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雀不知鴻鵠志,鴻鵠又豈知燕雀志!

2021-02-07 騰訊新國風

《史記·陳涉世家》中記載,陳勝年輕的時候,曾經和別人一起給人耕地。有一次他停止耕作走到田埂高地上休息,因失望而嘆息了許久,說:「苟富貴,無相忘!」一起耕作的同伴笑著回答說:「你一個受僱耕作的人,哪來的富貴呢?」陳勝長嘆一聲說:「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以前讀此文,常常為陳勝的壯志豪情所感動,而且頗受鼓舞,奮然有雄起之心。近來重讀《史記》,卻少了這種澎湃的豪氣,而多了幾許惆悵。特別是看到陳勝起義成功之後,又一步一步走向失敗,十分為他惋惜。

在我看來,當陳勝責怪別人不懂他,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時,早已註定了他的失敗。他與其他人一起倶為耕庸,尚有「鴻鵠」與「燕雀」的分別之心,可見在內心深處,他很難真正與他人融為一片,也就很難了解別人的需求。而他此後的失敗,正在於他這隻「鴻鵠」不了解「燕雀」的「志」。

何以說陳勝不知「燕雀之志」呢?讓我們看看太史公的記載吧。


陳勝稱王后,從前一位曾經與他一起僱傭給人家耕田的夥計聽說他做了王,便來投奔他。陳勝起初倒也真沒忘記自己當年「苟富貴勿相忘」的承諾,好吃好喝的招待這隻「燕雀」。但他這位老夥計在宮中出出進進,變得越來越隨便放肆,常常跟人講陳涉從前的一些舊事。

有人就對陳王說:「您的客人愚昧無知,專門胡說八道,有損於您的威嚴。」於是,我們的陳王就把這位老夥計的腦袋搬了家。身為「陳王」的「鴻鵠」,以為殺了一隻「燕雀」,無關緊要。但從此之後,陳王的故舊知交,為了頭上這顆腦袋,也都紛紛自動離去,不再親近陳王了。


再說兩件陳勝幹的「小事」。第一件是慢待自己的嶽父。陳勝稱王后,嶽父和妻兄都前來投靠,陳勝卻以普通賓客的禮節對待他們。老嶽父非常憤怒地說:「依仗強勢怠慢長者,肯定不能長久!」拂袖而去。第二件事說的是他如何對待下屬。稱王之後,陳勝任命朱房做中正,胡武做司過,專門督察群臣的過失。將領們攻佔了地方回到陳縣來,命令稍不服從,就抓起來治罪,以苛刻地尋求群臣的過失作為對陳王的忠心。這樣一來,無論是親人還是僚屬,都漸漸對陳勝的所作所為感到失望了。

我想,無論是那位口無遮攔的老夥計,還是陳勝的老嶽父,或是他手下的文臣武將,對於素有大志的陳勝來說,可能都是「燕雀」之類吧。但對於這些「燕雀」來說,他們對於陳勝,所希望得到的,無非富貴(比如老夥計),利祿(如陳勝的手下),名聲(如陳勝的嶽父親屬),這是他們的「志」。本來,已經是王的陳勝完全可以滿足這些人的小志,來成全自己的大志。但是,他過於看重自己的志,而忽略了別人的志。所以他殺掉有損自己名聲的老夥計,無禮於自己的嶽父,苛察於自己的下屬。最後的結果,自然只能是失道寡助,一敗塗地。


所以說,鴻鵠之志雖然偉大,但也不能忽略燕雀之志。古來多少「鴻鵠」,最終折翼於「燕雀」?當我們像陳勝一樣感慨「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時,又可曾自問可知燕雀之志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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