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初時Jean Paul Gaultier對外宣布， 他於一月巴黎高級定製時裝周期間舉辦的發布會，將會是其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場。然而這個消息並沒有大家想像的那麼悲傷，正相反，這位頑童一樣的設計師依舊採用了一貫幽默的口吻和大家表述了這件事。他在社交媒體上發出一段視頻，在其中Gaultier假裝和朋友們在電話上聊天：「我是Jean Paul Gaultier，想邀請你來一起慶祝我從事時尚五十年啦！這會是我的最後一場高級定製時裝秀，就像是個大派對一樣，我們要玩一整夜！」
去年在巴黎出差時，有幸在Folies Bergère大劇院觀看了由高級定製設計師Jean Paul Gaultier自編自導（當然還有創作全部演出服裝），並且充滿自傳性質的歌舞劇：伴隨著美國樂隊Chic吵鬧的迪斯科舞曲Le Freak，一眾各種膚色、體型、年齡的男女演員們氣勢凌人地穿梭著舞臺，在三個小時內演繹著Gaultier六十餘年的人生。儘管設計師本人沒有親身出鏡，但他好友們的客串也讓整場表演充滿了驚喜：脫衣舞娘Dita Von Teese便客串了其中一幕；而國寶級女演員Catherine Deneuve則一手持著香檳杯，一邊為劇中的走秀情節扮演起講解員的角色。
當時，我和同行的朋友都有暗自猜測，這麼盛大華麗的演出是否會是Gaultier別樣和時尚道再見的方式。畢竟在五年之前，他便對外宣告就此停止發布品牌的成衣產品（因為如今受市場營銷驅動強烈的時尚業已經不再能夠為成衣設計帶來創作上的自由）。另外，一場名為The Fashion World of Jean Paul Gaultier的大型時裝展覽也在2011年到2016年間，先後在全球十二個城市巡迴展出。在從業近五十年後，似乎這是一個可以讓人暫緩腳步的時候了。
不出所料，2020年初時Gaultier對外宣布， 他於一月巴黎高級定製時裝周期間舉辦的發布會，將會是其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場。然而這個消息並沒有大家想像的那麼悲傷，正相反，這位頑童一樣的設計師依舊採用了一貫幽默的口吻和大家表述了這件事。他在社交媒體上發出一段視頻，在其中Gaultier假裝和朋友們在電話上聊天：「我是Jean Paul Gaultier，想邀請你來一起慶祝我從事時尚五十年啦！這會是我的最後一場高級定製時裝秀，就像是個大派對一樣，我們要玩一整夜！」根據Gaultier所述，儘管時裝屋在未來不會再舉辦時裝秀展示，但不代表Jean Paul Gaultier就此暫停運營。高級時裝的精神將以別樣的方式延續。
Gaultier從1976年起開始正式發布時裝系列，並從1997年開始涉足高級定製創作。期間，他也將個人創意延展到諸多領域，如為奢侈品牌愛馬仕擔任創意總監，為《第五元素》等電影和舞臺劇設計戲服，為Madonna、Kylie Minogue、張國榮、李宇春等創作演唱會造型，與可口可樂、Supreme等其他品牌跨界合作，為卡地亞基金會藝術項目用麵包創作禮服裙等。生性搞怪活躍的Gaultier甚至還曾主持過專屬的電視節目以及出過唱片。
Madonna in Jean Paul Gaultier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遺留下來的時尚物質和精神遺產。遠在Gucci的Alessandro Michele打造出一個個包容性強烈的花花世界之前，遠在J.W.Anderson、Palomo Spain等男裝品牌讓男生穿著女裝變得時髦之前，是Gaultier半個世紀前就在扮演著先驅者的身份。在Gaultier的時裝世界裡，美從來沒有一種定式：女生可以把內衣穿在外邊又依舊顯得大方貴氣，而男生也可以選擇蕾絲、長裙、絲綢這樣的女性化裝扮；時裝秀上可能前一秒還是一頭白髮的成熟女性，後一秒則是牽著母親手的小女孩；Beth Ditto這樣身形豐腴的搖滾歌手同樣能和完美身材的Dita Von Teese一同出現在秀場伸展臺上；模糊性別邊界的人物，無論是常穿著禮服長裙的男模Tanel Bedrossiantz，因其「鬍鬚搭配女裝」造型引起爭議的歌手Conchita Wurst，變性模特Andreja Pejić，都是Gaultier擁抱並慶祝各自美好的對象——正如開篇提到舞臺劇的名稱一樣，Gaultier的世界是一場穿著時髦的怪人秀（「Fashion Freak Show」）。
Jean Paul Gaultier SS20 Collection
胸衣外穿是Gaultier最為出名的設計。這是一套連張曼玉都曾在1992年香港電影《家有喜事》中致敬的造型：線條硬朗的西裝外套之下，透出金色堅挺的女士胸衣，模糊著傳統男女著裝的邊界。造型的靈感出自流行巨星Madonna在九十年代初舉辦的巡迴演唱會，後者也因Gaultier打造的出格表演服飾而迅速成為流行文化史上最為重要的符號標記之一。但其實真正意義上的胸衣設計遠在八十年代時就出現了。但在Gaultier的創作裡，原本象徵著約束女性身體的胸衣反倒是解放自我的標誌，展示出一種人人皆可模仿的參與感和互動性：女性可以坦蕩露出內衣，而男性同樣也可以嘗試，甚至是懷了孕的人都依舊應該有機會展現自己身體的另一種美感（還記得2010年，懷有身孕的超模Jourdan Dunn為Gaultier走秀的場景嗎？）。
「我的本意從來不是要故意去驚嚇大家，」早前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Gaultier這樣回應外界對自己創作給予的「驚世駭俗」評價，「我只是把對於周邊世界的觀察融入到了設計中。」而《紐約客》雜誌在早前的人物特寫文章中也提到，Gaultier最愛的口頭禪就是「為什麼不呢」：為什麼不把芭蕾舞裙和機車夾克一起搭配呢？為什麼不在剪裁精準的西裝外套前後開兩道口子露出面料之下的肌膚呢？為什麼紋身刺青不能當做圖案印在貼身肉色打底衫上呢？為什麼牛仔布不能用於高級定製呢？為什麼高級定製只限於女性呢？為什麼不能在時裝秀上展現出全球民族文化景觀大融合景象呢？
Jean Paul Gaultier
Amy Winehouse Inspired Couture Collection
Gaultier並非是那種學術研究型的設計師，但他自有獨特理解文化動向的敏感性和詼諧的幽默感。他曾把一整個高級定製系列獻給早逝的英國歌手Amy Winehouse，讓秀場上每一個模特都做高聳髮髻打扮；也曾經把全球各個國家地區的王子和傳說中的神話聖女形象搬進秀場。2015年春夏季時，在停止品牌成衣線後的首個高級定製系列中，Gaultier甚至推出了一系列好像是將兩件截然不同服飾各自裁開再拼湊在一起的設計，衝突美感至於也再度彰顯了他對於製衣技法的熟稔。2018年秋冬季的高級定製系列中，Gaultier把裸露著上身的模特一併送上伸展臺，胸前寫著「Free the Nipple」字樣，作為自己對於挑戰性別等級，以及新時代社交媒體盛行之下，人們對於自身身體掌控有多少討論的回應。
Jean Paul Gaultier AW18 Collection
而戲劇化展示也是Gaultier時裝秀的一大亮點。在他的世界裡，時裝設計的靈感參照沒有高低之分，宗教繪畫和娛樂節目同樣都可以為創作帶來啟示。2014年春夏季的時裝秀便是參照著《與星共舞》娛樂節目，號召著每個走秀的模特都來大秀舞技贏取評委的歡心；更早之前，超模Coco Rocha也曾一身蘇格蘭民族服飾風格裝扮，在2007年的時裝秀上大秀了一段踢踏舞蹈。同樣是Rocha，在品牌最後一場成衣發布會上，扮演著選美比賽失意選手的她也曾直接在舞臺上誇張昏倒。
即便是在最後一場發布會中，人們也感受不到傷心的氣息。這場長達一小時的時裝秀共展出了近二百個造型，將Gaultier職業生涯的高光片段全部在觀眾面前重現。英國歌手Boy George則在最後登臺演唱了一曲Amy Winehouse的Back to Black。而往日的助理們，如Louis Vuitton的現任藝術總監Nicolas Ghesquière等人也均是現身現場，為當年的老師助陣。
Jean Paul Gaultier SS20 Collection
小時看過一部名叫《靚麗人生》的英國電視劇，其中有這樣的情節：小男孩主角和朋友偷偷從英國鄉下跑到倫敦來觀看歐洲歌唱大賽決賽，卻在後臺撞見了當年的冠軍候選人Dana International，後者穿著這樣一件黑色長裙，雙臂和領口飾有彩虹色羽毛。「這可是Gaultier的！」Dana這麼自豪地說道。這不僅是虛構情節，而是有著事實基礎。1998年，當Dana在歐洲歌唱大賽決賽進行表演時，她希望能有時裝設計師為自己創作一身戰服，而於前一年剛推出高級定製的Gaultier無疑是最佳選擇。作為首個贏得這個比賽的變性歌手，Dana自然也象徵著Gaultier世界觀裡的完美客人：他們不按常規，反叛世俗，卻終究能夠在各自的領域裡自由綻放。
Dazed Digital
編輯：Tian
撰文：Pooky Lee
圖片：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