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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婧正批改著昨天收上來的歷史試卷，主任這時走進來，問了一句：「小文在嗎？」
文婧趕忙應一聲，站起來，主任帶著一個長相清秀的男生向她走來，走到跟前，文婧發現男生長得很高，看她時明顯地低下頭來。
主任介紹說：「這是新來的實習老師，叫陳燁，你就帶帶他，讓他跟著你學習了。」
陳燁衝文婧笑笑，打了個招呼。
前幾天就在說學校要來一個實習老師，大家都不想帶，覺得麻煩，文婧也是一樣的想法。
她也不過才工作了幾年，自己還在累積經驗，更何況今年做了班主任，一大堆事情要處理，現在給她塞一個新人，不是忙上加忙嗎？可她也不好拒絕，畢竟主任都這樣安排了。
文婧把自己亂糟糟的桌子整理了，理出一半給陳燁，讓他坐到她對面辦公。辦公室裡的其他老師對陳燁很好奇，問他今年多大了，讀哪個大學，陳燁都一一回應，文婧才知道原來他是大四的準畢業生。
大四根本還是小孩一個嘛，她想起自己大四那年實習，被分到跟一個教齡30年的老教師，那老師兇得很，沒給過她一個好臉色。
她還得給他斟茶倒水，批改作業，常常忙得凌晨兩三點才能合眼，想起那段慘痛經歷，文婧便覺得自己得待陳燁好一點，不能讓這樣的欺生事件延續下去。
隔壁班的班主任嚇陳燁：「看你長得這麼年輕，一點威嚴都沒有，小心被學生欺負啊，現在的孩子都頑皮得很。」
陳燁笑笑沒說話，但文婧看出他是有點緊張的。於是她小聲安慰他：「別擔心，我們班學生都很乖的，不會欺負你的。」其實她剛剛才被一個不認真上課的學生氣得躲廁所裡抹淚。
那個學生叫李海生，是個有名的槓頭，曾跟人打架被記了大過，讓家長帶回去教育一周，一周後來上學，還是一副不服管教的模樣，老師看到他都頭疼，都不想跟他對上，說過他幾回，後來只要他不太過分，在課堂上睡覺搞小動作這些就都當看不見了。
文婧希望能發現他身上的優點，鼓勵他往正途上走，但與他交鋒幾個回合後，也不免有些氣餒。
那孩子像個刺蝟一樣，誰走近他都要被刺傷。早上上課，他自己不好好聽也就算了，還不停去拉前面女生的頭髮，文婧說了他幾句，他直接摔椅子走人了，一點尊重都不給她。
文婧想起這件事，也不免嘆氣。她找了本新的初一歷史課本給陳燁，讓他先自己看著，她也實在不知道該讓他幹嘛好了。
陳燁就看起課本來，文婧繼續批改試卷，兩人默默無言，上課鈴打響，有課的老師都去上課了，等課的老師都在發困。
文婧收到男友建明的消息，跟她約晚上吃飯的時間，文婧有些為難，因為她晚自習得看班。文婧便回個信息，想跟他約宵夜，男友發了個無奈的表情過來，但也還是答應了。
文婧笑笑，收好手機。她也覺察到自己這段時間太忙了，冷落了建明，她想著得抽個空好好陪陪他才行。
她和建明是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識的，朋友原本打算介紹另一個男生給她認識，結果那個男生沒來，她和建明倒是聊得很投契，互相交換了聯繫方式。
今年是他們交往的第三年了，無論是他家，還是文婧家，都開始催婚催生了。
坐文婧旁邊無所事事的地理老師見文婧笑得甜蜜，便忍不住打趣她：「晚上有約會吧文老師？」
文婧笑說：「哪有時間約會，晚上還要來看班呢，只能跟男朋友吃宵夜了。」
陳燁聽了，便說：「我可以替你看班啊！」
文婧看他一眼，說：「你連班上學生長什麼樣都還沒見過呢。」
「不就是點個名，確保沒人缺席就行了嗎？有什麼難的？」
地理老師也攛掇著說：「就是就是，讓小陳替替你，你都多久沒跟男朋友約會了？別擔心，小陳不行，不是還有我幫襯著嗎？我今晚要守你隔壁班。」
文婧看他倆這麼熱情，也動了心思，「陳燁你真的沒問題？你才剛來，還不熟悉學校的事情呢。」
陳燁和地理老師又是一通保證，文婧這才答應了，開心地去跟建明說這個消息，兩人約好去吃西餐，然後手牽手去壓馬路。
下午上歷史課，文婧帶著陳燁進教室，將他介紹給班上的學生，學生們都表現得很興奮，跟陳燁問長問短，不把陳燁當老師，倒把他當大哥了。
文婧本來還擔心陳燁會融入不了班集體，但沒想到他很快和學生打成了一片，大家都爭著加他微信，男同學還跟他約好傍晚吃完飯一起打球。
文婧自己倒有點失寵的感覺，想當初她剛來學校時也是這樣的待遇，她去辦公室報到的時候，經過教室，學生都好奇地從窗裡探頭出來看她，誇她長得好看。沒想到她現在已是明日黃花啦，她自嘲一笑。
晚上文婧打車去跟建明約好的餐廳，建明先到了，他穿著白T，外搭一件白襯衫，戴一副眼鏡，斯斯文文坐在那裡，文婧一看到他就先笑了，歡歡喜喜向他走過去。
兩人邊吃邊聊些瑣事，雖然兩人還是如往常那樣說說笑笑，但文婧能感受到建明有心事。
甜點送上來了，建明不吃，反而看著她，文婧用叉子挖著黑森林蛋糕，然後看到了藏在裡面的戒指，文婧一愣，看向建明，建明衝她笑起來，可她不笑，她不但不覺得開心，反而覺得現在求婚對於她來說是一種負擔。
「建明，我們聊過的，我現在還不想結婚，你也答應了，讓我再自由幾年，不是嗎？」
「今年是我們交往的第三年了，我們的感情很穩定，我們相處得也很好，結婚並不會讓你不自由，我保證一切都跟現在一樣，好嗎？」
文婧搖搖頭，「你知道婚姻不是為了讓我們自由才存在的，我們結婚，必定得犧牲我們擁有的一小部分自由，而也許我得犧牲更多。
我不是不想結婚，只是我還沒有想好，要怎麼面對你的家庭，要怎麼建立我們自己的家庭，跨出這一步對於我來說是很難的，為什麼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呢？」
「文婧，我三十一歲了，我想結婚，想有個孩子了。加上這次，我一共跟你求了五次婚了，這會是最後一次，文婧，你懂我意思嗎？」
文婧垂下頭，眼淚不受控地流出，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低聲說：「那我不該再耽誤你。」做出這個決定是很難的，並不如她拿包走人時那樣瀟灑，她的心早碎了。
原本約好一起壓馬路，現在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在街上邊哭邊走了，從餐廳走回她家起碼得兩個小時，但那天她不覺得累，就這麼渾渾噩噩走著，她清楚自己失去了什麼，也清楚知道失去只因她不想挽留。
路上聽到有人喊她：「文老師。」聲音被風破開，碎在空氣中，悠悠送進她耳朵裡，她沒能反應過來，直到陳燁拉住滿臉淚痕的她。
她仰起頭去看陳燁，渙散的視線漸漸聚焦在他臉上，陳燁問：「你沒事吧？怎麼一個人在路上走？你男朋友呢？」
文婧搖搖頭，「沒有男朋友了，分手了。」
陳燁看她落寞的樣子，心有不忍，「走吧，我送你回家。」
文婧愣愣地讓他拉著走，坐到他的電瓶車後面，她笑說：「你這電瓶車粉粉嫩嫩挺可愛的。」車頭還插著個小風車。
陳燁不好意思地回說：「是我妹妹的車，我先拿來湊合用。」
文婧漸漸冷靜下來，接受了分手的事實。她想自己也太沒用了，都奔三的人了，心理承受能力也並沒有增強多少，分了手還是會這樣失魂落魄，找不著北。
陳燁把文婧送到家樓下，臨走還不放心她：「文老師，你要是不開心想喝酒，可以找我，可別自己一個人亂走，大晚上的太危險了。」
文婧應下，笑著趕他走，「行了你個小屁孩，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陳燁調轉車頭，臨走前回頭衝她喊：「文老師，我早成年了，不是小屁孩了！」
2
陳燁漸漸熟悉工作後，文婧也讓他幫忙改作業和試卷，晚自習她要坐班的話，他也會陪著一起，不過他往往是吵鬧的源頭，他一往教室探頭，幾個開朗愛鬧的學生就喊他。
李海生說去上廁所，去了許久也沒回來，文婧便懷疑他又躲廁所抽菸去了，她想著自己不好進男廁所，打算叫陳燁去看看，不料陳燁不在辦公室，不知跑哪裡去了。
她只好自己往男廁去，遠遠看見男廁外的走廊上，站著兩個人，菸頭忽明忽暗。她走近些，聽到陳燁和李海生在聊天。
李海生沒大沒小地直呼陳燁的名字，陳燁也不在意，李海生說：「我反正碰書就困，不是念書的材料，來學校純粹是混時間。」
陳燁說：「那你可太辜負文老師待你的一番苦心啦，成績好壞不是問題，問題是你的態度得端正，好歹學著尊重一下人。」
李海生吸一口煙，沒說話。
文婧沒再聽下去，悄悄往回走，她想她這時候要是上去把那兩人的煙掐滅，義正言辭地教訓他們一頓，那可太討厭了。
她想她給李海生講了那麼多大道理都沒用，師生間總歸是有隔閡，不可能像朋友那樣交換心事，她對陳燁抱有希望，也許他能好好引導一下李海生，用看起來偏門的方法。
下了晚自習，文婧收拾了東西和陳燁一起下樓，他去車棚取車，她就在外面等他，前幾天她的電瓶車壞掉了，修也修不好，就給報廢了，她還沒時間去買新車，這幾天都是搭陳燁的順風車。
回家路上，文婧把剛才撞見他和李海生聊天的事說了，陳燁說：「其實李海生這孩子本質不差，就是心裡有不滿，怨他爸媽工作忙不會關心他，我看我們改天安排一次家訪，跟他爸媽聊聊。」
文婧同意他說的，答應會積極聯繫李海生的父母。
車開到文婧家樓下，兩人道別。文婧開門進去，在等電梯的時候，收到了一條來自建明的信息，他說他要結婚了，給她寄了請柬，希望她到時能來參加。
文婧愣愣看著這條信息，電梯門開了也不知道，直到裡面的人問她到底上不上樓，她才醒過來，連連道歉，進了電梯。
她看著電梯上自己的倒影發呆，時間一晃，原來他們已分手兩個多月了，這兩個多月是她工作最忙的階段，其實工作量還跟平時一樣，她只是不停給自己找事做罷了。
這個方法是很奏效的，她在工作的麻痺下，已感受不到分手時那種撕裂的心痛了，可今晚收到這條信息，又把她帶回那個情緒裡。
第二天周六，她收到了建明的婚禮請柬，她拿著那張輕飄飄的卡片，丟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終她把卡片留在家裡，她自己出去了。
她叫了陳燁陪她去買車，但她剛給他發完微信就後悔了，其實她自己一個人就搞得定，幹嘛麻煩別人呀。
她一把發出的信息撤回，陳燁就馬上打電話過來，問她：「幹嘛撤回消息？」
她沒料到他會這麼快看到，覺得有點丟臉，「我想想覺得挺麻煩你的，好不容易放假了，我還要佔用你的時間，太可惡了哈哈。」
「沒事，我有空，你等著我來接你。」
文婧在門口等了沒一會兒，陳燁就來了，眼睛還腫著，像沒睡醒，文婧更覺得不好意思了，還想說幾句道歉話，陳燁像料到她要說什麼似的，搶先一步說：「沒關係，反正我也是待在家沒事做，待會兒你請我吃飯就行。」
「那肯定呀！」文婧笑起來，鬆了一口氣。
兩人逛了幾家車行，買下車，文婧正準備請陳燁去大吃一頓，這時接到她小叔打來的電話，小叔說剛去了她爸媽家吃飯，待會兒去辦事要經過她家，就給她打包了文媽媽的拿手好菜，讓她哪兒也別去，在家裡等著。小叔說完，不由分說地掛了電話。
文婧為難地把事情跟陳燁說了，「要是你不嫌棄，就來我家嘗嘗我媽做的菜吧？我爺爺退休以前是餐館的大廚，我媽做飯的手藝得他真傳，保證好吃。」
陳燁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
兩人往文婧家去，剛到小區門口，就碰到了小叔，小叔把幾個大飯盒交給文婧，看她身邊站著個陳燁，就把她拉到一邊小聲問：「不是上回帶家去的那個了？」
文婧苦笑，「不是啊，這是我同事，今天過來幫我個忙。」
小叔「呵呵」笑起來，「還以為是你新找的小男友呢。」
送走小叔，文婧帶陳燁上樓，一開門，文婧看到自己滿屋亂糟糟的，趕忙進去亂收拾一通。陳燁看到桌上那顯眼的紅貼，隨口問道：「你有朋友要結婚啊？」
文婧把請柬連同髒衣服一起扔進髒衣簍裡，笑笑說：「我前男友。」
陳燁識趣地不再問下去，幫著文婧把飯盒裡的飯菜拿出來，菜色很豐富，有三杯雞、燉豬蹄、韭菜餃子和一個西紅柿炒雞蛋。
吃飯的時候，文婧一直想起那張請柬，她猶豫地看看陳燁，看他正心無旁騖地啃著豬蹄，單純又無辜的樣子，她試探性地問他：「哎，要不你陪我去參加婚禮吧？」
陳燁嗆了一下，不停咳嗽起來，文婧趕忙給他拍背，給他餵水，「你吃慢點啊，我又不跟你搶。」
陳燁喝了口水，說：「你帶我去參加你前男友的婚禮啊？那到時候你怎麼介紹我？同事？還是遠房表弟之類的？」
「男朋友？」文婧心虛地偷眼看他，「我一個人去可太輸陣了。」
陳燁忍著笑，說：「也是，大家同事一場，這點小忙我還能不幫你嗎？我吃點虧沒事。」
文婧瞪他一眼，「放心，我不會讓你吃虧的，算我欠你個人情。」
找陳燁假扮自己男朋友，實在是個很幼稚的舉動，文婧自己也知道，覺得實在很無謂，反正是和平分手，大大方方去祝福就挺好。
但真到了婚禮現場，文婧開始慶幸自己帶了陳燁過來，身邊有個人陪著，她不至於太怯場，而且還是個帥哥。
建明的父母在門口迎接客人，文婧和他們打了個照面，互相都覺得尷尬，匆匆寒暄幾句，文婧就進去找自己的位置了。
文婧這一桌都是她和建明共同的朋友，大家都清楚她和建明的事，說起話來就顯得小心翼翼，大家都放不開，氣氛很憋悶。
自分手後，文婧和建明再沒深入地聊過天，這回也沒有，兩人只是在新人敬酒時打了個照面，互相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文婧沒在現場待太久，和新人碰過杯後她就和陳燁走了，他們搭電梯下到一樓大廳，文婧覺得走不動了，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休息。
她的手和腳都在發顫，雖然極力地去壓抑悲傷，但悲傷好像通過別的途徑還是發洩了出來。
「我們才分手兩個月啊，他就找了別人結婚，這算什麼？玩兒似的。」文婧冷笑一下。
陳燁嘆口氣，拍拍她的腦袋，「兩個月足夠發生很多事啦，有人兩天就改變。」
文婧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無力地說：「再陪我坐一會兒吧，我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就好……」
前男友結婚寄來請柬，我帶帥哥撐場面，不想收穫新男友一枚。
3
文婧一直是往前走的，她從不讓自己滯留在某地，沉浸在軟弱的情緒裡。建明結婚的事無疑是給她帶來了巨大的衝擊的，但她仍然不停留，帶著傷也大步走出了這塊傷心地。
每天的工作都差不多，上課、下課、備課，但她喜歡圍繞著工作忙得團團轉的自己，她也逐漸認清，愛情對於她來說其實是沒那麼重要的，建明想要的那個家，她是無法給予的。
文婧同李海生的父母聯繫了幾次，但他們實在太忙，都敲不定見面的時間，每次打電話過去，他們都是在外地出差，家裡只剩保姆和李海生。
再見李海生，就不免對他更多了幾分同情，但他那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讓文婧不敢隨意靠近，倒是陳燁和他關係處得不錯，文婧有時看見他們有說有笑。
這晚李海生沒有來上晚自習，文婧打到他家，保姆說他早就出門了。文婧的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她叫幾個平時和李海生關係不錯的男生到辦公室去問話，這群男生開始還守兄弟義氣，個個抿緊嘴不肯說，但到底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孩子，禁不住審問，也漸漸松嘴了。原來李海生惹到了校外的流氓，那些流氓讓李海生今晚去跟他們做個了結。
文婧聽了簡直氣得要死，她拜託了隔壁班的班主任幫她看班，自己拿著手機匆匆出去了。
她原想給陳燁打個電話，但想想還是算了，她打算先去看看情況，再做打算。陳燁實習期快結束了，這幾天文婧都讓他待在家裡好好準備公開課，她覺得還是不要打擾他的好。
文婧打車去了那幾個男生告訴她的地址，離學校不遠，坐車也就五分鐘左右。
這邊是一條頗受年輕人青睞的商業街，有大大小小的奶茶店和網吧，文婧看到幾個把頭髮染得紅紅綠綠的男女聚在一個網吧門口抽菸，文婧往他們那裡看了看，沒看到李海生。
這時因為是上課時間，街上沒什麼人，店家生意都顯得挺冷清，文婧很少到這邊來，不太熟路，不知道李海生和那些糾纏他的流氓會去哪裡「了結」。
她只能沿著路東張西望，走近一條小巷時，她聽到裡面傳出吵鬧的人聲，笑聲裡夾雜了難聽的粗話，她的心緊了緊，伸個腦袋悄悄往裡看時，看到了躺在地上滿臉是血的李海生，旁邊還有幾個人在踹他，讓他別裝死。
文婧的腦袋一下子炸了，她匆匆給陳燁發了個位置，讓他快過來，也來不及解釋更多，就衝了出去，也想不起自己能力多麼有限了，她的學生——才十一歲的男孩，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她怎麼能不慌呢？
「你們快住手！」她護住李海生，不讓他們再打他，她蹲下來去察看他的傷，聽到他還能哼哼唧唧地喊疼，她的心鬆了松。
文婧掏出手機想叫救護車，卻被那幫流氓一把奪走，這些流氓看起來年紀也不大，一臉稚嫩，表情卻那麼兇惡，說出口的話更是難聽至極。
「哪裡來的八婆？長得還不賴。喂，是不是你女朋友啊？」一個黃毛對著李海生喊，說話間又踢了李海生一腳。
文婧被五六個男生圍在中間，心突突跳起來，好像才知道害怕似的。她雙手握成拳，指甲狠狠嵌入肉裡，疼痛讓她清醒了一些，也冷靜了一些，她說：「我是李海生的班主任，他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們，你們跟我說，不要為難他。」
人群裡爆發出笑聲，一個說：「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班主任了！」
一個燙了玉米燙的女生伸手拽住文婧的馬尾，用清脆的聲音說：「別跟她廢話了，真看不慣她這副樣子！」說著抽了文婧兩個耳光。
文婧當時就疼得掉眼淚了，自然又被取笑一番。她伸手想去奪回她的手機，被那個黃毛躲過，她自己撲倒在地上，一隻腳踩在她背上，她掙扎著回頭去看，看到剛才打她的那個女生拖了個垃圾桶要向她砸過來。
眼看著垃圾桶要落下，而她無力反抗，這時聽到一聲怒吼：「住手！」
一個人影衝過來，踢開了那個要落在文婧身上的垃圾桶。文婧見陳燁來了，也不知哪裡來的力量，掙脫踩著她的流氓，那流氓一隻腳沒站穩，摔倒在地，手中的手機甩出去，文婧趕忙去撿，而那邊陳燁已經和幾個流氓打起來了。
文婧一邊躲開來捉她的流氓，一邊慌忙報了警，那些流氓一聽她報警了，都不敢再糾纏，紛紛逃了。
陳燁還想去追，被她拉住了，她看到他腦袋被砸破了，血順著額頭流下，看著很恐怖。
接下來就是錄口供、去醫院，文婧忙得焦頭爛額，都沒空後怕。等她終於能坐下來時，她才發覺自己的手在抖，臉也火辣辣地疼。害怕啊，真害怕啊，一邊盼著陳燁快來，一邊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陳燁去包紮了傷口，腦袋上裹著一圈紗布，慢慢走到文婧跟前，蹲下身握住了她發顫的手，文婧沒有抬頭，而是把頭放得更低，肩膀抖動，小聲地哭起來。
李海生的父母在半夜裡趕到了，那時李海生已經做完手術，腦袋縫了幾針，腿也折了，打上石膏，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他麻醉還沒過，睡得安穩，聽不到他媽媽撕心裂肺的哭聲，以及他爸和他媽互推責任的爭吵聲。
陳燁送文婧回家，到她家樓下，看她還是蔫蔫地打不起精神，便有點放心不下她，「你沒事吧？一個人沒問題嗎？」
文婧搖搖頭，讓他回家，可等他真走了，她望著他的背影，直至看不見，她又失落起來，風吹過，心裡空蕩得難受。
她馬上給他打電話，他接起了，她又沒話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猶猶豫豫地問：「你要不要來我家喝杯茶？」
4
陳燁的公開課上得很順利，大家都誇他穩當，不怯場。回到辦公室，幾個平時相熟的老師就開玩笑說：「小陳快要走了吧？離開以後可不能忘記姐姐待你的好啊！」
地理老師笑說：「不要臉！還姐姐呢，你這個年紀都能做他阿姨了！小陳，別客氣，喊我們阿姨就行。」
在一片玩鬧笑聲中，陳燁忽然看向文婧，她原本正在發呆，不知為何有種開小差被捉住的心虛，馬上衝他笑了笑，他說：「這段時間多謝文老師的照顧了。」
「哪裡，哪裡，你也幫了我很多忙。」
陳燁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其他老師帶走，文婧卻一直愣愣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中午文婧到醫院去看李海生，他媽媽也在，因為李海生的手不方便，所以他媽媽正一口一口地給他餵飯。
他媽媽餵完飯去洗盤子，留文婧和李海生單獨相處。李海生心情很好，話也多起來，他說他爸媽現在輪流來照顧他，他覺得自己終於像個有爸媽的人了。
文婧無奈一笑，「你爸媽工作也很辛苦，你以後要懂事一點，別老嚇唬他們。」
「知道了文老師，你怎麼還是這樣囉哩囉嗦的。陳燁怎麼沒跟你一起來啊？」
「他實習期要結束了，最近挺忙的。怎麼我來看你你還不滿意啊？」
李海生嘻嘻笑說：「不是，不是。文老師，那晚你真的很厲害，讓我刮目相看啊！」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你以後少惹我，不然我還有更厲害的。」
同李海生扯皮了幾句，看他精神頭挺好，文婧便打算走了，臨走前，李海生突然喊住她，說：「文老師，下回和陳燁一起來看我吧？」
文婧看他包紮得跟個木乃伊似的，怪可憐的，雖不明白他的用意，但還是答應了他小小的請求。
到了周六，文婧和陳燁約好了一起去醫院看李海生，兩人搬了椅子排排坐在李海生床前，李海生一直樂呵個不停，笑得兩人一頭霧水，「你們會不會在一起啊？」他突然這麼問。
文婧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小子拿她和陳燁打趣呢。文婧還沒開口，李海生媽媽先罵了：「怎麼跟老師說話呢？沒大沒小！」說著敲了敲他腦殼，疼得他哇哇大叫。
從醫院出來，兩人單獨相處，竟生出幾分尷尬來。想到從下周開始，在學校裡就見不到陳燁了，文婧心裡還是很捨不得的，但她分不清這種捨不得究竟是因為相處久了難免會有感情，還是有別的更深一層的原因。
兩人看看對方，同時想開口，又同時沉默下來。
陳燁走了，文婧還得如常上課。李海生經過這回學乖了不少，雖然成績還是上不去，但好歹性格沒以前那麼陰鬱了，見到老師還會說聲「老師好」了。
人是會變的，而且不停變化著。
有一天文婧刷到陳燁發了畢業照，文婧從照片裡看到很多和陳燁一樣年輕漂亮的男孩女孩，他們笑容燦爛，痛痛快快地表達著自己的快樂。那仿佛是另一個世界了。
文婧放下手機，繼續埋頭扎進試卷裡。
寒假過去後，學校又來了兩個實習生，其中一個分給了隔壁班的班主任帶，主任帶著一個女孩進來辦公室給大家做介紹的時候，文婧竟透過她，又想起了去年的陳燁。
「對了，林敏不是要臨產了嗎？學校給她找的代課老師今天就到了，你們等著吧。」主任臨走時這樣說，帶著神秘的笑。
文婧心一動，拿出手機去看她和他的聊天記錄停留在三天前，他問她最近過得好不好，又問了些李海生的情況。
李海生升了初二，她偶爾會在校門口遇到他，仍然是一副小混混樣子，成績聽說也沒好到哪裡去，但有一天他忽然告訴她，說他以後想當廚師，想開個自己的餐廳，還說以後讓她嘗嘗他的手藝。
文婧聽了很開心，鼓勵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總比無所事事要好。
代課老師直到下了晚自習也沒來，文婧有些失望，明明一天也沒做什麼，就覺得身心疲憊了。她騎著電瓶車往家去，遠遠地看到她家樓下有個人在那等著，她開近了看，竟是她心心念念一整天的人。
「陳燁！你怎麼在這裡？」她急急地停下車，跑到他跟前。
他笑了，她也笑了，「我們學校新來的那個代課老師是不是你？」
他點點頭，「我本來今天就該去報到的，但回來的路上塞車，現在才到。」
她看他一臉疲倦，旁邊還立著個行李箱，明顯是一下車就往這趕了，連家都來不及回。
「明明明天就可以見到你了，可是我現在就想見你，所以我就來了。」
刻意去放冷的感情，一見面就又燃燒起來。文婧再無所顧忌地去抱住他，那些無形地擋在他們之間的障礙，年齡、閱歷、收入等等的，通通都被掃走。
在初春的乍暖還寒中，萬物生長。作品名：《實習生》,作者：蘇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