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歐巴馬的弟弟是誰?
A. 奧巴牛 B. 奧巴羊 C. ……
網絡段子只是開個玩笑。歐巴馬的弟弟真名馬克·歐巴馬·狄善九。他究竟是誰?在新出版的自傳《走出肯亞——一個人和一個家族的奮鬥》中,馬克把自己呈現給中國讀者。
作者:薛豔雯
出生於肯亞、求學於美國、現居於中國的馬克·歐巴馬·狄善九,自稱是「世界公民」。
這位黑白混血兒擁有一個「聯合國」式的多元文化家族:祖父奧尼安戈•海珊•歐巴馬從肯亞偏遠山村走上兩次世界大戰前線,後皈依伊斯蘭教;父親老巴拉克•歐巴馬是肯亞首批留學美國的哈佛大學學生;母親露絲·貝克是祖籍立陶宛的猶太裔美國人;同父異母哥哥小巴拉克·歐巴馬是美國首任非裔總統;而他的太太劉雪華則是中國河南人。
他的技能也是多面的:美國布朗大學理科學士、史丹福大學物理學碩士、埃默裡大學工商管理學碩士、鋼琴家、商人、慈善工作者、作家,甚至是中國書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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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各種考慮,他一開始是不願意自稱「歐巴馬弟弟」的。但這畢竟是一個事實。很多人都問他,作為美國總統的弟弟是什麼感覺?他的回答始終是——「我就是我。」讓人想起一句歌詞: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他身上似乎背負了太多標籤,也正是這一個個標籤,組成了這一個獨特的馬克。
馬克與巴拉克在得州首府奧斯汀合影,其他兩人是馬克同母異父的弟弟約瑟夫及其妻子。
歐巴馬弟弟:「天涯咫尺」的手足情
面前的馬克,額頭繫著一條頗具異域風情的頭帶。一雙手很大,拍照時總是標誌式地豎起大拇指。馬克笑容可掬,與他身為美國總統的兄長那張為人熟知的臉有種難以言明的相似。
與美國總統既深厚又複雜的手足情誼,恐怕是很多讀者希望通過他的自傳得以窺探之處。馬克書中細述了與總統哥哥多年來的交往:1988年兄弟倆在肯亞故鄉首次會面,2008年歐巴馬競選期間趕赴得州與哥哥恢復聯繫,2009年初歐巴馬就職典禮周在白宮聚首,2009年冬歐巴馬訪華時在北京會面……
在競選期間,馬克贈送巴拉克的書法條幅上「天涯咫尺」這四個字,正是兄弟間情誼的寫照。
2008年巴拉克·歐巴馬競選美國總統期間,馬克去美國奧斯汀為哥哥助威,送給哥哥一幅字。
馬克在書中坦陳,他一開始並不喜歡這個來自美國的哥哥。「第一次見面我就叫他『BO』,」他說,哥哥的突然到訪讓他「驚慌失措」,關於父親家暴的童年記憶一下湧上心頭。年輕自負的他更是因為哥哥考上了他一直夢想卻未能如願的哈佛大學被擊垮了自信,因而「懷有怒氣」。
不過,弟弟誠懇地反思:這一切都是因為同樣是混血兒、同樣成長於破碎家庭的兄弟間有太多的不一樣,如果說「內心更像黑人」的巴拉克是想來非洲尋根,那麼內心更像白人的馬克則一心要尋找在美國的根。
直到歐巴馬宣布參加美國總統競選,目睹哥哥團隊如何慢慢驅散美國人心頭憂懼的馬克才逐漸將怒氣變為自豪,開始承認「我們是由看不見的紐帶聯結在一起的同胞手足」。
馬克與弟弟戴維小時候在肯亞與同父異母的哥哥姐姐一起。
家暴受害者:願意沾總統哥哥的光呼籲社會關注
如果說作為歐巴馬弟弟,有什麼地方沾了總統哥哥的光,那就是在為了引起大家對家庭暴力問題的關註上。
「如果不是發生在歐巴馬的家族,人們不會注意到家庭暴力等社會問題,」馬克說,「據統計,世界上約30%的家庭存在暴力問題。正因為我是歐巴馬弟弟,我想藉助『歐巴馬』這一名字,借著這個影響力去跟大家談論這些問題。我願意在這個層面上沾哥哥的光。」
馬克的新書以及首部半自傳體小說《從奈洛比到深圳》都揭露了他與歐巴馬總統的生父老巴拉克·歐巴馬的家庭暴力行為,引起強烈的輿論反響。馬克也深覺哥哥為此與他生分了。
馬克小時候與父母的合影,母親懷裡抱著弟弟戴維。戴維長大後出車禍身亡。
「我在寫第一本書的時候,寫完家暴的部分後,我在廚房流著淚跟太太雪華說,『我的家人看到這本書一定會恨我的』,」他說,「但是我不得不把這些事情說出來,因為社會對家暴的關注很重要。我希望告訴大家,即使是美國總統的家族,也存在家暴問題,但最後我們都很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很多人都不願意談論這個問題,但我覺得這是個關乎人的尊嚴的問題,必須要有一個切實有效的方法來跟大家溝通交流。」他表示。
「很多人在談論家暴時都是用很籠統的語言。包括巴拉克也是這樣,他會說,『我的父親有些問題。』但這個問題到底是什麼?我覺得細節才是真實的,是重要的。通過這本書,我希望把一些隱藏起來的細節展現給大家,幫助大家解決問題。」
他表示,希望世界上更多飽受家暴之苦的孩子在讀到這本書後,能夠得到啟發,能夠像歐巴馬家族的人一樣,依然敢於追求自己的夢想。
2009年歐巴馬總統就職典禮周,馬克與莎拉奶奶及其他親戚在美國相聚。
馬克認為,無論哥哥是不是美國總統,他依然是他;但他和總統哥哥分別完成了作為兒子的兩種不同角色,「我的哥哥完成了我爸爸的夢想,而我則是改正他的錯誤。」
《走出肯亞——一個人和一個家族的奮鬥》一書的責編王瑞琴認為,以書觀人,馬克是勇敢的、坦誠的。「通過這本書,他在全世界面前,把他童年目睹家暴的經歷、早年因為年輕浮躁的失檢行為,都說了出來,這是需要勇氣的。從這個意義上說,他戰勝了自己。這本自傳也是他的個人救贖。」
馬克與家庭成員在歐巴馬總統就職典禮上
「世界公民」:希望多元文化解決世界衝突
黑人、白人、黃種人;伊斯蘭教、基督教、猶太教;非洲、歐洲、美洲、亞洲……各種膚色、宗教、民族和國家,歐巴馬家族就像一個「小小聯合國」,而馬克則自稱「世界公民」。
「我覺得我們家族非常支持多元文化。倡導多元文化對當今世界很重要,」他說,「現在世界上有很多衝突,有的是因為膚色,有的是因為宗教,有的是因為文化,我希望通過我們家族的故事,傳遞這個信息。」
「21世紀是多種文明多元共生的世紀。這個世界上有基督教文明,有東方文明、印度文明、伊斯蘭文明……面對問題和衝突,人們應該逐漸學會相互理解、相互包容,這個世界才能和平發展,」馬克兩本書的譯者韓慧強先生說。
在這個意義上,「歐巴馬家族實在是一個標本。東方、西方和非洲,不同的文明、不同的歷史相互交融,這實在是我們應該看到、應該理解的世界文明的形式,」韓慧強說。
馬克的新書《走出肯亞》封面
中國女婿:東方國度的愛、夢想與自由
旅居中國14年,深圳成了馬克第三個家。
「9·11」事件後,這位美國人產生了對東方的嚮往。他隻身來到深圳,尋找新的人生道路。
南方蓬勃發展的經濟環境讓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事業,創立了一家商業諮詢公司,為在非洲、亞洲和美國投資的商家提供信息服務。
中國有句老話:「先立業後成家。」不久,他邂逅了來自河南的劉雪華。兩人相愛並於2008年成婚。
馬克與妻子雪華在北京瑞吉酒店與巴拉克合影。
成了「中國女婿」,這個「老外」學會了中文,有了中文名字「狄馬克」,也愛上了中國文化。在他的書中,《紅樓夢》、《論語》、中國詩詞、諺語俗語等隨處可見。酷嗜中國書法的他還在新書發布會上露了一手,將一幅草書「百計千心」送給現場讀者。
如今,這位作家正在撰寫一部有關唐朝詩人李商隱的書,向西方介紹這位「中國的卡夫卡」。「這部論著將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我對李商隱600多首詩的英文翻譯和解讀,另一部分是我從李商隱的詩中得到啟發靈感而寫成的故事,比如李商隱從唐朝穿越到今天的深圳,會發生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馬克在新書發布會上表演中國書法。 冬磊 攝
但真正讓這位曾經迷途的美國人找回自我的是中國人的愛和善良。這位酷愛鋼琴的音樂人一直致力於扶助孤兒的工作,最近還創辦了慈善基金會。他的「Piano+1」項目為中國的孤兒院和貧困學校送去鋼琴和音樂教師。上月,他給四川的6所學校5000多名學生送去6架鋼琴。
「音樂有助於培養他們的自信心,」他說,「這也是我外婆生前最愛做的事情。她常常見到小孩,就會拉住對方問,『你想學鋼琴嗎?』」
馬克還建立了「寫信計劃」,讓中國的孤兒和肯亞的愛滋病兒童互相通信,互相鼓勵,分享童年。
「慈善事業使我獲得了救贖。」他在書中寫道,「深圳慷慨地給了我這個新的人生起點。」
「追求自由是很『美國式』的事情,而我來到中國後覺得心靈更自由了,」他說,「在中國,我變得更像『美國人』。」
馬克自傳《走出肯亞》摘錄:
馬克在新書發布會上 冬磊 攝
有時,在記憶的蔭翳裡,或者說在時光的那些模糊地帶,某個家族成員的臉就移花接木,錯搭在我的脖子上了。太容易弄混了,你很難搞清這雜湊的傢伙頭在哪兒,腳在哪兒。
母親和我都長著大鼻子。我哥哥歐巴馬總統則有兩隻扇風耳。父親長著一雙大手。家族中所有成員都有種朝極端處賣勁的傾向,某些器官大到足以惹人注目的程度,只是還不至變得醜陋而已。
妻子和我剛剛抵達北京的瑞吉酒店,巴拉克也正好趕來迎接。我們經過安檢,來到樓上某處一個小小的接待室立定。屋內裝飾著佩斯利渦旋紋壁紙,家具屬綠與猩紅兩色的法蘭西擬古式樣。在白色的壁爐上方,懸掛了一幅現代氣味十足的丙烯酸繪畫,很像沒聚焦的照片。長絨沙發和硬背椅隨意擺放著,整個房間給人一種混雜的感覺,既像辦公室,又像是一戶人家的起居室。房間裡各處的檯燈灰暗不明,領事館人員進進出出,一個個像無聲的魅影,益發給這個防守嚴密的會面地點增添了某種難以言狀的神秘感。
聽到背後有個聲響,我轉過身去,只見門口站著個人,影子被走廊上明亮的燈光投射進來,我一眼就認出了這個長著一對永遠向外張著的大老鼠耳朵的傢伙的輪廓。他走到屋內光亮處,我才看清了他那張沉毅的嚴肅的臉。比起上次見到他時——那是在他就職周期間——臉上的皺紋明顯加深了。我突然覺得有些手足無措。我見到了哥哥,身為美國總統的巴拉克•歐巴馬。
在就職典禮周,他曾向我許諾:「我會在中國跟你們夫婦見面的。」
直至在北京與巴拉克會面,我才真正把他視為美國總統;而在此前,我一直將他視作我的兄長——他確實比我高些,也大一些,但仍舊只是兄長,別無其他。他進門後見到我,本能地伸出手。剎那間,我感到情感上受到了傷害,我擁抱了他,他也默默無言地擁抱了我。我嗅到了一絲香菸味,知道儘管他本人和米歇爾都做了最大努力,可如今又破戒了。就在我們相互擁抱的當兒,他原本可以問我一些什麼,我原本也十分樂意回答他的問話;在從前的幾十年間,這最終成了我倆共同享有的親密時刻。1988年夏天那次我們在肯亞會面,在對待我們共同的成長經歷和我們共同的父親老巴拉克•歐巴馬的問題上,他那具有律師式的理性及頗具人類學的探究的目光裡有著某種冷酷與詰責的意味。
「我真想知道巴拉克現在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出版《從奈洛比到深圳》一書時,一位朋友這麼說了一句。
如今,連姐姐奧瑪也跟我生分了,就因為我在書裡公開談論那位習性不良的父親,而她一直將父親當作偶像來崇拜。在見到小巴拉克時,她對家中的暴力事件幾乎隻字未提。
我想,我所能期待的最佳狀況,就是他對我和姐姐奧瑪之間發生的爭吵充耳不聞;至於最壞的情況嘛,他或許就此再不搭理我了。
哥哥究竟會怎麼想?
「你近來怎麼樣,馬克?」他問。我更仔細地審視著他的臉。他的粗糙的皮膚略帶些黃色,儘管那皮膚下包裹著的一團火焰幾乎馬上就要噴湧而出。他的兩眼顯露出些許混雜的神情,既厭倦又屈從,正像一個人深知這副擔子的重量——這需要他時刻保持警覺與責任感,既沒法迴避,又從沒個歇息。
「馬馬虎虎,夥計。」我真不知說什麼好,就隨口應了一句。他穿著一套不錯的西裝,是那種漂亮的略帶點銀光色調的海軍藍。我仔仔細細把他通身上下打量個遍:每一個針腳都那麼清晰可辨,每一道褶襉都熨熨帖帖。他的左頰上有一道青腫,是不巧被電動剃鬚刀剮了一下留下的。他上裝的翻領上端端正正別了一枚有國旗標誌的領針,位置恰好與那條色調鮮明的藍白點領帶打結處平齊。
他的那句話又在耳邊響起:「我會在中國跟你們夫婦見面的,只是不能在深圳。他們不會讓我跟你們一同進餐的。」
哥哥信守了諾言。可他的心思在別處,或者說恰如某人此時已忙得焦頭爛額。他貪婪地吞下一杯茶,然後是第二杯、第三杯;每吞下一杯,意興也就減一分。我或許是他的第一百杯茶,而在這一年之中肚子早已灌得溜圓,遠遠超過了他的想望。
整個會面期間,巴拉克只微笑了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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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選期間,我們曾見過幾次面,一次在德克薩斯州首府奧斯汀,我精心挑選了一幅自己書寫的條幅贈給他:
天涯咫尺
如今,在北京的這間屋內,哥哥與我近在咫尺,然而兩顆心又相距得如此遙遠。我原還希望聊一聊老歐巴馬;或許,在交談中對我們這兩個同父異母的兒子為何竟走上如此不同的生活道路會有相當的理解。
文中圖片均由人民文學出版社提供
編輯:袁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