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嬰,是真的令人喜愛到可以泣下的人。
「天生一張笑臉,一副笑相,無論什麼難過,都不會放在心上,無論身處什麼境地,都還是會開開心心。」命運給他一點好,他便笑得花枝亂顫;命運如何湧起滔天巨浪,也打不垮他。他總有微笑的理由。
他總是逮到機會就對別人好。「許我一生鋤奸扶弱無愧於心」,對訥訥的溫寧好,對綿綿好,對落難的藍湛好,對怯怯的功夫不好的聶懷桑好。
要是別人對他一點好呢?他便這輩子都記得報償。比如雲夢江氏的養育之恩,令他不忘江氏夫婦的託付,為了保護江澄而換丹給他,並以自己亂葬崗的三個月修來的詭道術法報了雲夢的滅門之仇。比如溫情姐弟曾經對江氏有恩,曾經對他有恩,他便甫一受囑託便傾盡性命護佑溫情一族,哪怕糾結到不得不跟過往揮別。
他說:人這一輩子,有兩句話是一定要說的——「對不起」和「謝謝你」。
他剛剛改修詭道術法,藍湛的反應是所有人之中最大的。他還惶然不覺,像對別人一般將藍湛拒之門外,拒絕在自己的心門之外。直到屋頂上的和好。他向一臉擔憂的藍湛解釋,並說出「謝謝你」——我懂得了你的關切之情,所以「謝謝你,謝謝你沒有告訴師姐」。
藍湛私去夷陵看他,跟他喝了一頓酒聊了一場天,他說「藍湛,謝謝你今天能夠陪我,謝謝你告訴我師姐要成親的消息。」
金子軒曾經得罪過師姐,魏嬰恨之不及,卻在出玄武洞以後對金子軒說:「不管怎麼說,這次是你救了我們,多謝。」
他是歷歷分明的人。自己的多情可以調笑著忘記,但別人對他的好,是要分明地記在心上並一定要謝在嘴上的。
唯獨有一次,他的「謝謝你」終於沒有說出口。
先已經在藍湛醉酒以後說出「我有悔」令他淚溼,令他含淚相勸「藍湛你記住了,這件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叛出我修詭道術法,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你明白了嗎?」再藍曦臣揭示出藍湛戒鞭真相,讓魏無羨再一次確認藍湛不言不訴背後的盛大深情——「謝謝」,都太淺了些,太薄了些,太輕了些。這萬年冰山之人不聲不響將自己的心一點一點挪過來,放在蕪雜的世界和流蕩的仿佛無垠的時間裡面烤,烤到自己遍體鱗傷也只不言——一切,只是為了他魏無羨,遭萬人唾罵的,與藍忘機沒有一絲家族血脈或利益攸關牽扯的魏無羨。這情,太深重,太珍貴,太不忍碰碎。深情無可救藥,連說「謝謝」都不大適合。
所以魏無羨將「謝謝你」咽了下去。並且最終只是隔空說出。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會跟藍忘機說「謝謝」——這不是「謝謝」就可以打發或者兩清的人,是今生今世的不盡痴纏,是無邊無際的盛大懂得,是無言卻有語的並肩,是只一個眼神便可以默契地經行這世間的人,是自己的安好切切關乎對方的人,是哪怕還有一絲氣力,便要護他魏嬰安好的人,是哪怕得罪全世界,都要站在他魏嬰身邊護他周全的人。
深情不言謝。心照不宣的深情,如海底洪荒的深情,只需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地活著,便是最濃烈的感謝。
我們平人,一生難得遭遇「深情不言謝」。所以,我將《陳情令》翻來覆去,賞鑑不停,仍舊不減心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