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本文裡任何一首歌,如果你腿沒抖,算我輸
文 | 李玥 王山 何藝璇 編輯 | 沈小山
往近了說,#李斯丹妮王智復古disco#上微博熱搜、《樂隊的夏天》中獨立樂隊紛紛演繹迪斯科風格歌曲,往稍微遠了說,張薔亮相B站跨年晚會、《野狼disco》傳唱大江南北……一晃時間已經進入2020年,原本屬於上世紀記憶的迪斯科,仿佛在一夜之間回潮了。
是什麼讓迪斯科曲風再次走上流行前沿?迪斯科拿什麼吸引了95後和00後聽眾?要了解這波復古風,年輕人,你可能需要先了解一下迪斯科音樂到底是什麼。
1960年代:從節奏布魯斯到動次動次動次動次
迪斯科作為一種音樂,從其誕生起,就與舞廳及舞廳文化密不可分。沒錯,「迪」就是拿來「蹦」的。迪斯科的英語單詞「disco」取自法語「discothèque」——直譯為「唱片圖書館」,在1940年代的歐洲特指一種沒有樂隊現場演奏音樂而只播放唱片的舞廳。
1960年代中期,discothèque舞廳風從歐洲刮到了美國,一些地下俱樂部和私人派對在紐約等地開張,作為能夠釋放激情而又不會被主流打擾的地方,吸引了社會上各類被邊緣化的群體到此狂歡。在這裡,一種被命名為迪斯科的音樂風格,作為一種舞曲,也作為當時主流的、被視作由白人統治的搖滾音樂的反文化(counter-culture),在1960年代末期開始成型。
迪斯科最大的特徵就是其強烈的節奏和穩定的低音鼓點,讓聽眾情不自禁想要扭動身體。這種頗具辨識度的4/4拍鼓點被稱作「four-on-the-floor」,即以爵士鼓中的低音大鼓(bassdrum)穩定有力地踩出四分音符的節奏,有時輔以16分音符的踩鑔(hi-hat)和切分音符——就是我們常說的「動次打次」裡的「動」(低音大鼓)和「次」(踩鑔)。
除了使用鼓點(包括爵士鼓和拉丁鼓樂等)強調節奏,迪斯科音樂的背景音樂通常還包含弦樂器、號角樂器、電子琴和節奏吉他,有時也會用到長笛、主音吉他等樂器——雖然聽上去單純明快,但迪斯科音樂的製作並不簡單或廉價。
1970年代:從地下俱樂部到「迪斯科年代」
原本僅受地下俱樂部中的社會少數群體喜愛的迪斯科音樂在最初的一段時間內被廣播電臺和電視臺忽視,但是在70年代初期,迪斯科音樂開始登上電視,逐漸走入大眾視野。1977年,音樂電影《周末夜狂熱》(SaturdayNightFever)在美國上映並大熱,由BeeGees樂隊主導創作的迪斯科音樂風格原聲帶將迪斯科音樂在主流口味中推向巔峰。
到20世紀70年代末,迪斯科音樂及相關時尚風格佔領了美國主流流行文化,大量已有的非迪斯科歌曲被進行迪斯科處理,許多搖滾樂手們也嘗試創作迪斯科音樂,如雪兒的《Take Me Home》、滾石樂隊的《Miss You》等等。
每一種流行顯然都有它的生命周期,儘管80年代以後,迪斯科音樂及其時尚風格在美國大眾中的熱度逐漸退去,但迪斯科音樂並未從此消亡。一方面,迪斯科音樂跟隨著美國流行文化的輸出,來到了世界各地,並在各地產生了獨特的風格變化。
例如,迪斯科舞廳在日本的泡沫經濟時期遍地開花,而迪斯科在這裡被日本音樂人們發展成了城市流行音樂(city-pop),成為J-pop的一個分支。ElectronicBeats雜誌將城市流行稱為日本「對合成器流行音樂(synth-pop)和迪斯科的一個回應」——被網易雲餵大的當代年輕人們更加熟悉的可能是城市流行被「蒸」過以後的版本,即蒸汽波風格(Vapor-wave)。
迪斯科的影子,從未消失。
1980年代:在上世紀的中國蹦迪
關於迪斯科,與我們的記憶更為緊密相連的,無疑是80年代的中國特色迪斯科——無論你是真的進過「的士高」舞廳,還是只在賈樟柯或婁燁的電影中憧憬過那個時代的炫目。
隨著被改革開放打開的國門,迪斯科音樂與舞廳的旋風,進入了當時年輕人的生活。1986年,中國唱片公司引進了香港飛時唱片公司的《荷東》、《猛士》的士高,這是中國音像出版史上第一次與世界流行樂壇的同步對接。次年,廣東音像出版社製作出了以翻唱英文原曲並用中文填詞為主的《87狂熱》迪斯科專輯磁帶,創造了驚人的銷量奇蹟。
並不是說,迪斯科音樂傳入之前,國人沒有聽過流行歌曲,鄧麗君甜嗓唱出來的愛情,已經給大陸帶來了很大的振顫。但相比沒有文化就很難聽懂的鄧氏情歌,迪斯科對普通人,或者說對小鎮青年,更加友好。2013年,某個豆瓣用戶在《87狂熱》的豆瓣短評中寫,這是一張「粗製濫造」的專輯,是工廠煤礦臺柱子級別罷了。然而對於80年代的人們來說,「狂熱」的魅力正在於此:和如今可以量化的戀愛和寫在名片上的社交恐懼不同,那時候的我們甘願在《站臺》永遠在等待「沒有歸來的愛」,也可以毫無保留地把《路燈下的小姑娘》帶回家去。
從灰藍布衣到喇叭褲花襯衫、從大鍋飯到「萬元戶」,從樣板戲到交響樂、從沉寂無聲到迪斯科,80年代已經見證了太多不可能之事,又何懼更多新的可能性?所以走在路上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人們毫無顧慮地在歌聲中宣洩屬於他們的喧譁與騷動。
《青紅》裡秦昊飾演的貴州地下迪廳青年
迪斯科風潮席捲了整個中國,大家都像當年的「迪廳小王子」賈樟柯一樣,「感受到身體裡有無窮無盡的力量」。
從街頭巷尾跳到更有feel的迪廳,這事兒多虧了迪斯科老粉王蒙。熱愛跳舞的作家王蒙在1986年復出擔任文化部長,剛上任就就聯合公安部和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下發了《關於改進舞會管理問題的通知》:舉辦營業性舞會是我國經濟發展和人民物質文化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的一種客觀需求。
如果說情感上的轉變還比較微妙,那身體動起來,中國人的身體算是真正開始得到了解放。你扭胯,我抖胸,這些讓人有些害羞的身體部位動起來,帶有一絲挑逗意味,但是真正用它來增強性吸引力的舞者很少,更多的可能是宣示:我不常規,又很好笑。
為了讓大家都敢在親朋好友面前自在地露一手,那時候中國出版了大量翻譯編著的迪斯科教學書籍,《請君來跳disco》《迪斯科入門》《迪斯科教程》《迪斯科動作50例》等接連湧現,一張張小插畫,分解出從頭到腳的每一個動作,光「比劃一個郭富城」都有至少八種巧思。
自此,中國的舞廳文化如火如荼。人們甩著披肩捲髮,穿著須邊喇叭褲,戴著亮片和金屬,手拉著手闖進迪廳的炫目光影裡。直到下一個流行風格將其取代。
不過,迪斯科似乎不一樣——迪斯科的時代過去了,但是迪斯科又回來了。
2020年,迪斯科「回潮」了?
眼下,三四十年前在小鎮青年中風靡的迪斯科似乎有了復興的意味,時不時地,迪斯科元素總能闖進主流的視野。去年爆火的《野狼disco》人人傳唱到登上了春晚舞臺,儘管這首說唱本身並非迪斯科風格的音樂,但歌詞和MV中呈現的港颱風、迪廳文化、「搖頭」,引起了人們對那個年代的一波回憶,也與不少人印象裡對迪斯科的「土嗨」印象重合,於是,「閃耀的燈球」再次令人目眩。
而最近,話題度居高不下的綜藝節目《樂隊的夏天》中,呼聲不低的馬賽克樂隊將迪斯科風格作品帶到了年輕觀眾面前,一首輕鬆快樂的《霓虹甜心》讓人忍不住跟著樂隊一起抖腿扭屁股。他們曾在2017年與中國的「迪斯科女王」張薔合作發行了單曲《夜貓》。在80年代,張薔的歌席捲了迪斯科舞廳。今年B站的跨年晚會上,張薔的一組「Let’sdisco」歌曲讓人直呼上頭,吸引了不少90後、00後直投入disco音樂的懷抱。
《樂夏》上一季的Hot1新褲子樂隊在新浪潮迪斯科風格上也有不少作品。他們曾在2013年與張薔合作發行了唱片《別再問我什麼是迪斯科》,其中不少歌曲,在2020年,再次被音樂綜藝節目選中。
0202年了,迪斯科曲風一夜之間「回潮」了?
在我們在聽迪斯科時,我們在聽什麼?
當「的士高」紛紛被改稱為夜店,當舞池裡播放的都是EDM,對於2020年的年輕人來說,他們蹦的是什麼「迪」呢?
一些人享受的是迪斯科音樂帶來的純粹快樂。常年活躍在音樂節和livehouse的小路說,她會聽張薔和新褲子。對於她來說,迪斯科音樂本身就具有律動的簡單快樂,在日常生活無趣,生活的壓力又很大的時候,節奏感強的音樂能很好地緩解她的壓力和焦慮。
還有一些人,懷念或憧憬那個時代。即使他們從未親身經歷過,迪斯科音樂和舞廳文化也經常在文學及影視作品中與80年代的社會環境和生活方式緊密相連,給他們帶來了浮想聯翩。95後小敏說,自己對迪斯科的熱愛便來源於此,「多麼自由啊,我喜歡那種開放的環境,未來也充滿希望」。
對於其他更多人,他們也許並不清楚迪斯科是一種什麼音樂、或者來自怎樣的時代背景,對他們來說,重要的是獲得釋放、狂歡的機會,是欣賞復古元素的新潮,又或是感受「土嗨」的奇觀——「迪斯科」只是一個很好用的名詞,可以涵蓋激情、叛逆、另類、自由、懷舊、簡單純粹的快樂……
這可能也正是迪斯科的魅力,以及迪斯科能夠在幾十年間不斷被主流撿起的原因。因為它不只是一種只放唱片的舞廳,不只是一種節奏感強烈的音樂,它還是一種在任何時代都會存在的對主流的反叛、對自由的渴望、對「good oldtime」的憧憬。
一千個人因為一千個原因在聽他們的迪斯科。迪斯科永遠不會消失。
參考資料
https://music.douban.com/subject/3126162/豆瓣音樂《87狂熱一》
http://culture.people.com.cn/n1/2018/0918/c1013-30300420.html人民網《從山河到江湖,賈樟柯如何講述「兒女」情義》
https://www.sohu.com/a/348498683_594393有意思報告《問題來了,怎麼在胸口畫個郭富城?》
https://www.douban.com/event/31624321/豆瓣同城《戀舞神曲DANCEWITHIT》
來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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