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報記者 秦川 滕芙勤 王珝 報導 晚報製圖 鄔思蓓
一個多月前的美國時間9月16日21點，陸小姐的手機迎來噼裡啪啦的賀信轟炸：「順利入境，你太牛了！ 」
直到這一刻，她才敢稍微放鬆一下高度緊繃的神經，偷偷看了一下護照上「準許逗留6個月」的小戳子，長長舒了一口氣。就在半小時前，她剛剛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演技考驗」，成功在4個月身孕的情況下落地美國並平安過關。不過，作為中國媽媽赴美生子大軍中的一員，她的挑戰才剛剛開始：人在異鄉，衣食住行如何自理？怎樣躲過月子中心的「坑爹」陷阱？產子後自己和寶寶又該何去何從？
【赴美媽媽生子樣本】
陸小姐，80後，曾在國內知名網際網路公司擔任公關要職，現居住於美國洛杉磯待產。以「小皮皮的媽媽」為網名，《赴美生子史上最靠譜攻略》一文作者。
入境大考：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上月16日，陸小姐和母親拎著大包小包來到機場。由於丈夫忙於工作無暇分身，母女倆將只身前往被稱為天使之城的洛杉磯。
「在機場門口的道別，沒有任何的好萊塢電影那樣浪漫哀傷的氣氛。直到美國航空的空姐讓登機的時候，媽媽心裡突然一驚：真的要走了，萬一地球真的毀滅了，我和你爸爸就剩下最後 40天時間在一起了。 」在寫給未來寶寶的一封信中，陸小姐一字一句記下了當初的感受。
雖然略顯傷感，但陸小姐清楚地意識到，接下來的路一步都不能鬆懈。在無數孕婦入境時被識破遣返的教訓提醒下，她做足了準備。「我穿的是孕婦牛仔7分褲、腰部貼身的黑色長袖蝙蝠衫，加上大絲巾和網球鞋，裡面穿了一個緊身彈力背心，人看上去小很多。右手拿一個蝙蝠包，左手跨著一件外套，這樣前後左右都可以擋住肚子。 」陸小姐回憶稱，果然，上飛機後沒有一個人看出來她是大肚皮。
美國西部時間9月16日20：40，陸小姐和母親乘坐的航班落地，一場事關寶寶未來的演技大考開始。和其他國家一樣，美國出境檢驗分兩個大隊伍，一是本國公民，一是外來遊客。陸小姐挺胸收腹，畫著大紅嘴、還刷了眉毛，看起來非常精神。海關人員問：你來這兒幹啥？準備待多久？陸小姐鎮定地反問，是不是我們一家只要填一張申報單？
「一方面問了顯示自己英文可好了，辦個人旅遊是很正常的事情；另一方面為了讓他看申報單，知道我去過很多國家。 」陸小姐這招果然奏效，幾乎所有人都被要求留下10個手指的指紋，他只問陸小姐要了4個，很爽快地說「Next！ 」
拿了行李車，陸小姐才敢偷偷地看看護照上蓋得小戳子：是給的幾個月的單次最長逗留期，可以到明年3月14日。 「雖然心裡很高興，媽媽還是表現出一流演員的專業素養，裝路人甲。 」
落戶異鄉：月子中心良莠不齊
陸小姐的緊張不無道理，因為很多赴美生子的媽媽都在機場夢碎。
「衰一點就會被遣返，堅決不能大意。萬一被看出來懷孕，會被帶到小黑屋去盤問，這時要堅持說自己是懷孕22周，堅持是來玩的，一般還是會被放入境，只是單次入境時間可能沒有6個月，但到了美國可以再申請延長。 」陸小姐告訴記者，入境之後，千萬別到了拿行李的地方就放鬆警惕，也有孕婦在取行李的時候打哈哈被抓進小黑屋調查後遣返的。
事實上，對於赴美生子而言，機場才是第一步。接下來好幾個月的棲身之所、柴米油鹽、衣食住行，全部需要自己一一搞定。尤其是月子中心，由於人生地不熟，很多門道一時半會都很難摸清。
陸小姐說，她起碼比較過20家月子中心。 「先在網絡上找，然後電話諮詢，有些月子中心在北京、上海、廣州都設有辦公室，可以面談。 」陸小姐稱，有些服務人員通常在「寶寶出生後旅行證件和護照辦理」、「寶寶出生回國後的教育和醫療保險」等問題上，給出「很簡單啊」這樣一筆帶過的答案。但懂的人就會知道，這其實很麻煩。
在充分的比較後，陸小姐最後選擇「包清工」的方式，房子、醫院、醫生都是自己分別配置的，算下來比找月子中心省去近10萬元的花費。據記者了解，不少月子中心都只接待華人，生意非常紅火。若要算一筆帳，一般月子中心的住宿費用包含了水電煤，但洗衣服需要另算，1美元（折合6.5元人民幣）在社區洗衣房洗1桶。但月子中心的位置非常重要，很多孕婦傾向於選擇附近有大華99超市或香港超市的，不然每次出門購物都要額外支付30美元（折合人民幣200元）以上的租車費用。
「有些月子中心還會每周帶你出去玩一次，談合同時把這個作為免費條件談進去。也可以選擇租車，辦好國際駕照，問華人租2005年的日本車基本在700美元1個月。 」陸小姐說。
陸小姐再三強調，由於月子中心良莠不齊，一定要問清上述所有問題才籤合同，不要被「房間緊張」之類的話所忽悠。籤約時，記得要拿到公司的稅務登記證、法人名字聯繫方式、營業執照複印件，談清楚違約條件。 「這樣萬一你被海關遣送回國、或因胎兒健康問題需終止分娩，費用是全部退還的。 」
漫長等待：柴米油鹽樣樣操心
從搞定月子中心起，陸小姐開始了漫長的等待。她很快發現，在洛杉磯，月子中心比較集中的ChinoHill、Rowland Heights、Hacienda Heights等東部華人區，生活跟國內幾乎大同小異，甚至「比中國還中國」。
「其實都一樣！順發、大華等華人超市裡什麼都有，肉類和海鮮比上海便宜40%—60%，蔬菜和上海進口超市裡的價格持平。 」陸小姐告訴記者，中國媽媽在那裡甚至都不需要會英文，如果會點廣東話，簡直就好像當地人一樣。去餐廳點菜，煲仔飯、豬排飯、咖喱牛腩飯等港式主食的量比東北菜都大，她感到非常驚喜。
在待產的日子裡，陸小姐很容易就在微博和小區裡認識了中國同胞，還認識了不少中國媽媽，有空就約好串門、打牌。 「每天逛逛百貨商場，華人超市買買菜，看看電視，晚上去遊個泳、泡個 Jacuzzi。每周安排兩次去 SantaMonica海邊或Outlet，或是到LA的短途旅行，一周就很充實了。 」陸小姐表示，她已經和不止一位同樣在那兒待產的中國孕婦交流了育兒經。
記者採訪還獲悉，一般月子中心都能幫忙介紹醫院、甚至搞定小孩子的出生證明。醫生費用在1500美元到1800美元左右，醫院順產則在2600美元到3500美元左右，剖腹產更貴。
「但第一胎的話，美國都鼓勵順產。實在不能忍疼的話，花500美元買一針陣痛分娩針。 」陸小姐稱，孕婦要記得帶好產檢資料，在美國需要補充B型B肝檢查和風疹檢查，中國一般不做這個檢查。美國產檢的設備比不上大陸的私立醫院，但醫生耐心很好。
由於中西文化差異，很多赴美媽媽最擔心的是「坐月子」問題，陸小姐也非常忐忑。「後來才發現，這裡華人中藥房裡啥都買得到。可以買藥包回家做，也可以直接讓對方每天送月子餐上門，費用是每天45美元，包給月子中心每個月可能要4500美元。 」陸小姐還提醒，在美國，月子水跟礦泉水一個價格，所以赴美時不用大包小包帶很多。
【對話】
給寶寶、也給自己多一條路
晚：去美國生寶寶是一項複雜的大工程，為什麼下這個決心？
陸：將來孩子去國外讀大學，若不算獎學金，在同樣條件下，美國學生的學費是中國學生的10%，最初我其實是奔著省錢目的去的。小孩子21周歲的時候，父母可以順利拿到美國綠卡，多一條路嘛。
晚：將來寶寶出生後，自己原有的人生計劃會因此調整嗎？
陸：做完月子就回來過年啦。原有的人生計劃都是按一年一年做的，有調整也無所謂。現在覺得在國內買房子買早了。
買車也是，在這裡一般收入的華人都先買2008年的日本車，7000美元就可以搞定一輛在國內原價20萬元人民幣的車了。
晚：你碰到過有人不太理解你的做法嗎？特別是長輩的。
陸：沒有啊，我也沒有準備教導小孩兒「他是美國人」的概念，還是中國人啊。只是未來在很多方面可以省錢，去哪兒都不用辦籤證。
【結論】
「看起來很美」仍有政策限制
幾家中介的描述令不少孕婦怦然心動，然而，仔細調查發現，對於小白領而言，「十萬元生個美國寶寶」之後便能享受教育、移民等多項優惠仍是一項「看起來很美」的承諾。
按照中介的說法，即便孩子出生在美國，帶回國養也毫無壓力，唯一要擔心的是每學期幾百元的學籍管理費，以及醫療保險、疫苗費用。從事移民服務多年的上海傲富投資諮詢有限公司總經理孫志偉卻向記者透露，滬上部分小學、初中的國際生費用與中國籍學生相去甚遠，對於部分中介宣稱的「免費享受當地的醫療福利，」孫志偉也指出，儘管美國當地醫療條件發達，但看病費用卻高得離譜，沒有購買昂貴醫療保險的老百姓根本無力承擔這筆支出。
據記者調查，即便全家都有移民打算，通過寶寶來「加分」也並非輕而易舉的事。根據美國的相關規定，年滿16周歲的美國公民，如果沒有在美國工作並繳納定額的稅款，只能享受到最低等的社會福利。此外，擁有美國國籍的孩子年滿21周歲後，如果想要全家移民的話，則必須提供經濟能力擔保、報稅證明等相關材料。
亦有家長擔憂稱，通常孩子13歲前去美國，融入美國社會相對容易，13歲後就難了，而未成年的孩子，單獨送往美國家長是否放心？此外，上大學並非只要美國公民就可享受優惠。如加州，孩子成年需出示在加州至少一年繳稅證明，才可享受優惠；孩子未成年需父母在加州繳稅證明。如父母住加州，但收入來源在中國，也不可享受。
【各方聲音】
旅行社：不允許經營赴美產子業務
由於擔心一些第三方機構不正規，一些孕婦可能期望通過旅行社來「正大光明」赴美產子。但記者採訪多家旅行社獲悉，眼下基本不可能。
「一些『野雞』旅行社可能會代理赴美產子這項業務，但正規旅行社肯定不敢做，吃力不討好也賺不多。 」旅行社人士告訴記者，由於現行法規政策中旅行社的業務肯定不允許經營赴美生子，且只要是通過旅行社辦理旅行社必須承擔擔保責任。
「萬一孕婦在美國生產後不準時歸國，屆時旅行社會很麻煩，嚴重的將被吊銷營業許可，現在很少會有正規旅行社會涉及此項業務。 」上述人士透露稱。
如果是光委託旅行社辦理赴美籤證業務，旅遊業內人士坦言，隨著赴美產子人數的增多，孕婦在辦理籤證時如果被籤證官看出來有孕，拒籤的可能非常大。 「即使是報名旅遊產品的孕婦，我們也會給予建議，孕期3-6個月之間非常不適合坐飛機，尤其是長途飛行。 」
律師：眼下「雙國籍」違規成本太低
在談到赴美產子的法律壁壘時，法律界人士坦言，雖然中國法律目前規定不允許出現雙重國籍，但在實際操作中的確可以實現，這也是吸引大批中國孕婦赴美的原因之一。
「因為戶籍制度只是在中國才有，美國不可能把擁有美國國籍的中國人名單提供給中國公安部，也不聯網，所以實際上這個空子就是可以鑽的。 」上述律師坦言。
至於花錢買中國戶籍的問題，即使是日後被發現，最多造成的損失是戶籍被註銷，但由於法律規定的缺失，購買戶籍者沒有犯法成本，不會受到司法程序的指控。 「最多是經濟上的損失，被取消中國戶籍不會影響孩子被承認擁有美國國籍。 」
【調查】
「十萬元人民幣生個美籍寶寶」不靠譜
美國1868年憲法第14條修正案規定：所有在美國出生或在美國歸化，並受美國司法管轄的人，都是美國公民以及其所居住州的居民，任何州都不能制定或執行任何削弱美國公民權利或豁免權的法律。
據不完全統計，2007年時中國大陸赴美生子人數在600人左右，到了2010年，這個數字達到5000人。據一家洛杉磯月子中心負責人估計，2012年上半年的人數已經超過 5000人。
在一部分中國媽媽熱衷赴美產子的當下，國內打出誘人口號的各種第三方中介到底是否靠譜？光鮮廣告背後是否存在風險？種種名目的費用又有多少水分？日前，記者明察暗訪了幾家中介機構，試圖尋找答案。
中介：幾萬元人民幣對家長不算什麼
記者通過百度搜索「赴美生子」關鍵詞，在多家競價排名的中介網站上，記者看到，赴美生子最低只需花費10萬元人民幣，如此低價令人吃驚，而「生個美籍寶寶不僅僅價值980萬」等標語也十分吸引眼球。
根據中介給出的標準，這筆費用包括籤證及機票、月子中心費用、分娩等醫療費用三方面，其中美領館籤證費為825元、往返機票約為8750元、月子中心費用包括9357元至17500元/月標準不等的待產食宿、21875至30000元/月標準不等的坐月子期間食宿費用、2500元的接機送機產檢及分娩的接送費用以及1875元左右的嬰兒各項證件的代辦費。
在上述套餐中，還包括6875元至8750元不等的自然生產費，或是11250至13125元不等的剖腹產費用。三部分總費用大約在15000至20000美元，折合93750元至125000元人民幣。該中介宣稱：「根據目前投資移民美國的投資額50萬到100萬美元比較，有25到50倍的差異，優勢是不言而喻的。 」
在另一家赴美中介顧問Jessica則向記者宣傳道，儘管花費10萬元人民幣可以生個美國寶寶，但不少家長均會選擇「價格更高的套餐」。
「通常，中介提供的美國月子會所住宿及寶寶的照顧條件均會有所差別，如75000元的待產和月子套餐，住的是華人社區，2個保姆照顧6個寶寶、12萬元套餐的則是住白人社區以及2個保姆照顧4個寶寶、18萬的是2個保姆照顧3個寶寶、30萬的能提供1對1的保姆照顧服務，住宿條件也更好。」Jessica建議記者，通常赴美生子的家長們「不會在乎幾萬元的差別」。
暗訪：不少家庭赴美生二胎
赴美生子現在為啥這麼熱？記者佯裝潛在客戶，暗訪了一家中介機構。負責人姜小姐透露，前幾年中介有包括赴美、赴港、赴加生子三塊業務，然而香港今年禁止雙非孕婦生產，加拿大則對於孕婦入關有明令禁止，因此從年初開始，該中介專攻赴美生子業務。
姜小姐透露，去年該中介全國各地分公司每月總共送100多名孕婦赴美生子，至今天已增至每個月300多個。 「美國的生活成本低，我有個北京客戶，已經在美國拿到綠卡，一家四口人開銷只要300美元一個月，孩子享受的教育質量也更高，等到讀大學付的學費也比國際學生少很多；第三點，客戶中還有許多想生二胎的。 」姜小姐稱。
為了鼓動記者赴美生子，姜小姐進一步指出，美國的分娩技術也較國內更為先進，「你就說剖腹產，中國的疤痕你肯定看到過的，但我有客戶在美國生產，留下的疤痕僅頭髮絲那麼細，還有無痛分娩，國內的這項技術還剛起步，孕婦在此過程中完全毫無知覺，但在這裡你能知道什麼時候宮縮、什麼時候分娩、什麼時候剖腹。 」
揭秘：吃不飽額外收費廉價中介存貓膩
記者通過微博聯繫多位從事赴美生子業務的人，多數人士表示，該行業處於灰色地帶，不便接受採訪，僅有一位來自臺灣的從業人員表示，所在集團在臺灣從事近20年相關服務，已在美國開設直營月子會所，願意分享一些行業經驗。
洛杉磯美鑫月子中心中國市場部人員厲女士告訴記者，十萬元人民幣赴美生子幾乎是天方夜譚，「美國的保姆費用、生活成本幾乎是中國的兩到三倍，花十萬元涵蓋三個月的生活費、服務費、醫療費，想想都不現實。」厲女士透露，部分不規範的中介往往通過廉價價格套餐的方式吸引客戶，等孕婦到達美國後便開始額外收費，如技師的開奶費、支付給醫院及醫生的醫療費、甚至用車費用，總費用絕對不止10萬元人民幣。
「還有些中介可能在網站上掛出樣板房的照片，等到孕婦到達美國後，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10萬元住的多人間，每天吃飯都是統一時間，有些孕婦如果在飯點不餓，過後就得挨餓。」厲女士透露，「另有中介宣稱月子會所開在白人社區，要知道，美國的住宅區和商業區是分開來的，這些白人住宅區的消防、保安設施均可能都只適合家庭居住，不符合多人使用的商業區標準，加上周圍沒有健身房、電影院、餐廳、華人超市等商業配套，孕婦會很無聊。 」
厲女士指出，在保證孕婦舒適，一人一間保證私密的前提下，赴美生子至少得花20萬元人民幣，當然，三四十萬元套餐享受的服務會更好，譬如一些當地會所為每位媽媽配備2名擁有護士資格的臺籍保姆照顧寶寶、產科及兒科醫生到府服務、四位一體的嬰兒偵測器等，她提醒道：「如果一些小白領家庭想要咬咬牙省出十幾萬去美國折騰，那還不如在國內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