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蔡慶中
動畫片《哪吒之魔童降世》7月26日正式上映，就過了一個周末，票房已經突破8億了（目前票房已超過10億）。一下子就又成為新的「國漫之光」。
這個暑期檔，比上映聽到更多的是「撤檔」……
《八佰》撤檔；《少年的你》撤檔；《刀背藏身》撤檔；《偉大的願望》更名為《小小的願望》還是撤檔……甚至有人稱暑期檔為「國產電影撤檔月」。
最終上映的幾部電影：《銀河補習班》鄧超繼續無條件信任俞白眉於是幾乎已經耗光了大家對他的信任；《獅子王》變成《人與自然》來毀童年；《掃毒2：天地對決》天王劉德華那樣吆喝也沒能再形成他《追龍》的回光；《灰猴》藝術上太像《瘋狂的石頭》，商業上又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演員……
於是《哪吒》幾乎成了暑期檔唯一可看的電影。
在劇情片前路難測的時候，動漫佔領了市場。
大家突然發現：原來動畫片才是真正的童叟無欺，老少鹹宜。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發行方光線彩條屋其實早已經深諳這個道理。之前代表「國漫崛起」的「三大」系列——《大聖歸來》《大魚海棠》《大護法》就是出自他家。
說起來還很好笑，明明大家剛開始看《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哪吒動畫形象就開始抵制的。
因為太醜。
導演餃子表示：「設計了一百版哪吒的形象」，最終定了這一版。
但他確定不是電視劇《傳奇·幻想殷商》中王寶強演的哪吒給了他靈感？
這是餃子的第一部動畫長片。2009年的時候，中國出了兩個非常厲害的動畫短片，一個是餃子的《打，打個大西瓜》，一個是李陽的《李獻計歷險記》，這兩部動畫在豆瓣的評分同為8.7。
之後，兩個導演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李陽和後來拍了《流浪地球》的郭帆合作把《李獻計》真人化搬上大銀幕，之後開始致力於劇情片的拍攝，《壞未來》還得了第7屆FIRST青年電影展「最佳劇情短片」的提名。
而餃子一心撲在了動畫片上，成立了動畫製作公司，2013年拍出了《老闆的女人》，被認為是向市場的妥協。
然後就是這一部《哪吒之魔童降世》，據說他五年磨一劍。
選擇哪吒這樣一個中國人耳熟能詳的神話人物，影視化基本上兩個思路：一、好好用動畫還原老祖宗的東西，就像當年的《寶蓮燈》一樣。二、顛覆原著，講一個新的故事。看了《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哪吒形象，就知道餃子選了第二個。
「我們的主題就是想打破成見。我們希望我們的故事會有魅力到讓大家進了影院之後，能愛上這麼一個醜醜的哪吒，這樣就算是在現實當中，也進一步扭轉了一次偏見。」
於是我們看到原本《封神榜》中靈珠轉世的蓮花童子哪吒，變成了魔丸轉世的魔童哪吒。他也不再是少年英雄，而是一個令陳塘關百姓聞風喪膽的「妖怪」。電影中有句臺詞是「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陳塘關百姓出於對哪吒「魔丸轉世」身份的成見，順理成章覺得他是妖怪，順理成章認為他會禍害四方，順理成章覺得應該人人得而誅之……哪怕他去捉妖了，也會被人們認為是他在撒謊，他在禍害。
於是《封神榜》中孕了「三載六月」、一出生就是個擁有無邊法力的小妖怪哪吒，到了《哪吒之魔童降世》中，誰喊他是「妖怪」，他就跟誰炸毛……
但是！就像曾經有人寫《致什麼》《致什麼》引發無數人共鳴一樣，誰的世界裡還不認為自己被成見過啊？被偏見的都渴望認同。在這個層面上，餃子成功了，哪吒真的成為很多人心目中「被成見」「被誤會」的代言人。
魔童哪吒的另一個關鍵臺詞是「我命由己不由天」！這是他對龍王太子敖丙說的，他希望敖丙也不要成為龍王和整個龍宮拿來對玉帝報仇的棋子，要活出自己。這句話一出，更是戳中很多人。生活中誰不覺得自己「命不好」「時運不濟」「懷才不遇」……但又「從來不怨命運之錯，不怕旅途多坎坷」地艱難活著。
當哪吒喊出這句臺詞，相信很多人一定熱淚盈眶，耳邊自動播放劉歡老師的BGM「心若在，夢就在，只不過是重頭再來」！
那魔童哪吒是如何與命運對抗的呢？
這裡就要說一下電影對於李靖這個人物的改編了。
在《封神榜》的故事裡，哪吒是一個「弒父」的形象，東方的少年「俄狄浦斯王」。他決絕地「割肉還母，剔骨還父」，後來重生之後，見到李靖一次就追殺一次，見一次追殺一次……直到如來佛祖賜了李靖寶塔，可以用寶塔震懾住哪吒，也就是傳說中的「寶塔鎮河妖」……咳咳。
這是以前神話傳說的套路，又要歌頌無法無天，又要歌頌法力無邊。就像觀音讓唐僧用金箍鎮住悟空一樣。
《封神榜》中的哪吒其實很像《西遊記》裡的孫悟空。一個下海鬧龍宮，一個上天鬧天宮……但這麼無法無天無拘無束的人，最終都還是成為別人的兵，要收歸仙班，為神所用。神仙都不自由啊……這是後話。
《哪吒之魔童降世》中李靖不再是不近人情的「陳塘關總兵」，而是一個特別慈愛的父親，慈愛到什麼程度呢？不但不逼親生兒子「剔骨割肉」了，甚至願意偷偷拿著替死符，在老天要滅魔丸時，以身相替，替自己的兒子哪吒去死……
於是我們看到，神話故事中對父親最大不敬的人物哪吒說出了「這是爹教會我的道理」，他被爹打動，願意聽他的話：即便陳塘關的百姓對他有成見，誤解他，他依然愛陳塘關，愛這裡的百姓們。在老龍王試圖誘導兒子敖丙水漫陳塘關的時候，以一己之力救陳塘關於危難。
這就是他對抗自己「魔丸」命運的方法——做一個好人。確實「剔骨割肉」也並不能自證清白啊。證明清白，只能與廣大人民站在同一戰線，為他們抗敵。
神話裡和敖丙打架是無法無天的小孩見不得人霸道逞兇，打死妖怪抽筋剝皮，電影中變成救國救民還點醒了敖丙。哪吒從小英雄變成了大英雄。變成了像張小敬那樣的大英雄——張小敬是就算長安不愛他，他也要義無反顧愛長安，為長安殺狼衛查闕勒霍多被冤枉被追殺被炸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哪吒是就算陳塘關不愛他，他也要義無反顧愛陳塘關，為陳塘關鬥敖丙打申公豹被成見被扔石頭被搞到天上變了個身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所以那些看《長安十二時辰》落淚的人們，到了影院，還要再為魔童哪吒掉一次眼淚。
《哪吒之魔童降世》確實該讓人有代入的地方有代入，該感動的地方很感動，該燃的地方也很燃。電影中的打鬥場面比起當年導演的《打，打個大西瓜》來，不知道酷炫多少倍。
雖然餃子表示：「其實還想磨下去的，但是再磨半年多，我們公司就死掉了。」
他幾乎包攬了從劇本到人物設計很多很多工作，「動作指導想是想請啊，但是請不起，最後沒辦法，逼著我上的，我也沒學過表演，但是還好，我是個影迷。」
於是你看到哪吒啊、申公豹啊，甚至李靖的那些動作，都是他自己親自上陣演出來的。
不得不說，他的願望「讓大家進了影院之後能愛上這麼一個醜醜的哪吒」，成功了。
很多人被這樣一個魔童哪吒圈了粉，甚至歡快地打了臉，真了香，這是電影的成功之處。
就像韓劇，韓國男生天生大臉盤子眯眯眼，但架不住偶像劇男主性格改變命運。於是醜，在看了劇之後也變成了醜帥。哪吒在看了電影之後變成了醜萌，甚至連黑眼圈都不再突兀，變得討喜。
可是韓劇說到底不過是討好了觀眾，扭曲了現實生活。
《哪吒之魔童降世》可以說成也改編，爭議也是改編。有人說這樣「打破成見」的改編很有新意，有人說這樣「父慈子孝」的改編是對哪吒這個人物最大的侮辱。
李靖的改編有點像當年李碧華《青蛇》對《白蛇傳》裡許仙的改編。我們看《白蛇傳》時只覺得白娘子高大深情，許仙在她的襯託下顯得庸碌無用，可這樣的男人到底哪裡吸引她？看了《青蛇》我們知道了，白蛇渴望做人，許仙則有人一切的優缺點。從他的角度，親眼見到妻子從美人變成巨蟒，愛情歸愛情，恐懼也是真的恐懼，不得不怯懦。
而我們當初看《封神榜》只覺得哪吒英勇叛逆，李靖在他的襯託下根本就不像個人，什么爹啊！逼到一個3歲的孩子「割肉還母，剔骨還父」，剛烈自盡……《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李靖確實更像一個無奈的老父親。
可是李碧華聰明，改許仙的性格，把主角從白蛇變成了青蛇。於是大家也就不再計較白蛇的戲份被損害（至少不再深情）。
但《哪吒之魔童降世》的主角還是哪吒，李靖越像一個普通的老父親，哪吒就也越像一個空有魔丸外號的普通孩子，他的叛逆，他的剛烈，他的激憤，他的對抗父權全然泯滅。
你說他是哪吒，那我說他是金吒、木吒……甚至哪託，又有什麼不可以？
少年英雄泯然眾人矣。
但是這樣眾人也就更能代入和接受這個哪吒啦。
於是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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