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嚴鳳英誕辰90周年。
如果嚴鳳英當年沒有自盡,今天應該是90大壽。以她爽直的性格,沒準還能唱上一曲「花開花放花花世界,豔陽天春光好百鳥飛來」。
可是,嚴鳳英只活了38年,卻死了52年了。嚴鳳英之死,無疑是一個社會悲劇,但同時,社會悲劇也是人造成的,歸根到底還是人性的悲劇,所以,才有「一切悲劇都是性格悲劇」這個說法。今天回首一下嚴鳳英的短暫卻光芒四射的人生,以此紀念嚴鳳英誕辰90周年。
一、生於陋巷。
嚴鳳英於1930年4月13日(農曆庚午年三月十五日),出生在安慶龍門口韋家巷一條小岔巷的簡陋住房裡。
其時,祖父嚴啟純與小奶奶在安慶倒扒獅子街拐角處開一個小飯店「連升客棧」,一家人以此為生。
祖籍在桐城縣羅家嶺,祖父嚴啟純與嚴鳳英(乳名鴻六)並沒有血緣關係,因為父親嚴思明是嚴啟純夫婦「抱養」的。嚴鳳英的母親丁小妹來歷不明,有些資料寫著她似乎來自於難民收容所之類的地方。
1932年9月間,安慶西門一帶發生傳染性霍亂,客棧生意清淡,隨後倒閉了。此時母親又生下了一個妹妹,取名叫「鴻鸞」。由於一連生了兩個女兒,自然不受待見,加之家境艱難,母親剛過完月子,便不辭而別,離家出走了。母親丁小妹這種決絕的性格可能遺傳給了嚴鳳英。
嚴鳳英3歲時就失去了母親。從此成了一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女孩子。嚴鳳英性格中的「野性」,大約與此有關。
嚴鳳英的父親嚴思明因此也很潦倒,染上了一身的壞習氣。但嚴思明是一個有才氣的人,一是他的一筆字寫得不錯,還會拉琴唱戲。
兩年後的1935年,妹妹鴻鸞被賣掉了,賣給了一姓趙的人家,改名「趙國珍」。從此妹妹與她們的母親一樣流落在人間。
二、長於山野。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安慶城裡呆不下去了,祖父嚴啟純帶著一家人回到桐城羅家嶺。但生存更加艱難。
1938年,8歲的嚴鳳英(鴻六)被賣到一個陳姓人家做童養媳。可是不久,陳家公婆被侵華日軍的飛機炸死,嚴鳳英把自己僅有的唯一值錢的一副銀耳絲送給了陳家男孩她的小丈夫。
1939年,鴻六在羅家嶺遙觀嘴私塾接受啟蒙教育,以後又在白雲鄉小學讀書,時間均不長,時斷時續,共半年學歷。家人給她起名嚴桂芬。
1940年至1942年,由於家境艱難,鴻六與鄉裡婦女一道背米去練潭、南鄉、宣家店等地賣。在賣米途中,鴻六的歌唱才能被黃梅調藝人嚴雲高發現。
1943年春,於桐城縣羅家嶺拜黃梅調藝人嚴雲高為師。以後逐漸學會小戲《小放牛》,《鬧花燈》,《打豬草》,《送香茶》,《花亭會》等。
1944年底,應約去練潭鎮唱壽戲,首次在張家祠堂登臺。時年14歲。嚴鳳英(鴻六)公開登臺演唱黃梅調驚動了爺爺,爺爺大怒,祠堂也揚言要把鴻六抓回去捆起來沉塘。鴻六隻好逃走,投奔嚴雲高師兄黃梅調藝人程積善的班子,邊學習邊演出。從此走上流浪賣藝之路。
1945年,嚴鳳英與著名黃梅戲藝人丁老六、鄭紹周、查文豔、潘澤海、丁翠霞等逐漸聚在一起,受到他們的影響和教益。
鴻六進安慶的首場演出是在華清池對面草屋連唱了三天「打炮戲」,劇目為《送香茶》、《勸姑討嫁》、《西樓會》、《二龍山》等。演出一炮打響,很受歡迎。在演出《小辭店》、《遊春》等劇目以後,鴻六以師兄張雲風為她新改的藝名「嚴鳳英」掛牌演出,更加轟動安慶。當時演出收入微薄,黃梅調藝人生活艱苦,經常揭不開鍋。為了讓大家吃飽飯,嚴鳳英只好經常趕場演出,一晚上要趕演兩三個場子。
三、活在亂世。
1945年底,被懷寧縣自衛隊大隊長強行帶到懷寧石牌,嚴鳳英裝瘋反抗、憤而上吊。最終被放出,但被威脅不準演戲,不準嫁人。
1946年2月,從石牌回到安慶,在母親丁小妹處居住。期間患傷寒,險些喪命。但母親無法收留她。數月後,隨程積善戲班去江南,在貴池、青陽一帶演出數月。
1946年冬—1947年,嚴鳳英先後搭張光友班子在安慶大渡口,搭琚光華班子在大通等地跑碼頭演出。她在大通舞臺和彩船上的精彩表演,受到廣大觀眾歡迎讚賞。其間,大通小學建辦資金困難,嚴鳳英十分同情挺著大肚子四處求助的女校長,慷慨義演捐資相助。但駐軍與土豪對她存心不良,她只好逃到蕪湖,投奔同鄉本族嚴玉卿並賣唱餬口。不久結識胡金濤一家,胡家同情她的遭遇,帶她一起練功,教她唱京劇。
1948年春,嚴鳳英隨胡金濤一家到安慶。後為籌款被騙至青陽『青城劇社』演黃梅戲,隨即被當地陳姓惡霸扣押,逼她做小老婆。胡金濤聞訊趕到青陽,也被扣了起來,說要一道槍斃。嚴鳳英為救胡大哥,決心犧牲自己。她被押進惡霸家後,受盡恐嚇、毒打和凌辱,憤而吞金自殺被救。事情鬧大,時在解放前夕,青陽學生風聞產生公憤。經有關開明紳士幹預,嚴鳳英終被放出。
四、遇見甘律之。
1948年底、1949年初,嚴鳳英輾轉流落到了南京。當時的南京正處於人民解放軍大軍壓境之際,失業人員激增,社會動蕩不安。人生地疏的嚴鳳英迫於生計,經人介紹在上乘庵米高梅舞廳(位於今四環路市政協大樓處)當了舞女。米高梅舞廳當時是南京第一流舞廳,出入都是一些顯貴富商,為了避免被安徽的仇人認出,鳳英不得不隱姓埋名,化名嚴岱峰在正洪街租了一間平房住了下來。
鳳英在米高梅舞廳時間不長,就被舞廳老闆發現她不但舞跳得好,而且嗓音圓潤,樂感很強,即聘請她伴舞之餘兼職演唱。這樣,鳳英在米高梅舞廳既伴舞又演唱,逐漸成為米高梅舞廳一個比較走紅的歌舞女。但是,她心底渴望的還是唱戲。
1950年初,甘律之與兄長甘南軒及幾位名票友在市軍管會文藝處的領導下,在太平南路安樂酒家(現江蘇酒家)內創辦「友藝集」京劇茶座,以切磋京劇表演藝術,交流技藝,聯絡感情,繁榮京劇創作。嚴鳳英常常與同伴前往安樂酒家觀看票友演出,偶爾也上臺唱上一段,多為《甘露寺》、《淮河營》等馬派唱段,引起觀眾注意。
1950年4月,「友藝集」在中華劇場作首場公演,大軸戲為汪劍耘、甘南軒、甘律之、李松年、劉人傑的《龍鳳呈祥》。散場後,經人介紹甘律之與嚴鳳英相識。
甘家是南京名門望族,房子多達300餘間,俗稱「九十九間半」。江南著名的藏書樓「津逮樓」即甘氏先人所築。甘律之父親甘貢三是南京著名的京昆票友,詩詞書畫、戲曲音律無一不精。所交者都為學者名流,如吳梅、梅蘭芳、溥侗、王熙春、童芷苓、言慧珠等。在甘貢三的教導下,其子女皆與京昆戲曲有緣,個個造詣非凡。當時甘律之正新喪不久,心情較憂鬱,介紹人私下向嚴鳳英詳述了甘律之的為人、家庭及愛人去世的情況,勸她好好與他相處。從此鳳英常常單獨到「友藝集」參加基本功訓練班,跟武生名票友章耀泉學打把子、跑圓場,起霸,又跟汪劍耘、管公衡學梅派唱段。
嚴鳳英還經常向甘律之求教,甘律之總是盡其所知指點她。嚴鳳英聰慧過人,天賦極高,接受能力很強,只要略一點撥,便能心領神會,對藝術的共同追求,使兩人的心靠得更近了。甘貢三見嚴鳳英人品不錯,就讓她與甘律之在甘府大院結侶。嚴鳳英從此結束了多年坎坷的流浪生涯。
當時甘府上下百餘口人,人人酷愛戲曲藝術,嚴鳳英到此真是如魚得水。她原先所學的黃梅戲大都是由師傅口傳身教的,而那時的黃梅戲在藝術上還是相當幼稚的,特別是有些身段、唱詞,許多是靠演員在舞臺上即興創作,沒有一定規範。
京昆戲曲優美高亢又變化無窮的唱腔、雍容典雅的唱詞、根據劇情精心設計的身段等,使鳳英大開眼界。
當時,甘律之的父親正為子媳說崑曲《遊園驚夢》,誰也沒覺察旁邊多了個有心人。一次甘律之的父親無意中聽嚴鳳英也在哼崑曲,就吹起笛子讓她試唱。不想短短兩三個月的耳濡目染,一出《遊園驚夢》,從唱腔到身段竟給她「偷」到八、九成,樂得甘老先生捋著長髯哈哈大笑,連呼:「好!好!」從此,嚴鳳英參加了甘家弟子學習京昆戲曲的行列。不到一年,她先後學會了《大登殿》、《御碑亭》、《梅龍鎮》、《遊園驚夢》、《春香鬧學》、《琴挑》等京昆名劇。
一次,「友藝集」籌備一場全體反串的堂會戲《黃鶴樓》。嚴鳳英扮演張飛,隨著緊促的鑼鼓點,嚴鳳英扮演的張飛快步出場,一聲帶炸音的「哇呀呀」贏得全場觀眾熱烈的喝彩。接著那鏗鏘有力、節奏鮮明的快板唱腔和乾淨利落的「撲蝴蝶」,把個憨厚爽直、是非分明又魯莽、急燥的張飛性格演得淋漓盡致,博得全場陣陣掌聲。
1950年夏,嚴鳳英與甘律之合演《梅龍鎮》。她扮演的李鳳姐天真活潑,毫無輕佻之態,獲得觀眾一致好評。
嚴鳳英在與甘律之在甘家這段時間,常穿一件黑絲絨旗袍,領口帶上紅白相間的別花,顯得落落大方。她勤快能幹,操持家務井井有條,又極好客,對有困難的親友總是傾囊相助,而自己生活儉樸。甘律之父親對她關心備至,親切地喚她「岱峰」,每次排戲必親臨指點。
嚴鳳英在南京這段時間對京昆藝術的刻苦學習,為她後來表演黃梅戲奠下了厚實的基礎。
五、愛上王兆乾
1951年,安慶「群樂劇場」的同志輾轉託人找到甘律之,想請嚴鳳英重返安慶。甘律之為嚴鳳英購置了部分「行頭」,送她於農曆三月十七回到安慶。21歲的嚴鳳英,經過在南京及甘家近兩年時間的藝術鍛造,回到了久別的故鄉安慶,不久就蜚聲劇壇。
回到安慶後,嚴鳳英在群樂戲院演出,大受歡迎。後「群樂」與「大觀亭劇場」的部分人員合併,改為「勝利劇場」。其間,「勝利劇場」與王少舫所在的「民眾劇場」之間的互相競爭與合作促進了建國後黃梅戲的初步繁榮。
為了配合土改運動,應家鄉羅家嶺政府邀請,回到闊別數年的老家演出。
夏天,安徽省文化局和省電臺來人為嚴鳳英演唱的《藍橋會》、《遊春》錄音,帶回合肥後受到熱烈讚賞。
嚴鳳英是1951年在安徽省文化廳的一次會議上,認識了作曲家王兆乾的。
1952年秋,在省文化局的組織下,排練現代戲《柳樹井》,老舍編劇,餘建民導演,王兆乾作曲。這期間,嚴鳳英愛上了才華橫溢的王兆乾。《柳樹井》即為他們的合作結晶。
當時,雖然嚴鳳英與甘律之已經有了同居關係,但畢竟因為種種原因而沒有結婚。甘家對於嚴鳳英來說,那是有大恩情的。而嚴鳳英對於王兆乾的愛,是她第一次完全發自內心的愛。她愛得主動,也愛得卑微。
嚴鳳英屬馬,她送了一塊繡著馬的手帕給王兆乾。
她寫給王兆乾的情書,像是一首散文詩:
你,我的愛人:
你是如此能幹,聰敏,你是如此多情,溫存。
謝謝你給我那赤誠的心,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感到溫暖和歡欣。
當我看不到你時,我就變成了一個失去靈魂的人,像孩子離開了母親一樣的傷心。
告訴你,愛人,二十年的我,所遇的欺凌,只要是人,都會對我寄予同情,我受盡了人間的酸辛,也嘗遍了慘無人性的暴行。
舊社會,家庭,逼我跳下火坑,誘騙,威逼,使我失去了少女的寶珍。
不了解我的人,把我看的比紙還輕,只有你,不愛這些虛名,愛人,我時常在夜深人靜時自己思量,往往到天明都未閉眼睛,我是一無所取之人,為什麼能博得你這樣的愛情?
因此我感到慚愧萬分,但是又為此感到無比榮幸。
短短的幾月中,你幫助我邁步前進,最寶貴的是,你那顆心。
你為我受了處分,也挨了批評,但你處處是忍氣吞聲,這些事情,你不告訴愛你的人,你怕她,會為你受屈而傷心。
告訴你,愛人,我誓以一切來回答你不移的愛心。
我要永遠伴隨在你身邊,跟你一起向美麗的前途邁進!
我倆的愛情象蓓蕾初生,我倆要學守護愛花之園丁,使它永遠清新可人,幹,快快地加油幹,千萬莫放鬆,不久的將來,我倆的理想就會全部完成。
一九五三年二月十號岱峰深夜寫於燈下。
王兆乾是什麼人,為何嚴鳳英如此愛他呢?
王兆乾於1947年肄業於貴陽師範學院,因參加愛國學生運動,遭特務釘梢,乃輾轉至大別山投奔革命,歷任文工團音樂教員、《皖西日報》記者、文工團長、創作員、執行副主編等。1947年在大別山時,即開始搜集民間音樂和黃梅調。1949年9月,將《王貴與李香香》改編為黃梅調上演,首次為黃梅戲改革探索了道路。1951年,安徽省組團赴上海觀摩演出,為嚴鳳英、王少舫等主演的黃梅調《柳樹井》《新事新辦》等配曲,開創了黃梅戲音樂改革的先河。1952年,完成了戲曲音樂研究著作《黃梅戲音樂》的著作。
不說後來的成就,當時的王兆乾即是一個很有成就的革命文藝工作者,他只比嚴鳳英大兩歲,年輕又很有學問,關鍵還是他是革命文藝工作者呀!
六、秦淮河風波
1953年4月,嚴鳳英調到省城合肥,進入新成立的安徽省黃梅戲劇團,當年6月隨團與波蘭的瑪佐夫舍歌舞團進行文化交流演出,地點就在南京。得知嚴鳳英來寧,甘律之主動寫信邀請她和王兆乾端午節到家裡做客,嚴鳳英打算去,但王兆乾不願意,覺得她不應該和這個資本家「小開」繼續交往。嚴鳳英不顧王兆乾反對,如期赴約,在回來的路上,三人在秦淮河邊「不期而遇」。
2004年,76歲的王兆乾面對電視鏡頭,清晰地述說著當時的細節:「她給我介紹,這是我的愛人,這是甘某某。甘先生伸出手來和我握手,我就比較傲慢,我還穿著軍裝,把手往口袋裡一放,沒和他握。當時我感到心靈受到很大創傷,我對她說了一句『你就不忠實』,馬上扭頭就走。嚴鳳英追上來說,『你這是幹什麼、幹什麼?』她就要往秦淮河裡跳。」以上是王兆乾的一面之詞,另有說法,王兆乾還動粗了,王嚴兩人扭打起來,嚴鳳英覺得很丟面子,又哭又喊,要跳河尋死。
從南京回到合肥後,嚴鳳英受到了批評,被勒令寫檢查,甚至不允許她穿列寧裝。驕傲的嚴鳳英拒絕寫檢查,不讓穿革命裝,她便換上旗袍,穿上高跟鞋,昂首挺胸又風情萬種地出現在眾人面前。當愛情逝去,尊嚴便成了最後堅守的底線。
但這個時候,嚴鳳英發現自己懷孕了!那個年代,未婚先孕是受千夫所指的事情,更何況嚴鳳英當時已是頗有名氣的演員。今天的我們很難想像她當時面臨的各種指責和壓力,只知道她仍然義無反顧地選擇將孩子生下來。生產之前,她曾給王兆乾去過一封信,可是分娩時王兆乾仍然沒有露面。陪伴在她身旁的是甘律之。
這給嚴鳳英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即使是多年後她仍然無法選擇原諒,她不允許王兆乾見兒子——這是報復,報復王兆乾對自己愛情的辜負。也許正如兒子王小亞所說:「最恨才有最愛,越恨得深肯定越愛得深。」在這段愛情中,她的情感是那般濃烈,非愛即恨,沒有中間路線可走。
很多年後,王兆乾在回憶這段感情時,坦誠當年是因為彼此經歷和性格的差異才導致了最後的分手。王受過高等教育,家境殷實,自己本身又才華橫溢,因而頗有些「傲氣」。而嚴鳳英幼時生活困頓,小小年紀便登臺演出,流落異鄉,王兆乾雖憐她惜她,卻也看不慣她身上舊時藝人的一些習氣,比如愛打麻將、愛抽菸。正如王兆乾自己所說,當年的他如果能有日後那般歷練和心胸,也許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秦淮河事件」後,王嚴徹底決裂。即使是兒子出生,王也沒有出現。反而是甘律之一直陪伴在嚴鳳英的身邊。也許是感激,也許是愛情,也許二者兼有,總之孩子滿月後,嚴鳳英在南京嫁給了甘律之,證婚人是梅蘭芳。當日的南京大三元飯店,冠蓋如雲、觥籌交錯。
甘律之是老派的世家子弟,家教嚴格、品格高潔,卻又與時代有些脫節。當時的嚴鳳英是蒸蒸日上,1955年出演黃梅戲電影《天仙配》後,更是蜚聲全國。此時的甘律之卻是生意失敗,在新社會找不到適合自己的位置,茫然而焦慮。
1955年5月31日,嚴鳳英入團,5月至11月,在上海拍攝黃梅戲藝術片《天仙配》。電影播放後,獲得極大成功。
1956年6月29日,由南京白下區法院判決與甘律之離婚。甘律之說因為「歷史原因」而勞燕分飛。黃梅戲作曲家時白林說:「當時安徽的黨政領導對嚴鳳英很看重,認為甘律之不過是個小開,覺得嚴鳳英不應該嫁給他,應該嫁給共產黨員,所以動員她先入團、後入黨。」
離婚後,嚴鳳英談到甘律之仍是讚不絕口,她口中的甘律之為人忠厚,不僅在生活上對自己體貼關心,在藝術上也給予了自己很大的幫助。
七、王冠亞的陪伴
王冠亞,1929 年出生於湖北武漢,1950年畢業於原國立安徽大學,曾在南京軍區前線歌舞團工作,1956 年 5 月轉業到安徽省黃梅戲劇團,擔任導演、編劇、創作組副組長等職。
1956年9月,嚴鳳英與王冠亞結婚。蜜月中即隨團赴北京演出。
此時的嚴鳳英已經家喻戶曉。黃梅戲藝術片《天仙配》獲文化部頒發的1949—1955優秀影片獎。嚴鳳英、王少舫均獲金質獎章。
1959年6月至9月,與王少舫、時白林、潘璟琍、張雲風等在上海電影製片廠拍攝藝術片《女駙馬》,導演劉瓊。嚴鳳英的演唱、表演藝術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峰。中國唱片社為她錄製出版了《女駙馬》唱片。
1960年10月13日,嚴鳳英被批准加入中國共產黨。
1963年7月至9月,安徽省黃梅戲劇團到上海電影製片廠拍攝神話故事片《牛郎織女》。編劇:陸洪非,金芝,完藝舟,岑範;導演:岑範;作曲:時白林,方少墀;嚴鳳英飾織女,黃宗毅飾牛郎,王少舫飾金牛星。
至此,黃梅戲的「嚴鳳英時代」三大代表劇目《天仙配》、《女附馬》、《牛郎織女》完成。
1967年,正在旌德農村緊張演出的嚴鳳英等人,接到通知趕往合肥參加文化大革命。一到家她就發現大字報鋪天蓋地,不但全面否定她,而且也全盤否定建國以來的文藝工作、文藝路線。
1968年4月5日,《紅安徽報》發表題為《向文藝界的階級敵人發起猛烈進攻》的社論,點名說嚴鳳英反對「偉大旗手江青」,「圍攻革命樣板戲」,「是一件極其嚴重的反革命事件」,是「現行反革命」。
4月6日,造反派迫害升級,瘋狂逼審嚴鳳英一整天,不讓她回家吃飯,強迫她交代認罪,否則「砸爛狗頭」。
4月7日夜,嚴鳳英伏在桌上,不停地寫對那些誣陷的批駁,但寫到第三頁第五個問題時,她沒有再往下寫了……
4月8日凌晨,嚴鳳英以死抗爭,服藥棄世。時距38歲生日還差5天。
王冠亞沒能留住她。
但是王冠亞用他的一生在守護他的愛人。由於我在兩年前的嚴鳳英的50周年忌日寫過一篇《想起了嚴鳳英》的文章,講述了王冠亞,發在《今古行吟》上,很容易找到,此文中不再複述。
嚴鳳英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男人,最懂她的是甘律之,她最愛的是王兆乾,最愛她的是王冠亞。三個人都是才子,也都很有成就。
八、懷念嚴鳳英
嚴鳳英的早逝,一直令人唏噓、悲痛和懷念。52年來,懷念她的文字太多太多。選三個典型的例子說一下。
一是書法大家林散之,他在得知嚴鳳英噩耗傳來後,悲憤不已,接連寫了好幾首悼亡詩,選三首比較有代表性的。
其一:
皖中悽絕黃梅女,血淚沾成碧草痕。
千古傷心唯一死,落花誰憶玉樓人。
這是林散之在剛聽到嚴鳳英死訊時寫的。落花之殤。
其二:
天孫憐下嫁,降謫到人家。
離別青雲路,相思紅豆花。
霓裳春自舞,綺夢月初斜。
一曲黃梅裡,哀哀激怒牙。
我估計這是他在痛定思痛後寫的。思念之痛。
其三:
塵劫人間驚萬千,唯君一死最堪憐。
悽涼練好霓裳曲,奔入蟾宮做散仙。
這是寄託哀思,想像或祝願嚴鳳英回到天上,過得好點。
嚴鳳英平反後,林散之還把他悼念嚴鳳英英的詩作,手書寫好,送給了王冠亞。
二是文藝大家賴少其,他是安徽及全國文藝界的領袖人物,他寫了一首《落花曲》,也引於下:
十年落花無數,何來錦囊?亦無埋花處。
花在淚中難為土,舉起招魂幡,猶有傷心處。
春滿江淮花起舞,燕子已歸來,君在九天碧落處。
1978年5月23日,在安徽省文藝工作者大會上,安徽省委宣布為嚴鳳英同志平反昭雪。賴少其的這首「葬花辭」被時白林譜成黃梅曲,在會上演唱,引來哭聲一片,這首曲子傳唱最多。
三是嚴鳳英迷邢濟霖先生,他專門為嚴鳳英做了一個公眾號《戲如人生嚴鳳英》,自2016年4月21日發表第一篇文字以來,發布了他所能收集到的一切有關嚴鳳英的資料,那是所有「嚴迷」的家園。裡面的每一篇文章,每一段音頻我都看了。邢濟霖先生令我欽佩。
1980年代是個黃金時代,應了詩人臧克家的詩句:「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嚴鳳英似乎又活了過來。
1985年,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傳記文學《嚴鳳英》(王冠亞著),黃山出版社出版傳記《嚴鳳英》(殷偉、王小英著),上海滬劇院以嚴鳳英一生為素材編排的《黃梅戲女皇》公演。1986年5月,安慶市在市區菱湖公園舉辦黃梅戲卓越藝術家嚴鳳英漢白玉雕像落成儀式。嚴鳳英的骨灰就安葬在雕像下面。
1987年,戲曲廣播劇《嚴鳳英》獲全國廣播節目評比特等獎(編劇王冠亞,主唱:吳瓊;另有一反映嚴鳳英生平的廣播劇《鳳靈》,編劇:王長安、侯露,作曲:時白林,主唱:吳瓊)。江蘇省拍攝的電視劇《嚴鳳英》(編劇王冠亞、顧爾鐔,導演:金繼武、葛曉英,主演:李蓁、馬蘭、韓軍等)在全國播放,產生強烈影響,獲得飛天一等獎。
1989年6月,嚴鳳英《天仙配》唱腔唱片榮獲中國唱片公司首屆中國金唱片獎(1949—1989),這是安徽唯一得獎的戲曲唱片。
至今,開展了許多紀念嚴鳳英的活動,嚴鳳英與黃梅戲依然是浸潤著安徽這塊土地和我們的心靈。
著名黃梅戲演員吳瓊說,「嚴鳳英是為戲而生,為戲而死的,我們這一代人,不會像嚴鳳英那樣,生命中只有黃梅戲,所以我們的時代也不會再出她那樣的人。」她說得很坦誠,時代變了,人也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