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8年前沸沸揚揚的2012世界末日說，到如今的新冠末日，聽上去如此熟悉的配方，為什麼大家總是買帳？這一現象的背後到底是什麼奇怪的心理？
文 | 特約撰稿人 尚哲雨 編輯 | 林意欣
2008年夏天，一位年邁的女士出版了一本書，書中披露了一個從她5歲開始就接收的可怕預言——
「在2020年左右，一種嚴重的類似肺炎的疾病將在全球範圍內蔓延，沒有什麼治療方法。比疾病本身更讓人費解的是，它的消失就跟出現的時候一樣，非常迅速，但在十年後將再次出現。」
那時候，這個預言很快淡出了人們的公眾視線，該書的作者西爾維婭·布朗（Sylvia Browne）於2013年去世。
然而，2020年初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讓這本書《末日》重獲關注。沒人知道這是不是巧合，疫情會不會在10年後捲土重來，但大家都在討論它，甚至很多人真的相信這就是「預言」。
據美國有線電視網（CNN），疫情發生後，這本書在亞馬遜的非虛構排行榜上飆升到了第二名的位置。
《末日》封面
像這樣的末日預言近幾月在網上鋪天蓋地。一股「末日」之風在網絡上興起。
目前，豆瓣網上與「末日」有關、成員超過50人的小組，至少有20個，其中人數最多的「末日準備」小組成立於今年疫情期間，人數已超過1500。
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一批以熱衷救生裝備、酷愛野外生存技巧為標誌的生存主義者，他們不僅各種存糧，甚至開始練習野外求生的技能……
從8年前沸沸揚揚的2012世界末日說，到如今的新冠末日，聽上去如此熟悉的配方，為什麼大家總是買帳？這一現象的背後到底是什麼奇怪的心理？
對恐怖的天然迷戀
美國亞利桑那大學的社會心理學家傑夫·格林伯格（Jeff Greenberg）在一篇相關文章中表示，人類對末日預言的迷戀也可能是因為我們天生就喜歡讓我們感到害怕的東西。
聽上去有點變態又有點犯賤，但這就是人真實的奇妙心理。想想平日裡沉迷於恐怖片的自己，儘管嘴上喊著「好可怕」，拼命用手捂住眼睛，但到了高潮之處，還是會忍不住地把手掌偷偷露出一條縫，眯著眼睛偷瞥一眼，看看那個殺人狂到底有多可怕。
而世界末日，就像是人類幻想中的頂級恐怖片。
心理諮詢師孫濤，曾在科普中國網站中表示，當人們驚恐、害怕時，人體會進入一種「戰鬥或逃跑」反應下的狀態，這是1929年一位叫做懷特·坎農（Walter Cannon）的心理學家所創建的一個心理學名詞，指的當人們受到威脅時，人體會出現一系列的神經和腺體反應來應對突發的威脅，使軀體做好戰鬥或是開溜的準備。
在這個過程中，除了激增的腎上腺素，還有一種叫做多巴胺的荷爾蒙也會隨之增多，這兩種物質讓人們感到興奮和愉悅。一個好的恐怖電影，可以讓你享受緊張過後的愉悅和興奮，讓人既怕又愛，欲罷不能；而一個「好」的世界末日預言，除了會讓人感到恐懼和不安以外，也會讓人產生逃離一切，重新開始的興奮感。
對失控的心理適應
2020年，人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烈地感受到了「不可控」的神秘力量。《2020：毀滅還是烏託邦？》（2012: Extinction or Utopia）一書的作者艾倫·德納勒克（J. Allan Danelek）曾表示，對生活的失控感是人們相信世界末日的主要原因。
1月份爆發的新冠疫情，截至目前仍沒有可用的疫苗，全球仍處於緊張的抗疫狀態之下；3、4月份的非洲蝗災，導致東非地區淪陷，恐陷數百萬人於饑荒；5、6份中國中部發生的超強洪澇災害尚未完全過去；7月初美國正式宣布決定退出世界衛生組織，全球化分崩離析……
不斷前進的歷史齒輪在這一年忽然停滯了，連最基本的生命健康權在今年也成了一大「奢侈品」。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覺得未來沒有希望，這個世界正在以加速度螺旋式下降。
據新浪微博數據，截至目前，#2020好起來#話題閱讀量超66.8億，討論近1513萬；#重啟2020#的閱讀量也達46745.6萬。
相似的場景也曾發生於2012年。當時的瑪雅末日預言堪稱「顯學」，但據《南方周末》2012年的報導，這一說法的背後也是災害在推波助瀾。那一年夏季，洪災席捲了中國、巴基斯坦及多個歐洲國家，其中中國的洪澇災害造成了全國2億人(次)受災，僅次於1991年和1998年；俄羅斯森林大火蔓延，甚至逼近莫斯科；與此同時，地質災害也頻頻造訪地球……
災難或許不完全一樣，但人類對環境失控的恐懼和反應卻是如此相似。
流行文化中的「末日」—— 美麗新世界
另外一大原因或許與流行文化有關。
美國埃默裡大學宗教系主任加裡·拉德曼（Gary Laderman）在接受美國ABC的採訪中表示，有關世界末日的故事在宗教文本和流行文化中尤為盛行。
據《新聞周刊》，世界末日這一概念其實是基督教、猶太教等宗教中的核心概念，甚至末日這一概念的誕生其實早於這些宗教本身。約5000年前，蘇美爾文本《吉爾伽美什史詩》曾描述了一個可怕的場景——一位女神威脅要從冥界復活死者，來統治真實的世界……聽著是不是就很像網飛的劇本？
而在日常的流行文化中，從遊戲到電影作品，世界末日逐漸成為了一種經典設定，其中描繪的末日新世界讓人們給這些預言戴上了一層厚厚的濾鏡，毀滅又有何不可？
《復仇者聯盟4: 終局之戰》中，滅霸雖然作為萬惡的反派出現，但是他所希望的人類滅絕，其實會給地球的生態帶來極大的好處。片子中，美國隊長就告訴黑寡婦說，要是地球上一半的人口消失了，鯨魚們可能又能回到哈德遜河遊泳了。
前段時間剛出續集的《最後生還者》系列遊戲也是如此。在這個殭屍恐怖生存遊戲中，雖然人類已經幾近滅絕，野生長頸鹿卻開始在人類建造的城市裡遊蕩——沒有了人，大自然的美麗還在繼續，人類稱之為家園的地方變得更加具有生機。
如此看來，世界末日，也並沒有那麼恐怖不堪吧？
與十幾年前的「恐怖末日」敘事相比，近幾年興起的「美麗末日」敘事以一種溫和的論調對人類和自然的關係進行了反思。當「人類中心」論受到挑戰之時，末日來臨又有什麼可怕？畢竟地球的主人不可能永遠都是我們。
人類作為這個世界中渺小的一個物種，有太多無能為力的瞬間。面對薛丁格般的未來，相信世界末日的說法是面對生存焦慮的一種釋然，也是我們反思人與自然關係的一個契機。
或許幾年後，再回過頭來看這些沸沸揚揚的末日預言，會覺得荒誕又好笑。但不管此刻的你相信與否，在這個艱難的2020，都要恭喜你：又平安地活過了一天：）
參考文獻：
https://abcnews.go.com/Health/MindMoodNews/21-doomsday-psychology-appeal-armageddon/story?id=13638739
https://www.wbur.org/commonhealth/2012/12/20/apocalypse-psychology
http://www.kepuchina.cn/health/psychology/03/201810/t20181030_761797.shtml
https://www.bbc.com/ukchina/simp/vert-cul-53536576
https://www.cnn.com/2020/03/22/world/doomsday-prophets-coronavirus-blake/index.html
https://www.newsweek.com/doomsday-postpone-again-heres-why-were-obsessed-end-world-according-psychology-670860
https://www.llewellyn.com/journal/article/2058
http://chinese.christianpost.com/news/xin-guan-fei-yan-shi-sheng-jing-li-di-mo-ri-wen-yi.html
https://tech.sina.cn/d/bk/2010-08-19/detail-ichmifpy4741149.d.html?from=wap
來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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