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超級訪問 No.8
臺灣著名文學雜誌《印刻文學生活志》曾在2008年12月號做過魏德聖的封面故事,講述他「從海角到勇士的山巔」。那個時候,他剛剛因拍攝《海角七號》聲名大振,又開始重拾最初的夢想,拍攝自己醞釀了十餘年的電影《賽德克·巴萊》,要籌集6億臺幣。每個人都認為他瘋了。
他帶著幾百個人在臺灣南部拍拍停停,又是兩年過去了。這期間,圈內明星紛紛慷慨解囊借錢給魏德聖完成夢想,身為女主角之一的徐若瑄不僅沒要報酬,還倒貼千萬借給魏德聖,此外她還自掏腰包買了1000張預售套票,可說力挺到底。周杰倫雖然沒有參與演出,但也大方借出4000萬臺幣,而且只收1元利息。
在臺北見到魏德聖的時候,他正忙於後期製作。眼前的這個臺灣男人身形瘦弱,講話彬彬有禮,很難想像,就是這樣一個酷愛歷史讀物的文弱書生,內心有如此大的能量,如他的電影引領人楊德昌一般,正在創造著臺灣電影的新歷史。他說:「我並不迷戀導演這個角色,我只是想說一個感動人的好故事。」
本報駐北京記者 韓瑩 臺北報導
曾經三個月發不出薪水
關於拍攝
曾經三個月發不出薪水
都市快報:《海角七號》成功以後應該有很多人拿著錢找上門來吧?
魏德聖:可能是因為成本太高,大家覺得你《海角七號》臺灣賣5億臺幣就已經是破紀錄了,你這部《賽德克·巴萊》光拍就要6億7億,要13億、14億、15億才能回本。你5億就已經破紀錄了,你怎麼賣到14億、15億?
都市快報: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魏德聖:有,但是我一直有一個很奇怪的信念,一群人都在為這個努力,它應該不會對不起我們,會給我們一個好的結果才對。我一直覺得我相信它會是往好處發展,不會往壞的發展。
都市快報:不過看你們的博客,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劇組處於一個天天看天象的狀態,要根據天氣情況決定拍不拍?
魏德聖:可以說,我們在一毛錢都沒有的狀態下拍了一部七億臺幣的電影,工作人員有將近兩三百人,都是在山頂上又冷又黑的地方工作,然後交通也困難,走路也困難,地勢也很危險,也曾經有三個月沒有薪水可領,但是大家還待在那邊幹那件事情。我們這部電影有一個從頭到尾都很正面的力量,一群人為了一部電影奉獻他們的血汗去完成這個東西,我覺得這個是非常非常難得的。
都市快報:連吳宇森也覺得很難得?
魏德聖:吳宇森說不是香港做不到,是全世界沒有一個國家可以做到。不過,我們在製作整個過程裡面很多資金面的東西都是觀望、不信任、觀望,然後判斷,然後說借錢可以,可是你要還給我。投資沒辦法,就是這種狀態一直不斷地惡性循環。
都市快報:會向資金方妥協嗎?
魏德聖:這也不是妥協不妥協,有時候資金方會有一些很奇怪的觀念,但是電影真的不是這樣算的。電影的有趣是,你什么元素都加進來,但沒有一個感動的東西在裡面,結果還是0。我追求心理的滿足,不會是生理上的滿足,就是所謂的感動。而不是說只是一個明星加什麼加什麼,然後符合政策,然後加引誘什麼的。
都市快報:你曾經很長時間跟著楊德昌拍片子,你也提到過,他是你的精神支柱。
魏德聖:那時候真的有入行的感覺,才覺得這很明確,是我將來要做的工作,倒不是因為他的電影給我多大的啟發。老實講,我必須要說我並沒有從他的電影得到啟發,因為我們是不同思考的,我只是覺得他在電影裡面很多技術上的調度,很多技術上面的醞釀,人跟空間的結合,真的我讓覺得很佩服。
都市快報:肯定受他影響了吧?
魏德聖:我一直都認為沒有被他影響,甚至到現在都這麼認為。直到前兩天我去剪輯室,幫我剪輯的人,他之前也都是幫楊德昌剪輯的,他說在剪我的片中的一個段落時,重新又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找了出來,他說:「覺得你們兩個好像,突然間起雞皮疙瘩。」我說:「哪裡像?」他說:「你們倆對於演員,用環境去塑造演員的表演的東西是很接近的,這個環境那個氛圍,讓演員在這個環境裡面自然產生一種氛圍的那種做法很接近。」
我不知道這種東西是不是一種潛意識的學習,因為我在形式上實在是不想去模仿,他也特別交待過你不要模仿,你有你自己的成長背景,你有認識的朋友,你有生命的經驗,你不要來模仿我,你應該開發你自己的不一樣的東西。
基本上他給我一個最大的力量是對比,我不是在內容上跟他競爭,我是在這種堅韌度上跟他競爭。像我《海角七號》拍幾個月,我跟音效師杜篤之聊天,我說:「杜哥,對不起,我那個可能還要再延幾個月,沒有辦法現在馬上拍的。」他說:「沒關係,楊導拍《牯嶺街》的時候一月沒開說二月開,二月沒開說三月開,後來過了一年還沒開。後來開拍一個月就沒有錢了,結果他撐了八個月。」我沒有錢我不好對人家發脾氣,但是他沒有錢一樣發脾氣,為什麼那麼敢?後來慢慢發現韌性可以做到。
都市快報:你讀很多歷史書,有沒有想拍一個歷史的故事?
魏德聖:其實蠻多的,但是最後可能還是會集中火力做計劃好的事。我很懶的,其他不要再節外生枝了,人生沒有幾年,趕快把它做完。
只在堅韌度上跟他競爭
關於楊德昌
只在堅韌度上跟他競爭
最起碼讓大家知道臺灣有抗日
關於故事
最起碼讓大家知道臺灣有抗日
都市快報:《海角七號》的口碑和票房都那麼好,對於這部片子,觀眾期待已久了。
魏德聖:很多人都說我一定會負擔不了《海角七號》前面的票房壓力,他們都認為我在挑戰,我一天到晚只想破紀錄。我沒有那麼閒,我去破紀錄幹什麼?一部電影賣錢是很好,因為我有錢賺,可以往下發展,但是問題是不能把賺錢當成是做下一個案子的目的。市場在那邊,我要往那邊設計一個故事給大家看,那是不對的,那是本末倒置。
都市快報:是否擔心大陸觀眾看不懂?
魏德聖:其實是有,目前引進的事宜還在進行,而大陸又沒有分級,所以我們必須要依照需求去做調整。最基礎,最起碼,是讓影片創造一個可以彼此了解的空間,讓你知道,原來臺灣有抗日。為什麼日本人認為臺灣人很難管?抗日的時候,都是民眾自己拿鋤頭,拿鐮刀,拿竹竿綁菜刀這樣跟日本軍打,從北打到南,死了何止幾十萬,打了很多年。所以希望這部電影能讓大陸觀眾了解這段真實的歷史。
都市快報:你曾經說過拍電影「只為了講一個動人的故事」。
魏德聖:說穿了我的切入點就是從信仰的角度做切入了,然後我的一個觀念就是歷史裡面沒有壞人,只有對的人做錯了事情,或者是錯的人做對的事情,所以我希望這部電影,在這個歷史故事裡,這個歷史背景裡面的人物找到他的立場,幫好人找到立場,幫壞人也找到立場。
都市快報:你提到了信仰問題。
魏德聖:說信仰是比較大,實際上是你有沒有信念?你相不相信你活著的意義是什麼?你相不相信你存在的目的是什麼?你絕對不是憑空而來,你也不會是憑空而走,你在世界上你總是要留下什麼,你要留下什麼你一定先知道你來的目的是什麼。你總是說我來的目的是為了傳宗接代,目的只是為了生下一個孩子然後照顧他長大,那你太瞧不起老天給你的命,我覺得是要為了一件美好的事情去努力,這個美好的事情是什麼,你要自己知道。
今年3月,《賽德克·巴萊》的預告片亮相香港電影節。短短幾分鐘片花,展現了臺灣導演最擅長的風光長鏡頭拍攝手法,深谷叢林中,蒼翠的樹木和潺潺的溪水被拍成了一個仙境一樣的世界,而在這片神秘的叢林裡則生活著臺灣賽德克族人。
影片根據真實事件拍攝,講述上世紀30年代,賽德克族馬赫坡社頭目莫那·魯道反抗日本政府而發動霧社事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