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曉攀:不是德雲社有多好,是其他演員不努力

2020-12-23 心鑫愛娛樂

提前兩天跟高曉攀約好採訪時間之後,他問有沒有採訪提綱可以先看一下,我發了一份給他,同時說有幾個問題可能有些冒犯,有什麼不妥儘管說。很快他就看完了,回覆說確實很多問題值得思考,還感嘆這個時代相聲是興盛的,但藝術是退步的。

兩天之後按照約定時間,我和攝影師去位於東四的嘻哈包袱鋪找他。進大門後發現他正在一樓給公司演員和員工開會,研究十幾天之後公司11周年慶典演出的節目安排。我們被安排進他的辦公室等著,在隨後非常充足的等待時間裡,我在屋裡仔細看了他的師父馮春嶺為他寫的字,姜昆和師勝傑老師為他寫的字,他自己的書法作品也掛在牆上。柜子裡有各類書籍,桌子上也放著不少。

那天的高曉攀素麵朝天,採訪開始了。儘管此前在他的自傳《別慫》中我看出他敢於直言的一面,但訪談過程中高曉攀表現出的直率還是讓我吃了一驚,他說到自己對粉絲的態度,說到團隊人員流動問題,說到演員管理問題,說到自己的表演能力問題,全都正面回答不繞彎子。

採訪過程中還有一種感受非常強烈,現在的高曉攀特別注重相聲傳統和規矩,「小先生」想要變成「老先生」。

高曉攀曾經是相聲行業中「離經叛道」的異類,在業內一些人看來他的表演不太講規矩,他曾因此碰得頭破血流,也因此被更多人關注。早期的高曉攀,對部分相聲前輩頗有看法,有些人視大搞創新的高曉攀為異己,處處挑他的毛病。而今的高曉攀不再是叛逆青年,創作和表演相聲越來越講究規矩,反而對年輕演員的很多做法看不習慣,他走向了原來自己的反面。

十多年來,高曉攀從來都是一個矛盾體,是備受爭議的公眾人物。有人說他不會說相聲,有人稱他是相聲奇才,他被粉絲擁戴為男神,也被一些同行視為「瘟疫」。在這樣充滿矛盾和爭議的環境中,過去的他成長和成熟起來,變成現在的高曉攀。

2019年,高曉攀、尤憲超表演相聲。楊明拍攝

高曉攀訪談錄

高曉攀:1985年生,河北保定人。自幼喜愛相聲,拜馮春嶺為師,曾向馮寶華學習相聲表演,2003年考入中國戲曲學院相聲大專班。2008年創建嘻哈包袱鋪。他和表弟尤憲超搭檔,創作和表演過很多富有青春朝氣和人文情懷的作品。代表作品包括,《救?不救?》、《像個孩子》、《梨之園》、《姥說》、《超級新白娘子傳奇》等。

採訪時間:2019年3月27日

高曉攀接受採訪中。楊明拍攝

「我和我師父有緣分」

問:昨天採訪王佩元老師的時候他說,你們倆要合作一場是吧?

高曉攀:對,明天我們對詞兒去。

問:是要說《論捧逗》嗎?

高曉攀:沒定呢,我們可能會說一個《老先生與小先生》,或者《論捧逗》。

問:《老先生與小先生》是一個新作品。

高曉攀:新活。內容呢,就是表達對今天很多事兒的不理解。

2019年,高曉攀、王佩元表演相聲。楊明拍攝

問:先說說你的師父馮春嶺老師。在一般人來看,馮老師的名氣不算大,至少比他的父親馮寶華先生名氣小,但對於你來說,他是你從事相聲事業的領路人。當時你在保定藝校學的是什麼?

高曉攀:學的就是相聲。

問:當時都是哪些老師教你們?

高曉攀:有我師父,還有關自仁關老師。

問:哦,王蓬、關自仁嘛。但是王蓬老師九幾年就……

高曉攀:就去世了。

問:那就是說,你和你師父並不是在演出中認識的。

高曉攀:我和我師父就是在演出中認識的。怎麼認識的呢?當時藝校拿我們小孩兒掙錢,組織出去走穴,有一場演出正好有我師父。那都是平時在電視上看到的人,不管是河北電視臺還是保定電視臺,我那會兒也見不到什麼大腕兒明星,就對馮老師無比崇拜,覺得他已經是天腕兒了。那次我演了一段《打燈謎》,演完我找到他請他把這段活給我講解了一遍。講完他還給我變了幾個小魔術,把我看得魔怔得不行。我師父的爺爺叫馮書田,這是歷史上非常有名的一個魔術大家。

相聲名家馮春嶺

問:就是馮寶華先生的父親。

高曉攀:對,他在解放前是很厲害的人物。我一下就對我師父就特別崇拜,這樣就開始了我們爺兒倆的淵源。

問:那他當時跟你說了說演出中的一些……

高曉攀:問題。說了很多。

問:和他在演出中認識,後來他又教你們學相聲。

高曉攀:他是後來到的藝校。

問:然後你們又一起拍了廣告。

高曉攀:是這樣一個順序,我們那時在藝校上學,關老師教我們,後來我跟我師父認識。後來一個電話打到保定藝校,一看是保定歌舞團團長打來電話,我們學校都瘋了,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官兒了,說找高曉攀,我還以為出什麼事兒了呢,原來是跟我師父拍一個廣告。這樣就更加熟悉了,後來我再參加演出,都提前奔一趟我師父他們家,他一遍一遍跟我說,一遍一遍排,陸陸續續得有一年半將近兩年。後來我就考上了天津曲校,就是中國戲曲學院的相聲大專班。

問:那時候有了私人的更親密關係,但當時並沒有拜師。

高曉攀:對。那時候我還到天津找馮寶華馮師爺,爺爺對我也特別好。我就跟他說我想拜馮春嶺馮老師,爺爺說,他輩兒大你不能拜呀,你說現在說相聲的你想拜誰,我說我就想拜他。比如當時說過讓我拜劉俊傑老師啊,還有北京很多相聲名家都提過。

眾多相聲演員及專家合影。一排右一為馮寶華。其他人還包括侯寶林、魏文亮、孟祥光、劉文亨、田立禾、王文玉等

問:其實如果論名氣,這些人的知名度要高過馮老師。

高曉攀:對,知名度大很多,但我覺得爺兒倆有這緣分。另外相聲發展到今天江湖亂道,不太講究藝德這件事,這非常可怕,但我從小跟著我師父有那份情感,我又從他和馮爺那兒得到很多很多不一樣的東西。我有時候也感覺有些奇怪,我曾經是那麼現代的一個人,昨天晚上和趙福玉老師我們爺兒倆喝酒喝到11點多,感慨,感嘆。

問:趙福玉老師那兒我們也去聊過。您當年跟馮寶華先生也是真學過的是嗎?一句一句的。

高曉攀:一句一句學。

問:第一段學的是《鈴鐺譜》。

高曉攀:對,因為我當時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和於寶林於爺使的那段《鈴鐺譜》。那時候有傳統相聲集錦的節目,他倆九六年一個版本,九八年一個版本,一共錄過兩次。我當年聽的時候覺得太好了,太逗了,世間怎麼還有這樣的相聲啊?後來我去爺爺家,爺爺問我都會什麼活,我說我會的活多了。

問:你小時候還是以學傳統活為主是嗎?

高曉攀:對,《反七口》、《六口人》,都是這些活,我認為這種教學是對的。馮爺我們聊過這個問題,我以前覺得小時候就應該學《報菜名》這種貫口活,馮爺說這種活固然重要,但開蒙還得是《反七口》、《六口人》、《翻四輩》。我說我們小時候這些倫理哏的活是不能沾的,他說就得說這些活開蒙,這些活小孩兒說很容易出包袱兒,觀眾能樂,這能增加說相聲人的信心,你有了觀眾緣之後再說《報菜名》。你再看今天,都是學《報菜名》、《八扇屏》、《地理圖》、《誇住宅》,跟那時候的教學是兩種概念。

問:演員的年齡和作品內容形成反差,反而容易出彩兒。

高曉攀:對,增加信心。包括王長友先生在北京曲藝團的教學方式也不一樣,先教《繞口令》,一塊活可以提高各種本事,有人說那時候學一段《繞口令》需要兩到三年的時間。相聲教學一人一套經驗,沒有什麼定論,但我認為有些經驗是挺好的,值得學習。

問:說回你的師父。你闖北京是在他的鼓勵之下,我看你自傳中有句話,他說你「死也要死在北京」,這些話對你後來一直在堅持是不是有很大的支撐作用?

高曉攀:很有幫助。我們那茬兒人要麼回到原單位,要麼該幹嘛幹嘛,反正就離開相聲這行了。我師父給我講過他的經歷,當時他的師父張喜林先生讓他來北京進鐵路文工團,讓他辦假離婚,我師父不幹,他就繼續留在了保定曲藝團。從全國來說,保定曲藝團也是當時掙錢很多的團體,但多年之後他想,還是應該去北京看一看。我師父真要來到北京會怎麼樣咱們不得而知,但應該會更好一點兒。

「我只能往上闖,沒有退路可走」

問:說一下你23歲的時候,你的照片就掛在廣茗閣的門前,旁邊寫著「帥氣的陽光男孩」。真的有這句話是嗎?

高曉攀:有。

問:應該算當年的一種人設。

高曉攀:對,那時候還年輕,現在都這歲數了。

問:你的照片旁邊還有其他很多演員,現在他們中很多人已經默默無聞,你卻成為相聲知名品牌嘻哈包袱鋪的領軍人物,這十幾年實現的蛻變,先簡單來說,最主要靠的是什麼?是信念?

高曉攀:沒有任何人幫過我。這是現實問題,但是我沒有那麼恨相聲圈兒。因為我覺得每一次的逆境都是一次成長,我也沒有辦法,只能破釜沉舟。我不是北京孩子,我到家沒有人給我做一碗炸醬麵,我們在地下室租房,那真的是家徒四壁。我只能往上闖,只能很認真很努力地用功,沒有任何的退路可走。你說我能怎麼辦?除了用信念騙自己還能怎麼辦?

問:退路其實就是放棄,就是不說相聲了。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認定這輩子一定要說相聲的?

高曉攀:我跟自己說過,如果30歲之前還沒說出來就別說了。

青澀時代高曉攀

問:這是二十幾歲的時候給自己定下的目標,結果後來就說出來了,就一直這麼堅持過來了。

高曉攀:對。

高曉攀早期演出照

問:說一下嘻哈包袱鋪發展的布局。剛才我一進來就看到《兄弟別鬧》的電影海報,你們一直很活躍,做的喜劇形式有很多,相聲劇、脫口秀、網劇、綜藝、電影,這是你有意識的戰略布局嗎?要增加演員的曝光度。

高曉攀:我覺得都應該去做,應該說今天的相聲已經不像過去,過去你靠在舞臺上的表現就能成名立萬養家餬口,今天你只在舞臺上說未必能揚名立萬,未必能養家餬口,這是個現實問題。今天這個娛樂時代,我憑什麼只選擇聽相聲,我可以看電影、看話劇、看音樂劇,嘻哈包袱鋪要想做大,從商業布局上你也得做一點兒事。

《兄弟別鬧》劇照

問:很多相聲演員都演過電影,從侯大師的《遊園驚夢》,到馬季先生等人的《笑破情網》,再到馮鞏、牛振華的一系列優秀作品,到反應平平的郭德綱、嶽雲鵬電影,還有最近于謙老師好評如潮的新電影,你們團隊也拍過《兄弟別鬧》,這是你們目前做的唯一一部電影是嗎?

高曉攀:對。

問:感覺到其中的艱難了是嗎?

高曉攀:兩個領域,但是並不妨礙,我們還得為這事兒去努力,還得去思考。

問:對於相聲演員來說,他應該把多大精力放在相聲上,多大精力放在相聲之外?你現在是怎麼分配的?

高曉攀:百分百,百分百的精力都放在相聲上。但我這個人又很軸,比如我不會彈吉他我就每天練吉他,我不會寫書法我就每天練書法,我不會拍電影,我用一個月時間把能找到的所有編劇的書都看了,還有其他電影類書籍。而相聲這件事,我每天都在研究,昨天趙福玉老師還說,現在還寫活的也就是你了吧。

問:嘻哈現在有多少人?

高曉攀:現在有100多人。

問:演員有多少?

高曉攀:90來人。

問:你現在也有徒弟是吧?

高曉攀:有。

問:有多少?

高曉攀:12個。

問:都在嘻哈嗎?

高曉攀:有三四個不在,在部隊的,在話劇團,還有的在上學。

「你給我個理由,不給我從這四樓跳下去」

問:嘻哈跟德雲社非常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德雲社的演員大部分是郭德綱老師的徒弟,依託師徒關係倒還方便管理,但是嘻哈是不存在那麼多的師徒關係。

高曉攀:沒錯兒。

問:也就是說,在這種情況下管理演員難度更大。

高曉攀:對。管理演員是多維度的。

問:比如忠誠度的問題。

高曉攀:忠誠度的問題是人品的問題,你不能要求每人有多高的忠誠度。我們反過來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希望我身邊的每一位朋友都好,這不違心。昨天咱們在微信裡也聊到幾句,賈旭明和張康離開,我說我高曉攀認,我可以去做檢討,那個場景我歷歷在目,在首都圖書館……

問:我不太清楚那次是個什麼場合,那是在幹嘛?

高曉攀:你聽過《新聞晚知道》這段相聲吧?

問:當然知道,而且我現場看過他們倆表演,但是我最早聽到是有點兒保留意見的。

2012年,賈旭明、張康表演相聲。本文作者拍攝

高曉攀:現場非常火爆,其實跟你一樣,我原來對那段相聲有很大的意見。

問:我覺得相聲不是敢說就完了。

高曉攀:你跟我想的一樣。我因為這事兒和李立山老師抬過槓,我是一個從來不信奉權威的人,我說印象中諷刺型相聲是借物喻事、借物喻人,不管是《小偷公司》,還是其他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梁左寫的一系列作品,為什麼好,為什麼它的文學價值會高?是人人心裡有、嘴上無的東西,用更幽默、更智慧的方式去完成,而這次變成直接抨擊,我們是說相聲的,您憑什麼議政言政?我們不要拿無知當個性,不要拿無畏當個性,這是不對的。但是因為這個作品現場表演就是火爆,我跟他們聊過這個問題。後來還是出事兒了,要求我們相聲團隊自省,北京文化局各個口,組織我們所有的相聲團隊去首圖開會,大家都虎視眈眈看著我。我不可能把演員豁出來,我扛,嘻哈包袱鋪整頓,停了三個月。沒有人經歷過天天去文化局做檢查,我經歷過一個月。很多人覺得高曉攀有今天的成就特別輕鬆,不是的,你們試試那一個月,很有可能就此遭到封殺。我也犯過渾,不給我報批,我說我哪兒做錯了,人家說就是不能批,我說你給我個理由,不給我理由我從這四樓跳下去,你們這就叫欺負人了。沒有人能幫我。後來這兩個演員說我們得離開,對嘻哈包袱鋪也有好處。我不會說你留下,緣盡了就是緣盡了,我說希望你們越來越好吧。到後來事實證明,賈旭明還堅持在相聲舞臺上,康子去拍戲了,大家就分道揚鑣。又有人說陳印泉、侯振鵬的離開,他們倆的情況又不一樣,一個團隊得有一個團隊的管理方式,有自己的規則,我們不能因為你有一點兒名氣就怎麼樣怎麼樣,那別的演員怎麼辦?這不公平。不過我們還是好聚好散,印泉他們還是會來我們劇場演出。我不是非得把一件事弄得特別嚴重的人,網上的一些評論只是看看,心裡堵一下而已。

2019年,陳印泉、侯振鵬表演相聲。本文作者拍攝

問:作為團隊的帶頭人,你肯定是希望自己團隊的人火的,但演員火了就可能出現所謂叫功高蓋主或者怎樣,你想過去平衡這樣的問題嗎?

高曉攀: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很多人跟我說金霏、陳曦火了你怎麼辦,當年也有人說陳印泉、侯振鵬火了你怎麼辦,我依舊該說相聲說相聲,該管理公司管理公司,我從來不覺得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事兒。我們嘻哈包袱鋪那麼多演員,都希望有一天自己是最火的那個。

問:這是好事兒。

高曉攀:對,一個演員要是不想紅就別幹這行了,但是高曉攀你得清楚你自己怎麼活,這個你要想不明白就別當這負責人了。我跟我們的演員也聊,我說今天是一個粉絲時代,我希望我們的演員每個人都圈粉,這個潮流是往西你有個性非要往東,那你遲早得被拍死,我們一樣要往西。但是同時我又跟我自己說,粉絲重要嗎?當然很重要,衣食父母,不過世道是假的能耐是真的,我的命運是永遠不可能交給粉絲的。我高曉攀今天說相聲沒有那麼多粉絲,觀眾依然還會樂,還買帳。宣傳是什麼?作品是最好的宣傳,所以我很少做採訪,我也沒有那麼高調。另外什麼叫人設?你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別虛構自己,演員肚子裡有沒有貨,觀眾都能看得出來,即使你肚子裡的貨不是這個時代所需要的,但你依舊要去看書,去聽活。每個團隊的活我都聽,幹到今天的歲數你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聽到別人好的活也會思考。讀書也一樣,讀書是世界觀的事兒。

問:你現在有時間看書嗎?

高曉攀:有,每天都保持閱讀,雷打不動。

問:跟趙福玉老師聊,他說到那時候如果聽說姜昆說新作品了,他和牛群就騎著自行車去城裡聽,回來就說人家都出新作品了咱們也得出。

高曉攀:對呀,現在誰弄新活呀,都想的是火,跟活沒關係。

問:你們這90多位演員演的作品,來源都是什麼呢?

高曉攀:有的是自己寫,有的是傳統活,大部分是傳統活。

問:就說新作品吧,你根據自己的經歷、閱讀和思考寫出一個新作品,在小劇場演極有可能是不響的。

高曉攀:對。

問:這種情況下還要不要精益求精地去改,還是直接就放棄了,接著說那些傳統活?

高曉攀:上山是艱難的,下山是容易的,那麼多老先生,我沒聽說誰第一次說自己的作品就山崩地裂。我們小時候學活有一個過程,我們背詞,老師說你就模仿別問為什麼,我喜歡魏文亮就模仿魏文亮,我喜歡劉文亨就模仿劉文亨,喜歡郭榮啟我模仿郭榮啟。第二階段我們有排活,尺寸、筋勁兒,兩個人的默契度,攏共臺上就那麼十幾分鐘就需要設計。最後呢,我們都那麼努力排練這場還沒響,兩個人心裡得彆扭,不彆扭這人就沒皮沒臉了。為什麼不響兩個人還得琢磨,哪裡不對,而後一遍一遍修改才能成為精品。任何一段傳統相聲也是這麼形成的。

問:傳統活最早都是新活。

高曉攀:對,都是這樣形成的。我們老說一遍拆洗一遍新,你能保證你每塊傳統活都能使響嗎?王玥波也說,現在哪兒是收徒弟那是斂徒弟,會說話嗎?會說話你就是我徒弟了。如果新演員都是這樣,那不行。我們現在說相聲還有「排」這個階段嗎,其實是沒有的,一段相聲你聽十個版本我聽十個,擇這些版本中的包袱尖兒來表演,這活就成咱倆的了。你怎麼形成自己的個性?怎麼形成自己的表演風格?我跟我乾爹(師勝傑)聊活的時候,他說小到每一個修辭方式我都動腦子,你再看我們這一代人還動腦子嗎?我們確實不能保證新活都響,但我們就放棄了嗎?太輕鬆了。所以我老說現在時代是好的,市場是好的,藝術是退步的。

「《救?不救?》改了40稿」

問:那怎麼來判斷一段新活我到底是堅持它,還是放棄它?肯定還是有放棄的嘛。

高曉攀:我和小超我們很少有放棄的,我們倆為一塊活打架打瘋了。那天我們倆也很認真地聊過,我說咱倆在我們這一茬裡新活最多的演員,但咱倆又是最痛苦的,電視臺找咱們錄節目,咱倆要求自己就得有新活,沒有就不去錄。很多電視觀眾認為我們新活少了,我說咱倆園子裡可以使新活呀,劇場裡可以使新活呀,今天不是一個電視臺就能讓我們火的時代了,我們還是要有作品,有自我要求。

問:你們自己寫的新作品有多少?

高曉攀:我自己寫的得有60多塊,不到70。標準是電視臺錄了像,我們得排練過。那天我和呂彥妮老師聊了一個問題,我說飽暖思淫慾,我說你別百度立刻告訴我,她就說飢餓起盜心。我說對,我高曉攀到今天慶幸的一件事是我從來沒有起過盜心,我也飢餓,但我不太愛去捋別人的包袱兒,我自己的包袱兒可能不響,這事兒我認,活不行,這事兒我認。舉個例子,我去年給金霏、陳曦寫的那段子叫《選擇》,後來他們在《相聲有新人》給孟鶴堂、周九良用了。

問:哦,就是他們倆決賽時候用的那段,那個好。

高曉攀:對,那是我寫的。大家記住了孟鶴堂、周九良,知道了金霏、陳曦的仗義,但沒有人知道這塊活的出處。我說這是因為我讀了《娛樂至死》,我還看過英國一個魔術劇,他就是把選擇權全部交給觀眾,到最後這個人死了,我意識到這也是我們相聲面臨的問題,我們一味迎合觀眾。以前我們說相聲,觀眾聽到後說這個段子幽默,他怎麼琢磨的?今天呢,不互動這相聲就沒法說。所以我就拋出這個問題,我與其接受採訪時候說,不如把它形成作品,不過我後來看這個節目的反饋,好像大家沒有去在意作品的深度。

問:我當天晚上看完倒是挺感慨的。

高曉攀:播出的時候很多詞兒都改了,我不太喜歡那些改的詞兒,我覺得淺了。

問:你們倆在劇場演過這作品嗎?

高曉攀:沒有,這塊活不是我們倆風格的活。金霏、陳曦那時候同時還參加全國相聲小品大賽,《一段相聲的創作過程》也是我寫的,其實說的是一件事沒有辦成人們都愛埋怨別人,靠這個和觀眾產生共鳴。我寫過很多作品,包括《姥說》,還包括拿相聲大賽金獎的《救?不救?》。

2019年,高曉攀、尤憲超表演相聲。楊明拍攝

問:《救?不救?》有原本子嗎?

高曉攀:就是我自己寫的。就在這個辦公室,我把相聲作者成楊老師找來,我說我看了一篇文章,在路上見老頭兒摔倒救還是不救,這事兒能不能寫成相聲。就寫這個人的心理活動,評書就是這樣,如果只說事兒那就太快了,能描述人的心理,評書就好聽。他先拉出一個粗稿,我拿到之後小超我們天天改。

問:改了40多稿。

高曉攀:改40多稿,後來才有了我們在臺上比賽的那段《救?不救?》。昨天跟趙福玉老師聊,趙老師就說要跟我說個寫計程車的點子,我說您別說,是不是哪個哪個新聞,他說咱倆想一塊兒去了。我平時隨時在想點子,手機裡存著十幾個點子,隨時記,隨時寫,隨時改。包括我最近寫的《低等動物》,假如回到18歲,我寫的包袱兒會響嗎?有那種經歷的人會笑出來。不過現在很多人想看的是我給你唱一個我給你跳一個,對相聲的評價是好high呦,有時候我也不理解。我平時看東西很多,日本的漫才大賽,單立人的單口喜劇模仿漫才,包括俄羅斯啞劇院的喜劇表演,還有很多國外相關的書,我們很多都是在借鑑,補充到自己身上。相聲,還是動腦子的一件事。

問:說到《救?不救?》,2012年當時看大賽直播的時候,我聽到你們這段你知道我第一時間想到哪個相聲嗎?

高曉攀:哪個?

問:《虎口遐想》。我就想這整個段子基本都是這個人的心理狀態,其實這個人站在旁邊一直就沒動。

高曉攀:這就是梁左先生高的地方,人的心理最有意思。梁左先生有四個字,姜昆先生也說過,這四個字奠定了他相聲的好玩兒程度,那就是「絕境逢生」。我很崇拜梁左先生,他是高人。

問:在相聲還沒那麼娛樂化的年代,他們其實在做各種嘗試,像《特大新聞》、《小偷公司》這些作品。

高曉攀:沒錯兒。

問:這個年代再創作這樣的作品還行不行?

高曉攀:其實也沒事兒,我們相聲演員喜歡幹自我閹割的事兒,另外現在可能也沒人能寫得出當年那種作品。有機會你也聽聽小超我們倆演的《低等動物》,去年年底寫的,我改到今天,裡面有很多比喻和諷刺,也有批判的東西。

問:但不是《新聞晚知道》那種直給。

高曉攀:不是,稍微智慧一點兒。

問:起碼要藝術一點兒。

高曉攀:對。

「現在的相聲怎麼這麼說了?」

問:說到《救?不救?》,我看到說師先生對這個段子是不太滿意的是嗎?

高曉攀:對,他不滿意。

問:他有沒有說過哪些地方是可以提升的?

高曉攀:修辭方式,語言邏輯,還有語言重音。他說兒子,我能讓你這個活上升到美感,讓觀眾感覺這是一段好聽的活。他說你這也就是及格分,我給你說完你可以打滿分。

問:那你們倆演之前他為什麼沒有說這些話?

高曉攀:那時候他天天忙,我找他找不著。

問:他很多表演確實有美感,包括男學女,我現場聽過他仿學《搖籃曲》。師先生是去年走的,你拜他為乾爹是哪一年?

高曉攀:2012年。

問:這幾年通過聊天兒,他對相聲現狀有什麼樣的看法?我看他這些年是很提攜後輩的。

高曉攀:不過他很少給人去聊活。有時候他也不理解,相聲怎麼這麼說了?

高曉攀與病中的師勝傑

問:我曾經想過這樣的問題,師先生他們年輕時趕上那樣的時代,就那樣說相聲,如果師先生現在是你這個歲數,他趕上現在這個時代,他還會像原來那麼說相聲嗎?是不是也要迎合觀眾的需求?

高曉攀:我覺得他還是會不理解,為什麼呢?有傳承的和聽來的是兩件事,如果這個演員有傳承,你演出時後臺站著你老師你都害怕,都哆嗦,你不能胡說八道。如果沒有這個,你火了就行,觀眾認,那你別管我,我不是說給你們聽的。

問:我跟劉穎老師也聊過,他非常尊重相聲傳統,恨不能讓相聲變成京劇那樣,不能隨便動。

高曉攀:我和劉穎老師關係太好了,我老diss他,我說你說的那叫學徒相聲,成也是您的先生(李金鬥),敗也是您的先生,他說沒辦法我是大師哥。

問:你和小超說段相聲,是死綱死口還是……

高曉攀:死綱死口。

問:絕對不會說像有的演員似的,提前不一句一句對活,咱臺上見吧。

高曉攀:我老說我是一個很笨的人,我也可以臺上見,胡說八道信馬由韁,但是我不能,我必須有一個準備的版本。表演一定要保持節奏,臺上現撞就出不來那種節奏。一字之差,謬之千裡,相聲是需要講究的。

問:現在很多粉絲尤其是女粉絲,把跟臺上演員的互動作為聽相聲的最大享受,能說觀眾錯了嗎?

高曉攀:不能,這演員他有市場,他要掙錢,他要吃飯。就看演員自己要什麼了。

問:你們就沒有想過增加互動?

高曉攀:我們嘻哈包袱鋪也互動,小園子演出也互動,但我使活我不會互動那麼多,比如說《紅事會》、《白事會》我都不互動。現在觀眾靠互動獲得滿足,其實相聲還得去看、去感受、去欣賞,我們小時候學相聲要面對兩種笑,一種是觀眾說這人真幽默,第二種是說這人真他媽逗,我們希望的一定是前者而不是後者。

問:後者對演員,或者說對藝術的敬畏沒有了。

高曉攀:沒有了。

問:在這種情況下,未來相聲會怎麼表演?增加互動內容太多會不會變成脫口秀?

高曉攀:不好說,未來會變成什麼樣我們都不清楚,但我知道我應該怎麼做。我也老勸身邊的人,咱就踏踏實實說好咱的相聲,別都指望到臺上現撞。現在演員太突出自己的個性和人設,你要想往更高走,你身邊得有文膽,梅蘭芳旁邊得有齊如山,程硯秋旁邊得有羅癭公,當年的姜昆旁邊得有一個梁左,馮鞏當年旁邊還得有馮小剛和王朔,現在我們的相聲沒有這些了,你得聽聽文人的意見。

問:這段時間不止聽一位相聲前輩說,現在的相聲文學性基本上沒了。

高曉攀:沒了,就是沒了,完全喪失了。我有時候很鬱悶,我增加了作品的知識性和趣味性,可觀眾覺得這不逗樂。

問:跟趙福玉老師聊的時候也說到相聲的知識性,八十年代出了很多知識類作品,劉偉、馮鞏,馬雲路老師他們說過《活詞典》等等,但現在的相聲還需不需要那麼強的知識性?人們都有百度了。還是曉攀你就想藉助自己的名氣,把一些你認為需要讓大家知道的知識傳遞出去?

高曉攀:沒有,從來沒有。很多傳統相聲都具有一定的知識性,比如《白事會》和《紅事會》,我們老說,「腥加尖,賽神仙」,有假的,也得有真的,假的是理不歪笑不來,真的是你得讓人相信你說的這件事。你在臺上說賣西紅柿的事兒,但你根本不知道西紅柿多少錢一斤,觀眾是不會相信你的。知識確實可以百度查,字典查,書上也有,但有一點,你說相聲的怎麼理解這個知識,怎麼把它吃透。

問:又不讓觀眾覺得你是在上課。

高曉攀:對,你得有包袱兒,是有機的結合。

問:你跟王玥波老師也很熟是吧?

高曉攀:很熟。

問:聽他的評書,他經常這麼做,說著說著突然拐出去,就說到的一樣東西普及一下,而且還帶包袱兒,這方面就結合得很好。

高曉攀:沒錯兒。

「祖師爺不太賞飯,我就下笨功夫」

問:接著說你們一個非常重要的作品,《梨之園》。我當時就看得很感慨,據說你當時不僅在創作方面下功夫,還花了很大的心思把演員從天津接到北京錄製現場。

高曉攀:對,從曲校把孩子們拉來。

問:當時是卯足力氣想拿冠軍是嗎?

高曉攀:沒有沒有,我特別懂遊戲規則,你得明白你要什麼,你想要名次你就不能這麼玩兒,你要的是表達。我現在參加綜藝節目,都是幹自己想幹的事兒,我就是想表達。演《梨之園》是因為我有過那樣的經歷,我見過那麼多老先生,現在很多人都故去了,尤其2018年那麼多老先生走了。我見過老先生哭,我見過老先生笑,相聲傳承的旗號打了那麼多年,到底真的傳承了嗎?所以就有了這樣一個作品。

高曉攀、尤憲超表演《梨之園》

問:如果你那次想要更好的名次,可能就不這麼演了,那段作品的硬包袱兒並不多。

高曉攀:對,表達很重要。

問:馬貴榮老師你們怎麼有的聯繫?是跟著應寧、王玥波他們一起學嗎?

高曉攀:不是,我是保定孩子,那時候我們老上昆朋網。

問:姜昆老師辦的。

高曉攀:對,當時我就看到有個胖哈哈藝術團,有王玥波、王磊一大堆學相聲的孩子,我好羨慕他們呀。我就慕名來到西城區少年宮,正好趕上馬貴榮老師上課。上午上完課,下午還有課,中午馬老師請我吃了一份魚香肉絲蓋澆飯。後來我老跟馬貴榮老師說,但她老說不記得這一段兒了。

問:對她來說可能是個小事兒。

高曉攀:對。下午繼續上課。

問:對了,說相聲的演員北京人居多,保定口音對於你說相聲最早有障礙嗎?

高曉攀:沒有,因為我學相聲很早,另外相聲講究吐字歸音。你聽「二趙」(趙振鐸、趙世忠)的活,他們雖然是北京人,但說相聲字正腔圓,天津的劉文亨劉先生也是字正腔圓,說相聲講究的就是這個。

問:包括師先生,臺上表演沒有東北味兒,只有仿學東北話才有。但是現在小劇場的演員,有時候你就感覺是倆北京孩子用北京話吵架。

高曉攀:這沒法兒說,說不明白,沒有藝術性。

問:說回馬貴榮老師,她在嘻哈待過一段時間,她也上臺表演嗎?

高曉攀:她不演,純粹幫我們聽活、弄活,一直支持著我們,馬老師太好了。

問:嘻哈對於選哪些人不要哪些人,你有什麼標準嗎?

高曉攀:其實沒有,熱愛相聲,就來唄。相聲這件事,只要你努力,都會出來。

問:那祖師爺上賞不賞飯這件事……

高曉攀:其實真正說相聲的都明白一件事,什麼叫祖師爺賞飯,什麼叫祖師爺不賞飯,我覺得這是騙人的話。說劉文亨劉先生,祖師爺賞飯嗎?不賞飯。他結巴,但是不代表他的相聲不好聽。郭榮啟郭先生,他不如那一輩很多人,他說他太笨了,但我太愛他了,他就是因為別人說他笨,他比任何人都努力,他的活說學逗唱無一不精。你會發現,說相聲是聰明人幹的事兒,而不是說祖師爺賞不賞飯,聰明的人會結合自身的特點和缺陷,怎麼能讓自己成。你要成,就得在活上下功夫,得動腦子,有些人是祖師爺賞飯天生條件好,但是也沒有火,我知道這樣的人太多了。

問:那比如說你,你覺得你自己算……

高曉攀:我……不管從嗓音到各個方面,我以前老覺得自己是不賞飯的,但正是因為我覺得不賞飯我覺得自己笨,我就特別用功,我聽活、寫活、看書,別人兩三遍就能記住詞我用十遍,別人一點就通,我就多聽幾遍,反而會成就你。

問:天分沒有那麼好,如果肯下笨功夫也能夠出來。

高曉攀:對,我覺得下笨功夫的人基本都能出來。

問:但是你能看到自己的天花板嗎?

高曉攀:我看不到。我跟小超說,咱們倆30歲以前使什麼樣的活,30到40歲使什麼樣的活,50歲、60歲使什麼樣的活,必須得明白。30歲之前賣的是力氣,30歲之後賣的就是兩個人的尺寸、筋勁兒,有所表達。

問:那你們現在已經到了追求這個的階段。

高曉攀:得追求,像通關一樣,別一味求包袱兒了,一塊活就一個包袱兒,只要保證這一個包袱兒響,其他地方觀眾還能聽,還覺得不錯,咱倆就是勝利。我現在使《託妻獻子》我使不明白,我就得40歲以後再使才能像,才好玩兒。

問:但有一種說法是年輕人你們先不用講那麼多規矩,先說,先成名,歲數大點兒你們再講究規矩,你覺得到時候還來得及嗎?

高曉攀:來不及。

問:你覺得你和小超是靠什麼出來的呢?不是靠敢說。是靠帥?

高曉攀:也不是。不過我以前確實覺得自己長得挺好看的,有觀眾緣兒,嘻哈包袱鋪2008年火的,到現在高曉攀雖然說不是最火,但還保持這樣的狀態。我老說自卑者無敵,我每天都覺得自己不行,不如這個不如那個,然後我就特別努力特別用功。我過得不是很開心,但我知道這是我的職業,我還是得創作還是得保持鬥志。

「我的命運永遠不能放在粉絲手裡」

問:你現在是有意不發微博了嗎?

高曉攀:對,我覺得沒勁。

問:朋友圈你也不怎麼發。

高曉攀:對,我只發嘻哈。

問:不像以前那時候,得隨時讓粉絲看到自己的消息。

高曉攀:我覺得這不好玩兒了,那就不玩兒了。

問:那就專心做事了。說一下時代吧。師先生他們年輕時候的那個時代,相聲幾乎成為人們最為歡迎的藝術形式,相聲演員也群星燦爛,你怎麼看那樣一個時代?

高曉攀:那是我們很嚮往的一個時代。

問:你是1985年出生。

高曉攀:對,很嚮往那個時代,但我又知道我們不是那個時代的人,那個時代的人比的是活,一個演員的活好就一定能夠成功,當然也會有一些不太光明的事兒。今天這個時代不一樣,只要你粉絲多,你也能成功,所以演員們使的勁兒是不一樣的。

問:那哪個時代好?這個時代對你來說是好的吧,如果不是這樣的時代,你如果沒有機會進國有團體,你就不太可能被觀眾認識。

高曉攀:對,但我覺得哪個時代都是最好的,哪個時代都能成就聰明的人,成就努力的人。演員活到一定歲數得哄自己開心,你不能老是取悅於觀眾,否則就會失去底線,這是挺可怕的。我現在很享受創作帶來的快樂,我也很享受我現在的生活,享受思考。另外作為演員我畢竟還火著,你想想還有很多演員沒火呢,你很幸運了。

問:那你現在在乎掉粉嗎?

高曉攀:我給你講講我的真事兒。春節前我給員工上了一堂課,講什麼叫粉絲,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粉絲。粉絲就是我跟你去談一場戀愛,我今天用了你送我的帽子,我發了一條微博,她覺得她被「翻牌」了,她覺得很幸福,就跟男女朋友一樣。但我高曉攀從來不擔心粉絲這件事,還是我剛才說的,我的命運永遠不能放在粉絲手裡,我會創作自己的作品,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不會去做什麼人設,有文化就是有文化,沒文化我也不會去裝有文化的人,宣傳的時候我能多低調就多低調。我看過很多相聲演員的採訪,東京大學入學時的一塊黑板上有句話寫得非常好,每一個人都會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說著所謂的真理。我高曉攀到今天,我辭掉了中國廣播藝術團,曲協無數次找我任職我也拒絕了,現在相聲圈的人不能說百分之百,至少有80%的人不如我過得好,走路上有人認出我會說高老師我能跟你合張影嗎,我覺得這就OK了,沒有必要非得怎麼樣。

問:在你20多歲的時候曾經很在乎粉絲這件事。

高曉攀:也不在乎。

問:你這樣說會傷粉絲。或者說,你覺得認可你說這些話的才是真粉絲。

高曉攀:我跟你講我跟粉絲之間的故事。第一個,有很多粉絲在他是小孩兒的時候就聽過我講故事,那時候我在卡酷,這些人有的說他真的受到我很大影響,我說我們這叫一起長大;第二類粉絲,我很多時候不聊相聲,我聊別的有人聽到就想跟我合作,說試錯也要試到高曉攀這裡。我們所有人都會死,那時候我們靠什麼還能讓人記著?李白早就沒了,但我們還念他的詩,單田芳單先生沒了,袁闊成袁先生沒了,我們依舊會去聽他們的《三國演義》,聽《白眉大俠》,這就是因為留下了作品。反觀現在很多人,有的名氣很高,能留下什麼作品,沒有,只不過就像流星一樣「唰」就沒了。我追求的是作品,所以必須沉下心來,但凡你帶有功利之心做一件事,作品就不會那麼純粹。

問:你現在做好那種那種準備了嗎?用幾十年去說去創作,哪怕最後只留下幾段作品?

高曉攀:我從來沒有想過能留下幾段。

問:一段就行。

高曉攀:也不是。馬季先生一生寫過……

問:二三百段。

高曉攀:那只是我們知道的,馬東老師說,他爸爸每天都在寫。我們知道這兩三百段作品,馬季先生才有了這樣的名聲。我乾爹也有100多段大小作品,我那天去捋常貴田常先生的活,他也有那麼多作品。我捋自己的作品,現在有六七十段,我說還好我還年輕,所以還是要去寫。想想十年前,相聲團隊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大家都覺得自己成了,現在還有誰繼續在從事這個職業?

問:看《相聲有新人》中對很多從業者進行採訪,有些演員都哭了,一般觀眾這才知道原來全國很多小劇場活得那麼艱難,並不是各個都是德雲社,都是嘻哈包袱鋪。這是相聲回歸到它本來應該有的狀態了嗎?

高曉攀:看節目的時候我就說,有什麼好哭的呢?錢壓奴婢手,藝壓當行人,能耐不夠就回去練去,馬老祖(馬三立)說山後練鞭,這個舞臺是同情弱者的嗎?小劇場負責人開會,有人說我們經營不下去,他問我你是怎麼做的,我說關掉。為什麼?市場是檢驗對與錯的重要標準,不能說是絕對標準,您的小劇場觀眾都不滿了,您還開它幹嘛呢?

問:聽有的人說必須不斷貼錢請觀眾免費來聽。

高曉攀:瘋了。我不理解。你不能拿夢想這件事來讓自己變得偽善,我們的夢想變得太輕薄了。不能說劇場不賣座我窮我慘,所以你們曲協給我們撥點兒錢,憑什麼呀?關掉是最有效的方法。有人說高曉攀你太不人道,我說不是,你們想沒想過為什麼不行,還是活不行,活好一定有人天天來聽。當年天津的眾友相聲藝術團,在燕樂茶館為什麼下午場都能滿?就是好啊,我當時趕上了,聽黃鐵良的活我心想,相聲還能這麼說呀?那時候劉文步開場。

問:現在全國小劇場那麼多,看節目單幾乎是一樣的。

高曉攀:重複率太高。我們這兒也是,我天天罵,但是又沒有辦法。傳統活肯定是當年最火的,不火就留不下來。

「我從廣播說唱團辭職了」

問:咱們說一下廣播說唱團的事兒吧。當時是由於什麼淵源,您進入了廣播說唱團?

高曉攀:是因為當年我拿了一個金獎。

問:就是《救?不救?》。

高曉攀:對。當時拿完獎有人問我能不能進團,好幾個團找我談話,後來我一想廣播說唱團是相聲界的國家隊,我就進團了。幹了一段時間,我也不能說它不好,但有些事情不太適合我的性格。

問:進團之前你沒有考慮過嗎?畢竟嘻哈這邊還有一個攤子。

高曉攀:考慮過,但他們給我開出了優厚的條件。在團裡我和小超是非常規矩的相聲演員,領導說交新活,我倆準是第一時間交出新活,團裡公演新活,我們也是第一個演。但好多事兒不是我們想的那麼簡單,後來我覺得不能這麼幹了,這麼幹對業務對很多方面沒有好處。現在又不是過去那種進一個單位一輩子衣食無憂的時代,我還是想每天有一些緊張感。

問:是在那種環境中你怕自己懈怠嗎?

高曉攀:也不是懈怠,是有很多事兒看不慣,現在的廣播團不是當年的廣播團了。

問:不是姜昆老師他們年輕時候進去,而師勝傑老師想進沒進去那時候的組織了。

高曉攀:對。當然現在還有很多人削尖腦袋想往裡進,但我的個性不是這樣。

問:2015年春晚你們倆和馮鞏老師以及張小斐演《小棉襖》,那是你們在團裡的時候對吧?

高曉攀:對,在團裡。

2015年春晚,高曉攀、馮鞏、張小斐表演《小棉襖》

問:說《姥說》的時候還在團裡嗎?

高曉攀:那已經不在團裡了。

2017年春晚,高曉攀、尤憲超表演相聲《姥說》

問:那你們進團有多長時間?

高曉攀:我們是2013年進的,2016年底就不幹了,2017年初徹底辭職。

問:你在團裡那幾年,嘻哈的發展受影響嗎?

高曉攀:一樣,該幹嘛幹嘛。之所以離開團裡,真正的導火索是因為一場演出,團裡演出和外面的演出衝撞了。我說我得去那先應下來的演出,不能去後應的,否則就不道德了。

問:先應的是哪個?

高曉攀:先應的是嘻哈的。我說海報都寫出去了,團裡拿那邊演出已經籤合同這件事來壓我們。

問:那團裡演出後來去了嗎?

高曉攀:我沒去。一定要去先應的。

問:那你出來之前和馮鞏團長深聊了嗎?

高曉攀:聊了,我說不想在這裡待了,馮鞏老師說,你還是有自己的想法。

問:他理解嗎?

高曉攀:換作我也不會太理解,只要作為領導就不太容易理解。

問:據說馮鞏老師其實並不太願意一直做現在這件事,他還是想更多做相聲業務。他對業務要求是很嚴格的吧?

高曉攀:很嚴格,非常嚴格。

問:那你跟他聊過相聲的現狀嗎?

高曉攀:沒有,不敢跟他聊。

問:廣播說唱團的演出算是慰問演出嗎?

高曉攀:大部分是慰問演出,商演特別少,一年下來還沒有我們嘻哈包袱鋪一個月的商演多呢。

「相聲本質的東西正在流失」

問:現在嘻哈在外地有分支機構嗎?

高曉攀:沒有,我們現在在北京有一隊和二隊。一步一步來吧,我們先把北京東部的劇場先開起來。

問:現在北京的劇場有……

高曉攀:兩個。今年準備再開一家。

問:未來相聲的表演形式會發生很大變化嗎?

高曉攀:說相聲第一件事還是吃飯,不要高臺教化,馬三立馬老祖說過,田立禾先生說過,我們上曲校也常聽這話。而這碗飯怎麼能吃好,就得動腦子琢磨。我們老說給你一碗白米飯你是放雞腿還是蝦仁,還是放白菜,還是人家的剩菜湯兒,這都是你自己選擇的。在一定階段內,你可以迎合市場,也可以不迎合市場,但前提是你必須吃上飯。當你只迎合市場,未來怎麼辦?你40歲還能圈粉嗎?50歲還能帥嗎?不可能了,你還得靠活打人啊。另外一種情況是你只知道規規矩矩說,死綱死口地說,觀眾只會說這人說相聲真規矩,多少年之後你也不行。說相聲就像淘金,多年之後看到底誰成誰不成。我常想,一個人在他粉絲眾多的時候這樣說相聲,當有一天粉絲沒那麼多臺下觀眾不接茬了,你這活就不知道怎麼使了。演員都不研究活,那相聲水平就是下降的,去年的相聲小品大賽相聲作品水平就是下降的,都沒有活了,能給這個時代留下什麼呢?但這些演員不在意這些,只要成功和成名,成功之後什麼都是對的了,臺下一萬粉絲,即使包袱兒不響也能產生效果。

問:你經歷過這樣的階段。

高曉攀:經歷過,我什麼都經歷過。

問:那當時的你能保持清醒嗎?

高曉攀:我能,因為我受到過太多老先生的夾磨。時間的長河一定能證明一些東西,老先生常說臺上得規矩,什麼叫規矩,不能在臺上撒狗血。說相聲得先捆住自己,再釋放自己,人家是來聽你這張嘴來了,沒人想聽你跟神經病似的。現在的人真是飢餓起盜心,都太想紅了,不管是二人轉的演法,網絡段子,什麼能讓我臺上這十幾分鐘能火,我就都拿來,但恰巧相聲本質的東西在逐漸流失,包括幽默感和智慧。很多傳統作品比如《規矩論》,它是智慧的呀,《偷斧子》也是,《朱夫子》和《講四書》,這都是具有知識性和幽默性的作品。尤其《規矩論》和《白吃猴》,把人心都琢磨透了,所以老先生說這些活能說到你心坎兒裡。我不知道將來相聲會以一個什麼樣子出現,但我知道我小時候是怎麼學過來的。我很尷尬,我上一輩的李偉建、武斌也很尷尬,他們從老先生那裡傳承,但時代在改變。我們能吃上飯不被餓死,有自己的追求,還能引領一些時尚,就是偉大的勝利。

問:你跟你師父馮老師學過,也跟師爺馮先生學過,後來還上過曲校,你覺得師承上的口傳心授到這個時代還重要嗎?

高曉攀:太重要了。老有人diss說高曉攀你基本功差,我百口難辯,擠兌得我在臺上我說,你們隨便點,你們聽過的貫口,我高曉攀都能給你們使上來,這怎麼能說基本功差呢?但有一件事,哪個使得好哪個使得不好,我心裡很清楚。現在的孩子們是不背這些貫口的。小時候我學《地理圖》去佟守本先生家,他的嗓音條件不好,但氣口兒是準的。都說馬志明先生的《報菜名》好,你去聽聽姜寶林先生的《報菜名》那是真好。李伯祥李伯爺那就說《地理圖》,沒人使得過他,聽著過癮,說得快,又能聽清楚。學相聲不能總是跟著錄音學,還是得有先生教你,否則你糊塗一輩子。

問:現在教徒弟這部分的事情,佔用你時間多嗎?

高曉攀:沒有。不是不教,他們不找我。他們問我的是怎麼火,我說那只能是寫活。我曾經耐心給徒弟說活說了一宿,就講《誇住宅》的前四句,打那兒起我徒弟再也不找我來了。他說太慢了,我說我跟老先生就是這麼學來的。

「人們怎麼評價我,我不在意」

問:說一下金霏、陳曦。我看他們最近還要開專場,現在他們倆在嘻哈包袱鋪是王牌搭檔,知名度很高,也被認為是最有前途的青年相聲演員之一。你覺得他們能成是成在哪兒?跟你和小超成的原因一樣嗎?

高曉攀:我們這兩對兒能成有很多共性。第一個共性,我們天天盯園子,藝人沒地,當時受氣,一個包袱兒不響我們就使它100遍,就說他們被觀眾熟悉的那臺詞「熱得快炸了」,那是他們園子裡一直最響的包袱兒,它勢必會流傳。第二,他們倆一直有一個心結就是創作新活。第三,他們在嘻哈包袱鋪常年演出積累了大量經驗。他們一直有準備,給個機會就一定能成。嘻哈包袱鋪還有好幾對是這樣的。

2019年,金霏、陳曦和鄭健表演相聲《扒馬褂》。本文作者拍攝

問:幾十遍上百遍演一個段子,時間一長會不會有所懈怠?

高曉攀:不會,一遍拆洗一遍新,每次根據觀眾的構成都會做出調整,每一場的成就感都不太一樣。同一塊活,使法不一樣,就說《八扇屏》,「二趙」有一個版本,趙偉洲有一個版本,找到合適的人物定位,兩個版本都能響。所以演員也要不斷找自己舒服的狀態,是人跟著活一直往前走。當然這很難,是技藝的磨鍊。

問:金霏、陳曦合作多少年了?

高曉攀:得有10年了吧。

問:你和小超時間更長。

高曉攀:明年就15年了。

問:你們倆互相有評價嗎?比如你看小超。真是親戚是吧?

高曉攀:真是,小超是我表姨家的孩子,是我表弟。他喜歡的東西很多,喜歡玩偶,我更傳統一些,我們倆風格不一樣,所以在創作作品時天天打架,但是兩人意見一綜合,準是一塊好活。

問:說到搭檔,以前總講究一個年輕逗哏和年長一些的捧哏合作,比如當年姜昆老師與李文華老師合作,他也和唐傑忠老師合作,師勝傑老師也與年長一些的演員合作過。你有沒有這樣想過,如果有一個年歲稍長的捧哏託著,會是一種什麼狀態?

高曉攀:會完全不一樣。但時代不一樣了,姜先生那個時代他和李文華先生的風格是「頑童戲老叟」,今天是要看兩個年輕人在臺上表達不同觀點,兩人玩兒貓捉老鼠,捧哏是貓,老想逮耗子,但永遠逮不著,所以好玩兒,和年輕觀眾能產生共鳴。一個年輕人和一個老先生搭檔那樣的時代過去了,現在兩個年輕人合作更好看。

問:老少配的組合已經不適合這個時代了?

高曉攀:對。我看到有些人還在走這路子,但包袱兒和效果大打折扣。這個時代的信息量太大了。

問:你怎麼看現在捧哏製造包袱兒的多少?以前像趙世忠先生那種風格,我給你捧得特別好,但我不搶戲,現在很多時候捧哏想要和逗哏打起來,包袱兒甚至還要多於逗哏。這是方向嗎?

高曉攀:不是方向,對這現象我也不理解。兩個演員的狀態都是為活服務,我發現現在很多演員就是為自己服務。一般來說逗哏比捧哏更容易火,捧哏就不服,我能耐也不小我也得火。

問:現在這種狀態,和牛群馮鞏老師當年那種還不一樣。

高曉攀:那是為活服務,現在很多是瘋了。現在很多時候看不明白,到底是在突出演員自己的人設,還是突出好作品。

問:如果是這樣,能不能說現在「一頭沉」的相聲已經不太適合年輕演員們說了?

高曉攀:不是,現在「一頭沉」的作品演員也能給你使成子母哏。

問:我有時候琢磨于謙老師的捧哏,他本事不小了吧,跟郭德綱合作偶爾爆發幾句抖幾個包袱兒,大部分時間還是在那裡規規矩矩捧。

高曉攀:那不一樣,于謙受過老先生的夾磨,那時候北京曲藝團多少老先生啊,高鳳山,羅榮壽,能告訴你什麼是對的。捧哏有一句非常尖的臺詞叫「我慣著他」,我把你逗哏的毛病全慣出來,到最後只能我站你旁邊。現在的年輕演員沒有經歷過這些,兩個人都得信服這個活才能往下進行,兩個人都不信服,捧哏總是站在純客觀的角度上,這活沒法兒使。

問:倆人總得是紅花和綠葉的關係,不能都是大紅花吧?還有一個問題,這麼多年,你拿過相聲大賽金獎,上過央視春晚,嘻哈包袱鋪這個品牌依然活躍在中國相聲界的舞臺,一個年輕相聲演員該有的你基本都有了,還有更大的夢想嗎?就是剛才說的留幾段作品?

高曉攀:對,留幾段作品,我希望有人能多維度地了解高曉攀。我表達太少,有時候自己會鬱悶,只能看破不說破。我把相聲比作人生,底是永遠不能再往下說了,說到「去你的吧」也就結束了。

問:既然說到底,我再問一個技術性問題。按理說底應該是一段相聲最大的包袱兒,或者說它的可笑程度應該不輸前面的包袱兒,但現在很多相聲的底不太像底,聽到最後我常常會想,這就沒啦?這就下臺鞠躬啦?

高曉攀:開放性結尾。

問:這是因為現在的相聲多是漫談式,沒有完整故事和人物,是嗎?

高曉攀:所有老先生都明白,任何一塊活得先想底,你拍電影,你寫這本書採訪高曉攀,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這都是底。現在的相聲沒有墊話兒、瓢把兒、正活和底這些規矩,就是「包袱兒山」,上來就說給大家講笑話,講十個笑話之後「謝謝大家」。

問:你現在寫相聲,結構方面還沿襲這樣的規矩嗎?

高曉攀:必須這樣。而且必須把那些結構之間過渡的話琢磨好,我們叫轉關子,琢磨巧妙了,聽到這句觀眾就會樂。現在幾乎聽不到完整作品。

問:你擔心不擔心劣幣驅逐良幣?

高曉攀:我有時候也鬱悶,按照我追求的方式寫相聲,大家覺得那樣包袱兒不逗樂,不火,不紅。我說有一天我們都會為人父母,你希望你的孩子聽你整天在臺上說那些「爸爸兒子」嗎?那樣我們的審美就會逐漸被拉低。

問:我看你書柜上也放著康松廣老師的作品集,我跟他聊的時候他就說,我在家裡不跟老婆、女兒說的話,為什麼我到臺上說?

高曉攀:對呀,我們已經把酒桌文化搬到檯面上,缺乏藝術處理,這就沒什麼意思了。

問:多年之後,比如幾十年,你願意讓人們怎麼評價你?

高曉攀:我從來沒想過這件事。高曉攀就是高曉攀,就像牆上這幅對聯一樣,「榮枯事過都成夢,悲喜不驚便是禪。」我火過,那時我發一條微博成百上千條評論,現在有時也就一兩百,我經歷過太多太多的事,我也見證過有些人火得烏央烏央的,可突然就沉寂了。不過「榮枯事過都成夢」,別太在意,你為誰活?是為自己活。將來人們怎麼評價我,我不太在意。

問:有沒有想過成為相聲界誰那樣的人物?

高曉攀:也沒有,從來沒有過。

問:榜樣也沒有嗎?

高曉攀:沒有。我有很愛的人,很尊敬的人,很崇拜的人,但我沒有榜樣,因為我們所處的時代不一樣。前段時間姜先生我們組織了一場茶話會,大家都在說相聲應該怎麼去表演,到我發言我說咱們先把表演這件事放一邊,先說一件事,曹雲金、何雲偉、李菁,加上苗阜,這四個人合一張影,放到網上先不被罵,咱就是勝利。現在很多人就是不分青紅皂白。我昨天還跟趙福玉老師說,我們這一撥兒演員中最會說相聲的就叫何雲偉,我聽他的活也覺得好,但是通過網際網路你發現這人就跟不會說相聲似的。我們這些人中相聲說得最逗的是曹雲金,他有天津孩子那種葛勁兒,有天分。今天有太多東西左右著這門藝術。第二,我說比如曹雲金你今年要上春晚,我們一屋子人把自己最好的包袱兒給你保你上春晚,這些人會這麼幹嗎?但是麻花團隊能這麼幹,單立人喜劇能這麼幹,所有的喜劇團隊都會這麼幹,只有說相聲的不會這麼幹,很難抱團。我說我們應該反思的不是技藝和技法,我們應該琢磨在這個時代應該怎樣活著。這個春節前我給很多老先生去拜年,我們這個行業曾經是最有義氣的行業,今天反而是最沒有義氣的行業,過去相聲演員會搭桌演出互相幫助,講戲德和藝德,我現在對很多相聲的事情不理解。德雲社把相聲市場帶得很好,但我們還要想怎麼能在市場當中不迷失方向。

2019年嘻哈包袱鋪演出,青年相聲演員和助演老演員。楊明拍攝

「不是德雲社有多好,是其他演員多麼不努力」

問:有人說如今的相聲演出市場德雲社一家獨大,其他團體沒有機會,你能認同嗎?

高曉攀:不是沒有機會,是我們這些人沒有想明白。我們嘻哈包袱鋪沒有想著爭第一第二,錢裝兜裡是真的,沒必要滿世界嚷嚷,我們封箱也炒到6000塊錢一張票,低調點兒好。另外每個團隊有每個團隊的風格,別踩別的團隊。我經常分析德雲社,我覺得它比我們很多團隊都進步大。我偶然機會聽到德雲社的宣傳人員說話,他們連演員說《黃鶴樓》差兩句臺詞都能聽出來,我們的團隊在這方面差很多。我們的園子裡演出,七點半開演,演員七點多到不卡著點兒過來已經是很不錯了,德雲社不是,兩點鐘就有演員進後臺,幹嘛?研究活。憑什麼他們不火,憑什麼他們不紅?有人聽到這個可能問,高曉攀你怎麼長別人的威風?我很客觀,應該看到差距。不是德雲社有多好,是我們這一輩的演員多麼不努力。

2016年德雲社開箱演出。本文作者拍攝

問:為什麼他們能這樣?是因為郭德綱老師督得比較緊嗎?

高曉攀:就因為有演員想成為下一個嶽雲鵬,下一個張雲雷。

問:排到後面的演員們能看到……

高曉攀:希望。所以他們就會很努力,我們這茬兒年輕人沒有這樣的狀態。我不管到哪兒演出或者拍戲,到當地我都把相聲園子聽一遍,我發現有些演員不成就是有不成的原因,有些話不堪入耳,演員在臺上就差把「小雞雞」這話說出來了。二人轉都綠色二人轉了,而我們有的臺詞比他們還過分。別總說德雲社不好,要看到人家的優點,我們還都是相聲團隊,但德雲社已經上升到藝人管理,演員知道自己不努力他就不能成為要火的那個梯隊的人。我們得向德雲社學習好的經驗。另外拿張雲雷來說,他就是打開了粉絲圈的次元壁,我們得感謝他,郭德綱一樣得感謝他。

問:他給出了另外一種可能。

高曉攀:我們得學習。

問:偶像相聲其實是從你這兒開始的。

高曉攀:對。

問:張雲雷在這方面又放大了。

高曉攀:升級了。

問:幾年前我在德雲社後臺採訪過他,當時他還不火,而且看不太出來要火的跡象,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火成這樣了。那時候他還沒從南京火車站摔下來。

高曉攀:他那一摔成就了他。以前他就是「騷浪賤」,摔之後有了仙氣兒,一動他疼,一唱也疼,恰巧不敢動不敢唱成就了他現在的風格。

問:他確實唱得好啊。

高曉攀:他也就是唱得好,我們聽也覺得好聽。

高曉攀在演出間隙。楊明拍攝

註:除特別標註外,文中圖片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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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兩進兩出德雲社,「擰巴」高曉攀,還真不是一般人
    看到來到門前的高曉攀,詢問了師承,自然是必須要留下,從此盒飯一起吃,饅頭一起啃。但是,高曉攀當時年紀小,相聲水平一般,不過人長得精神,也有青春的衝勁兒,所以負責開場表演,而當時的德雲社還沒有錢找個主持人報幕,所有的演員都是身兼數職,長相帥氣的高曉攀也兼任主持人身份,很有觀眾緣兒。
  • 退出德雲社的演員高曉攀炮轟相聲行業,郭德綱和嶽雲鵬躺槍
    在接受著名導演汪海林的專訪時,相聲演員高曉攀炮轟相聲行業是虛假的繁榮。他尤其提到,有很多相聲演員有粉絲一兩千萬,火的不得了,但是卻沒有幾個能拿得出手的作品。以至於有的網友直接驚呼:高曉攀這不是直接炮轟郭德綱嗎?可能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高曉攀曾經也是德雲社的演員。只不過他當初是拜師在相聲大師馮寶華門下,按輩分應該是和郭德綱是師兄弟的關係。
  • 高曉攀:有些相聲演員看似很紅,卻對相聲沒有貢獻,德雲社躺槍
    如今說到相聲界,很多人第一時間都會想到德雲社。因為很多人重新喜歡上相聲這門藝術,都是因為聽了德雲社的相聲。他們的相聲接地氣,有包袱,聽完讓人哈哈一笑,甚是開心。甚至很多德雲社的粉絲表示:如今睡前不聽上一段德雲社的相聲,都我無法入睡了。
  • 從推廣公式相聲,到如今內涵德雲社不懂創作,高曉攀到底怎麼了?
    出生於1985年的高曉攀,在正式從事相聲行業之前,做過很多其他工作,從油漆工到銷售員,五花八門的工作幹到最後,發現始終縈繞心中揮之不去的還是相聲。高曉攀有著鮮明的舞臺表演風格,也有著成熟的個人特色。2008年,相聲行業的帥哥不多,高曉攀憑藉出眾的相聲才華,以及迷倒觀眾的顏值,被稱為偶像相聲演員。
  • 郭德綱徒弟高曉攀生日,德雲社無人互動祝賀,果然是人走茶涼?
    可是德雲社上上下下四百多個演員,包括班主郭德綱,卻跟高曉攀沒有任何互動,也沒人來客套幾句。不少人就質疑德雲社這是人走茶涼,有點不重感情。其實這可真是冤枉了德雲社了,因為高曉攀在德雲社的時候,是2005年前後的事情了,那個時候德雲社總共才十幾個人,也就雲字科的曹金,何偉,欒雲平,嶽雲鵬這些老人認識高曉攀。
  • 高曉攀和郭德綱,有哪些不為人知的關係?
    高曉攀作為「嘻哈包袱鋪」的掌柜,其名氣在相聲圈還是不小的。這位相聲演員與郭德綱的關係還是不錯的,兩人在相聲界是同輩中人。高曉攀這些年在相聲界混的還是不錯的,創立的「嘻哈包袱鋪」走紅,又憑藉英俊帥氣的臉龐和不錯的相聲表演,而獲得一定的人氣。期間,與相聲門第人士的關係也不錯。
  • 這是說德雲社?高曉攀:有些相聲演員看似很紅,卻對相聲沒有貢獻
    而且也有不少網友質疑德雲社現在的發展,它已經不單單是說相聲,旗下的社員已經開始涉足娛樂圈,有的變成全能藝人了。除此以外,德雲社的相聲基本都是些網絡段子,沒有任何主題和價值,簡單的捧人大笑。從相聲專業角度來說,這不是一個真正的相聲作品,就是由許多梗組成的段子。
  • 相聲新勢力盧鑫加入曲協,嘻哈包袱鋪高曉攀內涵德雲社
    今年的歡樂喜劇人第六季,高曉攀在PK中輸給藝名外國選手後,在後臺接受採訪,表示歡樂喜劇人變成了德雲歡樂喜劇人,疑似在諷刺德雲社在節目中有內幕資源。其中王海林在聊到相聲行業虛假繁榮的時候,高曉攀表示近些年相聲作品越來越走低,但演員一個比一個紅,很多都有千萬級粉絲,但他們並不是真的愛這個行業,而是把相聲當成了走紅的工具,他們的目的不是說好相聲,而是當一個明星。他們雖然很紅,但作品上沒有什麼貢獻,這些人也導致了相聲行業的虛假繁榮。
  • 高曉攀批相聲虛假繁榮,近年少有經典,德雲社該為此負責嗎?
    前不久高曉攀與汪海林有一個座談,再次談到了「相聲虛假繁榮、相聲界好久沒有經典好作品了」等等話題,並且暗戳戳地批評了一下相聲演員人紅卻無代表作、飯圈化等現象。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受,作為一個不是只聽德雲社的綱絲,我認為要弄清楚經典何以成為經典才是最重要的。
  • 相聲明星高曉攀,為何從德雲社出走後依然是郭德綱的愛徒?
    作為郭德綱西河門的弟子,高曉攀兩進兩出德雲社的故事,早已不是秘密,在這不為人知的幕后里,究竟發生了哪些感動人心的故事? 亦師亦友的兩人,又是如何看待彼此的? 那是德雲社初起的第一年。望著內外屈指可數的客人,年輕的高曉攀將身邊的鋪蓋卷打開,算是正式落草了,因為不是徒弟,所以他每天的任務,更多的是負責主持和開場。 那段日子裡,每當郭德綱等人,在臺上絞盡腦汁說的,腦門子淌汗時,他總是一臉躊躇地望著遠方,伴隨著雙眼閃動,嘴巴總是有話想說。
  • 十字路口劇院關門了,高曉攀怎麼了?
    然而除了德雲社的優點外,其他群體的發展也不是很好,原來,高曉攀的嘻哈包也是相聲領域的領頭羊之一,然而近年來,他一直在下降。在相聲有新人,高曉攀作為大魔王被直接淘汰,而最新的歡樂喜劇人第六季則直接變成了一輪旅遊,這難免讓人覺得有一些通才高曉攀在情商和能力上都不低,嘻哈行李店也很受歡迎。
  • 高曉攀留不住金霏陳曦,不願談「兩進兩出」的德雲社,但情懷依舊
    於是才有了高曉攀與郭德綱的特殊緣分,但是在後來對高曉攀的採訪中,因為種種原因他總是選擇隱去這段故事不談。這個階段,他也曾經加入各種的「聯合」的相聲大會,跟著忙前忙後,直到有一位老先生問出了一句:「憑什麼帶你玩?」高曉攀才恍然大悟:「那我就自己闖吧!」
  • 德雲社張鶴倫榮歸故裡錄綜藝,師叔高曉攀助陣,還有奧運冠軍加盟
    在德雲社的眾多相聲演員中,張鶴倫也算是比較幸運的一位了,有了師父的力捧,再加上自己的努力,讓1985年出生的張鶴倫,在早年間從事餐飲行業感覺無前途的情況下,三進三出德雲社拜師,終於取得了成功。
  • 嘻哈包袱鋪交道口劇場宣布關閉,班主高曉攀發文感嘆,有緣再見吧
    在北京這個「相聲之鄉」,嘻哈包袱鋪先後成立了四家小劇場,在北京也有著不小的影響力。如今正火的相聲演員金菲陳曦便是嘻哈包袱鋪的成員。或許是因為這次疫情的影響,亦或者是有其他不方便言說的因素,近日,嘻哈包袱鋪的官方微博宣布交道口的劇場關閉,高曉攀也轉發了微博感慨,附文:凡是過往,皆為序章。短短的8個字,看出了高曉攀的無奈。
  • 時至今日,《相聲有新人》的陰霾依舊籠罩著高曉攀……
    高曉攀他本人也在自己的文章中對這些言語暴力做出了回應,「這些話根本不會傷害我」,並且用一句「葬愛家族」三公主的QQ個性籤名表達了自己的心境:公主不在意別人的看法,只在意裙擺有沒有髒。高曉攀自2008年嘻哈包袱鋪成立開始,高曉攀的相聲水準就一直受質疑,被拿來和德雲社演員比,和金霏陳曦比,甚至和曲協裡那幫「割痔瘡都公費報銷」的相聲演員比。
  • 相聲行業有天賦型演員比如郭德綱,也有後天努力型演員比如高曉攀
    都說世上三百六十行,其實現在三千六百行都不止,但很少有像從事藝術工作這件事那樣,會著重強調天賦。對於相聲這個行業來說,還有祖師爺有沒有賞飯吃的說法,這指的就是演員的天賦。一個年輕人或者一個孩子適合不適合說相聲,對於富有經驗的老師來說,也許只要看一眼或者說上幾句話,就能夠判斷出來。如果一個人有相聲表演的基本條件和天賦,在更大機率上他更容易學成,並更容易成名。如果一個人天賦欠缺,不能說完全不能成名,但他肯定要付出比條件優越者更多的努力。
  • 敗給外國人的高曉攀,惱羞成怒叫板郭德綱?
    敗給外國人的高曉攀,惱羞成怒叫板郭德綱?關注德雲社的粉絲都知道,德雲社早年間發展不好,還不停地被主流暗中下絆子,外加上相聲市場針對,所以前期的德雲社根本發展不起來,就會有很多弟子相繼退社,有得和師傅反目成仇。有的卻依舊能和郭德綱保持師徒情誼,高曉攀正是如此。他自主創業尋求發展被郭德綱大力支持,而高曉攀也逐漸名利雙收。
  • 高曉攀:相聲現在是虛假繁榮,和觀眾互動太多是背離藝術
    高曉攀還說現在的相聲是虛假繁榮,有一半的人並不是真的熱愛這個行業。即使坐擁千萬級粉絲。其實只是故事講得好,後來他幹的這些事和相聲基本上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身為局中人的高曉攀,可謂語出驚人。現在的相聲和觀眾互動越來越多,這一點高曉攀並不認同,他說以前的相聲藝人,真的是憑著一張嘴不用互動就已經吸引了你,到最後再抖一個包袱。現在的相聲就是如果不跟觀眾有接觸,那就沒法說下去了,所以說它越來越背離藝術了。當然,你要看你要什麼,你要流量,你就得認。相聲市場現在看上去挺熱鬧,挺繁榮,高曉攀認為這只是虛假繁榮。
  • 高曉攀不想說相聲?《歡樂喜劇人》第一季是多少人的懷念,沒有郭德綱!
    屏幕前的小夥伴們大家好,我是讀懂你的心,傳播正能量的耳機。高曉攀慘敗給了艾傑西,他也一改自己的風格,從自己擅長的相聲轉變到了小品上面。而他自己也表示說,在坊間傳聞都是叫德雲歡樂喜劇人,這個舞臺上粉絲比真正的觀眾要多很多。本期跟大家看下高曉攀不想說相聲?《歡樂喜劇人》第一季是多少人的懷念,沒有郭德綱!
  • 高曉攀:讀懂了人生百態,卻始終讀不懂自己的「中庸」
    他也想有獨立的化妝間,也想在機場有人跟拍。並且,高曉攀舉例說明了自己曾被「流量」相聲演員「欺負」的過往,他表示自己參加過各類大小的晚會,辛苦寫了半年的稿子,關鍵時刻卻被斃了。 德雲社高曉攀總結了原因,他本人沒有流量,有流量的人才是大眾想要看的人。這番「抱怨」疑似是映射嶽雲鵬等德雲社高人氣相聲演員,因為這幾年不管是央視春晚還是地方春晚,德雲社的青年相聲演員都是「香餑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