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親身經歷的一件事,發生在一九六八年夏季的膠州灣畔。
我從小在滄口「南日鋼」長大,當時我家住在靠海邊最近的那排房子,與大海僅一牆之隔,晚上睡覺都是伴著浪潮聲聞著海腥味入眠的。
海邊的沙灘很乾淨,每到夏天海水滿潮時,那一伸一縮的潮汐,猶如溫柔的香舌,卷繞著清澈的小浪花,一遍又一遍地舔舐著那鬆軟的細膩沙灘,非常的恬靜,特別美。而這裡就成了我們這些孩子歡快的樂園。每當此時,孩子們就跑過來嬉戲打鬧,像一群嘰嘰喳喳的小海鴨,無憂無慮。我要說的故事就是在這樣的氛圍裡不協調而又突兀發生的。
當時「南日鋼」宿舍是一排排小平房,共分為四大組,就像四個列隊整齊的方陣,二組和三組的間隔最大,中間有一條用來排放雨水的石砌水渠,頂部是用大青石覆蓋著的,我們叫它水溝子,也叫大橋,水渠內的空間非常大,高和寬約有2米左右,水少的時候我們還進去玩。
水渠的出口呈正方形,直朝大海,平時水的流量很小,但一到大雨過後,洶湧而出的洪流猶如猛獸般地衝向大海,衝出的水流撞擊力強大,長此以往,就把出口前的沙灘給砸出一個又深又寬的大坑,一旦海水滿潮,由於海水的掩蓋,從水平面上就看不到那個大坑了,就如同一個陷阱一般,所以孩子們在靠近它的淺水裡玩耍就相當的危險,一旦掉下去後果將不堪設想,而這裡就是那個歷險故事的發生地。
那年我十一歲,弟弟五歲。那天,天氣非常好,也是滿潮,湛藍色的海水一片汪洋,在陽光的照耀下,海面上波光粼粼,遠處偶有白帆移動,非常漂亮。此時,我坐在橋頭上,也就是那個水渠出口處的上端,手持小魚竿兒正裝模作樣地在釣魚,弟弟在橋下旁邊的淺水裡玩水。那時候,基本上都是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裡。
此時,危險已經在悄然臨近,我們渾然不知。弟弟一邊抬頭和我說著話,一邊朝著那個大坑慢慢地靠近,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而我絲毫也沒有意識到面前還有一個潛在的禍端,畢竟我也只是個十一歲的孩子。
我一轉頭,突然發現弟弟不見了,當時感覺腦子「甕」的一聲,瞬間就懵了,再一眨眼的工夫,眼前的畫面更是讓我觸目驚心:只見弟弟就那麼漂浮在水面上,臉朝上,也不撲通,關鍵是還翻楞著白眼兒,特別的恐怖,就這一幕,到現在還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當時,把我嚇壞了,無法形容有多害怕。記得特別清楚,愣了幾秒鐘後,我突然扔掉魚竿,唯一的念頭就是:救他!可怎麼救我不知道,畢竟年齡太小,也是嚇傻了,不懂得喊人救命,也不敢從上面直接跳下去,而是驚慌失措地從側面跳到淺水裡,還狠狠地摔了一跤,這些都顧不得了,只管朝著弟弟的方向拼命地跑了過去,此時,早已忘記前面是一個我根本就駕馭不了的大深坑,奔跑中,我伸手想要去抓他,可怎麼抓也抓不到,而我自己在奔跑中卻「撲通」一聲也掉進了那個水深沒頂的大坑裡。
其實,我根本就救不了人,本身就是個孩子,又不會遊泳,可當時不可能想那麼多,就是本能,就是揪心,就是害怕,就要救人。
也不知為什麼,弟弟居然沒有哭出來,只是飄在水面上翻楞著白眼兒,而我在掉進了深水裡的同時卻「哇」的一聲嚇哭了,這麼一哭,卻又找不到弟弟了,「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海水,再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我就不記得了。
後來才知道,就在我倆落水的地方,旁邊有一個人正在釣魚,是他奮不顧身地救了我們兄弟倆。當時他正在沙灘上甩竿釣魚,是我那慘烈的哭聲驚動了他。後來聽父母講,當時看到有孩子落水,那人立刻扔掉魚竿,連皮鞋都沒顧得上脫掉,就毅然跳進深水裡,一隻胳膊夾著一個,像抓小海鴨一般地把我倆從海裡撈了上來,抱到沙灘上後,見我倆只是哭了一會兒,也沒什麼大事,他就回家了。
父母知道這事後也是驚出一身冷汗,天呢,這倆孩子也真夠命大的。然後父母就四處打聽,到底是誰救了我們,第二天才搞清楚,救我們的那個人,是二組許大爺家的大女婿,而許大爺和我的父親也認識,大家都是鄰居。父母立刻買了點心水果什麼的,去許大爺家裡向人家表示了感謝。
五十多年過去了,當年這事說起來也是有驚無險,可在我的心裡卻留下了一個永久的遺憾。由於太多原因,打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過那位許家大姐夫,救命之恩沒能當面致謝,這也成了我人生的一大缺憾,在這裡我誠心地向他抱拳作揖,以表示我最衷心的感謝,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