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圍爐 (ID:weilu_flame)
樋口亞美,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2014級學生,中日混血。曾在日本、美國和加拿大長大。在校期間發起中日交流項目 Project Abroad,休學一年希望創辦面向日本年輕讀者的媒體 Là China,旨在傳播炫酷的中國。
在北大,日本留學生是一個不小的團體。這個團體中的大多數帶有中日兩國血統,這決定了他們獨特的身份與成長曆程——混亂的危機感、偶爾被排斥的痛苦和對高度活躍的中國社會的好奇。
他們中有人把促進兩國之間的交流當做自己的夢想,徒手打造溝通橋梁。在民間外交逐漸崛起、傳統政治話語受到民間文化交流挑戰的當下,這樣的新志向令人期待。
樋口亞美創辦的 Project Abroad(簡稱 PA)就是橋梁的雛形之一,它是每年2月舉行的創新型訪日論壇,每年約20名被選拔的北京大學學生代表花費一周左右的時間訪問東京,以參訪企業、高校、社會體驗的方式了解日本社會和前沿的經濟科技發展狀況。此外,亞美還計劃休學一年,專注於製作中日交流平臺 Là China。
李 = 李燕瑩
冷 = 冷君曉
亞美 = 樋口亞美
異國文化是需要交流的
李 | 為什麼想要創辦 Project Abroad 這個中日交流活動?
亞美 | 我的最核心的想法是我希望為更多學生提供機會看到不同文化及價值觀。我自己是在4個不同國家長大,與新的文化接觸之後可以正確的認識自我,從而可以擴大人生的選擇。至於這種形式及主題,學校已有的學術、政治類交流活動比較多,所以我希望創辦一個貼近社會、幫助中日年輕人相互理解的社團。
由於日本的很多社會問題和中國相似,我希望中國學生通過對日本社會的了解,找到應對問題的方法,比如人口老齡化、災害教育等,並且從下一代領導的角度思考怎樣可持續性得解決這些問題。
Project Aboard 2018參與者合影
冷 | Project Abroad 活動中去了很多日本企業,當初選擇這些企業有沒有什麼標準呢?
亞美 | 當初主要是想讓中國學生了解一下日本的創新創業氛圍,所以選擇的時候會比較傾向於由年輕人創立起來的 startup,或創始人第一代發展成獨角獸公司。同時也會選擇對社會有價值的企業,例如Recruit公司旗下的業務重點放在解決日本地方教育資源不平衡的問題,這些企業通過商業來可持續性得解決社會問題。
所有的這些創新企業都是走在日本最前端的,和傳統的日本企業不一樣,不是終身僱傭制,也不是那種固定上班時間且上班時間很長的,而是能很好地平衡員工生活和工作,也給了員工很大的發展空間。日本經濟上個世紀快速發展之後陷入了停滯時期。希望大家看到的是一旦一個國家陷入不景氣狀態怎樣走出這種困境。
李 | 這個交流項目已經辦了兩年了,之後還有打算繼續辦下去嗎?
亞美 | 當然是有的,希望更多的人能了解日本文化和不同的價值觀。真正走進當地,從不同的視角去認識日本,還認識自己。
李 | 那麼是什麼動力支持你繼續辦下去呢?
亞美 | 我最大的動力是當我看到大家對不同文化、價值觀有更深刻的認識,並且價值觀之間產生碰撞之後對他們的人生產生一點點的影響。因為我覺得只有到了一個新的環境下去和別人交流而產生的思想碰撞才能真正認識自我,從而決定人生的選擇。看到同學們都能有所收穫,收穫新的知識、新的觀點、新的思維模式,就是我想繼續辦下去的動力。
亞美在 Project Aboard 承辦企業 DMM 公司
人生要有信仰
冷 | 亞美對於文化交流、思維和價值觀碰撞方面有自己獨特的想法,是因為和自己的經歷有關嗎?作為中日混血兒,而且也在國外讀過書,能具體說下這段經歷和自己的感受嗎?
亞美 | 我幼兒園在美國,小學初中在日本,高中在加拿大。印象比較深的一個故事是高二去了美國參加哈佛大學的夏令營。在那裡和世界各國的同學都有深入的交流,當中認識了一個沙烏地阿拉伯女孩,和她成為了很好的朋友。她和我分享了她的故事,她之前沒有跟男生上過課,來夏令營是第一次。
她覺得外面的世界很新鮮也很多自己沒有經歷過的事情。記得當時她問我有什麼信仰,她說信仰是一個人生活所必需的,可是當時的我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對當時的我來說衝擊也比較大。後來慢慢去思考到底自己生活當中有什麼信仰和信念。
4歲的亞美在美國波士頓幼兒園(左一)
李 | 那後來是怎麼思考信仰、信念這個問題呢?現在有什麼信仰嗎?
亞美 | 與其說是信仰,不如說是生活的原動力吧。我覺得自己很幸運,我知道在這世界上,不可能每個人都能得到和我一樣的東西。周邊的資源呀,選擇的機會呀,家庭的支持等等讓我去經歷了不同的事情。但我後來漸漸發現,其實很多人得不到這些經歷,並非是因為他們不優秀,而是資源和機會不平均。
我希望應該得到的人可以得到良好的資源,更豐富的選擇機會,經濟支持,實現自己想成為的自己。這就是我慢慢找到的原動力了,讓更多人獲得不同的經歷,更多的人生選擇也是我辦 Project Abroad 的一個原因。
兩國交惡時我是誰?
李 | 亞美一直生活在不同的地方,每到一個新的環境會不會有不適應,可以和我們分享一下印象比較深的故事嗎?
亞美 | 小時候在美國我習慣了相對自由的環境。之後在就讀日本的私立初中時非常不適應形式化的規則,如剪短髮、穿校服等。此外,日本的學校氛圍提倡與別人合作協調,人人相同,不鼓勵學生發揮個性。對這樣的環境雖有不滿,但我多少還是學到一點日本人的踏實和謙卑。隨著生活空間的不斷變化,每到一個新的國家,都會思考「我是誰」這樣的問題,有一定的身份模糊吧。
李 | 身份模糊對亞美姐來說確實是一個挑戰,那麼你是如何解決和適應的呢?
亞美 | 我是中日混血,在兩國關係交惡的年份,如2012年在中國爆發的保釣抵制日貨,都讓我困惑不已,我會很難過地想我的身份究竟是什麼。為了尋找答案,我希望浸淫於社會,通過觀察和體驗得知真相,並嘗試促進社會間年輕人的交流和相互理解。我一直覺得,去每個新的地方就要做當地人,把自己當作是這個地方的一份子,交的朋友都是當地人,才能真正融入進去。
冷 | 你認為在與其他國家的人相處時需要注意些什麼?該如何快速融入新的環境,和新的人群相互理解?
亞美 | 雖然我有很強的身份危機感,但我又能快速融入新的環境。我的融入與適應能力經過不斷鍛鍊、不斷嘗試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12歲時我一個人來到加拿大,參加夏令營。想在當地交些朋友,但我發現當地有法國人、中國人的社區,一個日本人也沒有,找不到屬於我的群體,也沒有歸屬感。
因為一個朋友都交不到,我一個人在賓館裡哭,想快點回日本,卻被父親拒絕了。記得父親跟我說「從自己身上找問題,而不是責備環境」,是我從這次經歷中得到的教訓。很多時候,我們不能選擇環境,不能埋怨外界環境,難以融入新環境是因為自己沒有去調整。
如果自己不行動,就不能說是外界環境的問題了。所以,我們一定要以開放的心態面對陌生環境,面對全新的文化和人群,要學著像當地人一樣生活。
亞美和加拿大的高中朋友
我有一個北大情結
李 | 為什麼決定來北大讀書?
亞美 | 主要有三個原因吧。2011年的時候來到中國旅遊,當時挺震驚的,因為那時的中國和我小時候了解的完全不同,可能是因為北京舉辦了奧運會等等不同的國際賽事,國際化程度迅速提高。
我意識到自己作為中日混血兒對中國的事情一無所知,十分慚愧,甚至責怪自己為什麼沒有很好地認識到中國的發展,所以想多了解中國。第二個原因是我自己對政治比較感興趣,中國、日本還有美國的政治制度都不太一樣,我覺得政治對整個國家的發展影響很大,而認識中國政治最好的方法是來到中國學習,也只有來到中國才能認識最真實的中國。
還有一個原因就比較私人了,我爸爸和姐姐都在北大念書,可能有一定的北大情結吧哈哈。
李 | 在北大最大的收穫是什麼?
亞美 | 我很喜歡和別人交流,最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了很好的中國朋友,和他們交流的過程是很寶貴的經歷。曾經參加過國合記者團,接待日本來訪者,例如公司老闆,政治官員等等,算是擔當了中日文化交流大使。
另外,組織 Project Abroad 是一段很難忘的經歷。這個項目和學生會國際交流部合作,部長幫了我很多忙,也是和學生會一起的努力,才使這個項目順利進行。北大是個很自由的地方,也是一個有利於文化交流的地方。
未來希望更深入了解中國
冷 | 亞美未來有什麼計劃嗎?在促進青少年文化交流方面打算做哪些努力呢?
亞美 | 最近我決定休學一年,專心做一個新媒體叫Là China,向日本傳達90後視角的炫酷中國。因為在日本有的關於中國的信息都偏官方的,比如關於一些領導人或阿里巴巴等。
缺乏偏民間的中國青年是怎麼思考怎麼生活的這種信息。還有想與 Project Abroad 結合起來,給中國青年提供在國外體驗式的生活,目的是幫助年輕人在不同文化的交流中發現自己。我自己的經驗也是,通過 Project Abroad 也是真的相信在與不同價值觀的碰撞中找到自己從而擴大人生的可能性。如果有感興趣的同學和我們一起做,隨時聯繫我哦~
李 | 其實中國年輕人也未必很了解日本的,中日雙方都存在信息不對稱的問題,那麼亞美怎麼看中日關係呢?
亞美 | 我自己還是比較樂觀的,畢竟我們中日的未來掌握在年輕一代人的手上,我們的很大價值觀和上一代不一樣了,我相信中日雙方大多數民眾都想保持良好關係,這對雙方都有利,但需要兩個國家的年輕人努力,更加全面地了解,更加深入地交流。
後記
就在全球化成為不可逆轉的趨勢之時,我們需要意識到自己作為世界公民的責任。用自己的眼和腳丈量陌生的國家和文明,需要以開放的心態去了解、互動、貢獻。「國際一流」不是什麼宣傳口號,而是一步一個腳印、踏實創造出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