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多年前,共和輔政的口號便被中國人提出來。
但是直至上個世紀,共和政體的國家才從這片土地上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左手拿著鐮刀,右手拿著錘子,兩件兩千多年前的鐵器要打造出一個嶄新的國家來。一旁駕著飛機喝著汽水的西方人表示嗤之以鼻。但是無論怎樣,它仍舊是蹣跚跌撞地往下走。在最為貧窮的時刻,它的人民渴望富裕,於是不惜一切代價,一邊絞盡腦汁,一邊又做著毫無智商的事。創造,毀滅,然後重建。周圍毗鄰的國家有的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有的也開始效仿。
在國門初洞之時,人們熱血沸騰,胸懷大志,仿佛每一個出生的嬰兒咕咕墜地的一刻便向這個國家投射出決心改革,決心改變一切落後的目光。
然而我們終究是在拼湊,我們缺乏從一個落魄的文明古國正常進化到生產力高度發達的現代國家的歷程。我們英明的領導人操著基因的剪刀,似乎一眼看準了一個高等智慧生命的模式,於是直接就可以對一隻藍藻細胞下手,渴望下一代便哺育出一個高等生物。
然而我們錯了,因為這個細胞的每一個細胞器,每一個分子都頑強地守候著古老的慣性。
我們以為數十年的時間,炮轟式的灌輸,依依不捨、挺斥交替地拆去古老的方形城牆,再把洛基山脈西邊的矽谷動力重金吸引過來,就可以讓每一棟房屋真正有混凝土的結實,每一條街道都成為汽車文明的託盤,每一個少年都能負擔起建設未來的重任,每一雙眼睛都能在平庸中發現閃光。但是,英明的眼光也許與條框了數千年的眼光視角不同。前者的夢想是將人們從千篇一律的機械動作中解放出來,投入到需要創新與勇氣的建設中來,而不再需要為果腹暖身而擔憂;而後者希望的是不再為工作付出汗水,免費使用取之不盡的物質和精神資源。
所以進入了學校的人,開始認為自己是靠頭腦吃飯的人了。於是仍然重複著千篇一律的機械動作的勞動者被他們看低了。但他們既不認為自己有義務解放他們,也不認為自己也可能會成為這樣的人。但他們錯了,因為被解放的人,需要有創新與勇氣。需要有突破現有思維的創新和實施創新並面對流言蜚語的勇氣,更需要有承擔創新之上承載的道德價值的勇氣。但是這些人沒有,他們有的只是對沒有道德的創新唏噓的"勇氣",有的只是將需要改變的現實默認為既定現狀然後不加以關心久而久之也不再斥責的"勇氣"。
一臺手機,售價599美元,在中國人民幣售價5699元。一面抱怨著稅費與定價的高昂,一面搶鮮用8000元從邊境商家那裡輾轉入手。但是,上面有一款定價30元人民幣的軟體,功能強大,並且可以無限次更新。但是他們在看過一眼之後繞開了,甚至有的人看都不看。因為,他們說:傻子才為一款軟體付費。
確實,盜版軟體多的是,只需要學著美國人一樣越個獄,就可以用XX助手下載免費使用了。這時他們會沾沾自喜,呵,勤勞勇敢的中國人不怕資本主義水深火熱。也許有一天,所有的這些東西都會免費,人人都可以用這種手機,也可以用這個軟體。只是到那一天,自己就不再因為買了這款手機而具有優越感了。
所以,趁那天到來之前,好好勒緊父母的褲腰帶,炫耀一把——好像如今這個也不足以炫耀了吧?於是上網搜索看看又有哪個為富不仁的傢伙被微博曝光了,再轉載並罵幾句,順便感嘆個世風日下。
在他們看來,這個批量生產的手機遠比軟體值錢,然而他們不是在為手機設計的美感買單,也不是為創造出最快的處理器的工程師的創新突破買單,也不是為鏡頭前的藍寶石濾光片買單。買的只是拿到手之後"高人一等"的快感。
創新?不值錢,至少別人的創新不值錢,相隔十萬八千裡的美國人的創新就更不值錢了,所以我們用盜版軟體,勤勞勇敢的中國人。我們把自己嚮往的那個社會中自己目標成為的角色——一個有創新與勇氣的人——定義為了不值錢,呵呵,當然,因為我們期待的社會定義不是這樣,而是另一種,不付錢不勞動就可以得到一切的那一種,不是嗎?所以不參加佛教修行,對外聲稱不信鬼神的人,在大年初五的鞭炮聲中迎來財神之後,心中忽而一想,天堂也許就是不付錢不勞動甚至不用進食就可以實現一切欲望的地方吧。地獄?不存在這種東西。
我們這樣想,不是如今物慾橫流導致的結果。我們往往以為這是生產力發達加上貧富懸殊導致的結果,我們往往以為我們的先輩們樸素善良——但是,大錯特錯,這個白日大夢我們已經做了幾千年了!而且越做越離譜,越做越荒誕,越做越不願意從中醒來,一醉方休。
我們非常有趣,我們渴望共產,但是我們僅僅渴望共產社會的"免費",我們不願意看到窮人流落街頭,但是我們炫耀的欲望也是止不住的,不論明著來,還是裝作低調地暗著炫。我們假裝認為人人平等的社會是美好的,但是沒有哪個人能夠忍受人人平等的社會,因為我們的優越感需要依賴別人的落後。所以我們沒有創新與勇氣,所以我們認為自己是有道理的。
不過,英明的眼光也是出生在這片土地上,這片做了一個古老的夢的土地上,很難說他們看到的是哪一種定義。
2013.0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