃至全歐洲的年代。
卡拉瓦喬的名畫《猶滴斬殺荷羅孚尼》,原作收藏於羅馬國立繪畫館。
《聖經·舊約》裡關於女英雄猶滴的故事是比較常見的繪畫主題,不過由於暗殺的場面特別適合展現暗色調的戲劇效果,所以這個題材最著名的幾部作品也就理所當然地出自於卡拉瓦喬和他的追隨者之手。
據《舊約》記載,猶滴是住在耶穌撒冷附近貝斯利亞的一名「俏寡婦」,在一次亞述軍隊前來進犯、情勢危急的時刻,她主動前往敵軍主將荷羅孚尼的營帳中,靠自己的美色把他迷惑,然後成功將他刺殺,從而拯救了自己的家鄉。
這幅畫所描繪的,就是猶滴趁荷羅孚尼睡著之後,在僕從的幫助下拔劍將其斬首的瞬間。一束莫名的光從畫面左側投射進來,照亮了殺戮的瞬間,飄動的紅幕簾強化了戲劇性的效果。荷羅孚尼面色猙獰、全身僵硬,血從脖子上噴濺而下,看上去殘忍無比。刺殺者猶滴的表情十分複雜,顯得既堅決又充滿厭惡。
《猶滴斬殺荷羅孚尼》局部
在卡拉瓦喬之前,如此「殘暴」的繪畫作品是從未有過的,在此前的半個多世紀裡,義大利的藝術都沉浸在「樣式主義」的豔俗和矯情之中。可以說,正是卡拉瓦喬的「暴力美學」顛覆了人們對繪畫的認識,也成為了巴洛克時代最具辨識度的一個風格流派。這種風格,後來就被稱為了「卡拉瓦喬主義」。
雖然《王牌保鏢》並不是一個恐怖電影,但也充斥著類似的「暴力美學」。尤其在這幅畫出現的時候,當時恰好也是「嗑藥僱主」面臨著被暗殺的危機時刻,喻義上保持了一致。當然,後來事實證明他的保鏢雖然看上去「喪逼」,但是業務能力還是過硬的,因此這場暗殺危機在絮絮叨叨之中就輕鬆化解了。
不過就「猶滴殺死荷羅孚尼」這個橋段來講,卡拉瓦喬這幅畫恐怕還不是最著名的。真正把這個題材演繹到極致的,是他的「迷妹」真蒂萊斯基。
作為「卡拉瓦喬主義」的接班人,「真姐」作品的限制級更高,80歲以下都不太適合觀看。這幅畫在構圖上對偶像卡拉瓦喬那幅有所借鑑,但無論是血液的噴射特效,還是猶滴嗜殺狂魔一般的演技,都達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
真蒂萊斯基,《猶滴殺死荷羅孚尼》
之所以畫得這麼血腥,主要原因還是早年被「家教」強暴的遭遇給她留下了太深的陰影,所以「真姐」一畫這種殺死臭男人的題材就把自己代入進去,完全停不下來。畫這一個鏡頭還不過癮,還要再補幾個「剪輯」用的。
真蒂萊斯基,《砍下荷羅孚尼頭顱的猶滴和侍女》
這個「鏡頭」裡女僕正在把「腦花」打包帶走,「真姐」附體的猶滴伸手示意,「慢,我還想殺一個,你再去要個餐盒。」
真蒂萊斯基,《砍下荷羅孚尼頭顱的猶滴和侍女》
這個「鏡頭」大概是「買單」之前回頭再看一眼,有沒有把錢包手機落在桌子上。
話說回來,雖然這個題材的巔峰之作來自真蒂萊斯基,但就畫家的咖位來看,卡拉瓦喬畢竟高出太多,所以導演優先選大腕兒的作品也不失為一種穩妥的選擇。
那除了卡拉瓦喬這一派的人物,其他人畫的這類題材難道就不能考慮了嗎?
其他人畫的,跟「卡拉瓦喬主義」畫家一比簡直是太和諧了,一點要殺人的緊迫感都沒有。
波提切利,《砍下荷羅孚尼頭顱的猶滴》
「痴情宅男」波提切利是真不適合畫殺手,他畫的姑娘即使手裡拎著刀也能透露出一種相親失敗之後的落寞感。後面那個頂著筐的女僕,像是從早市上買完菜著急回家做飯一樣,幾乎能聽見她哼的小曲兒。
克拉納赫,《砍下荷羅孚尼頭顱的猶滴》
德國文藝復興畫家克拉納赫也特別愛畫這個題材,不過他畫來畫去全是這種美食料理節目主持人的效果,「今天給大家帶來一道薩克森傳統美食,手切豬臉肉……」看來克拉納赫這種溜須拍馬的宮廷畫師也來不了這個。
魯本斯,《砍下荷羅孚尼頭顱的猶滴》
佛蘭德斯巴洛克大師魯本斯也一樣,一輩子榮華富貴、風花雪月,畫個女殺手也要露點博一下網絡點擊率。旁邊那個老奶奶,你對小鮮肉這麼愛不釋手真的合適麼……
克裡姆特,《猶滴》
「維也納分離派」大師克裡姆特畫女人是真的迷倒眾生,這一點誰也不能否認。但作為殺手還是低調點兒好,這麼愛起範兒的還是作超模更有前途。
不過真的有一副「卡拉瓦喬主義」之外的作品,我覺得非常有意思,它來自一位名不見經傳的畫家,克里斯多福諾·阿羅裡。
阿羅裡,《砍下荷羅孚尼頭顱的猶滴和侍女》
阿羅裡是巴洛克早期的佛羅倫斯畫家,這幅畫幾乎是他唯一的代表作。畫中的猶滴是畫家美麗的前女友馬薩莫拉,僕從是前女友的母親,猶滴手中的腦袋是畫家自己的畫像。不是有一首歌這麼唱的麼,「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裡……」,非常不錯的表白。
總之,如果你打算去看《王牌保鏢》的話,記得帶上你的女(男)神,然後在影片5分鐘左右看到這幅畫一閃而過的時候,故作鎮定地搖搖頭,輕輕感嘆一下,「《猶滴斬殺荷羅孚尼》,選得不錯,但我最喜歡的版本其實是……」
祝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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