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6月,夜深人靜之時,一盞昏黃的小煤油燈下,一位年輕的婦人趴在桌子上,無聲地哭泣著,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打溼了婦人的衣袖。因為孩子們已經熟睡,並且當時屬於特殊敏感時期,婦人不願意再添麻煩,所以在聽到噩耗後,萬念俱灰,淚如雨下。儘管心情糟糕到了極點,但為了自己的孩子,婦人並沒有大聲哭出來,而是選擇了無聲地哭泣。這位年輕的婦人名叫史瑞楚,今年剛剛34歲,而他的丈夫——我黨早期高級將領陳光,因犯錯誤被長期囚禁,在不久前自焚身亡,這給了史瑞楚很重的打擊。史瑞楚自始至終相信丈夫是清白的,並且在心裡暗暗對丈夫說道:我一定將孩子撫養成人,你的功過是非,組織和人民遲早會給正確的結論!
1949年的除夕夜,萬家燈火,團聚過節,陳光家也不例外。這天晚上,戎馬一生的陳光,和妻子史瑞楚以及孩子們一起在北京的家裡迎接春節的到來,一家人其樂融融,好不溫馨。此後,陳光奉命南下,誰曾想,1949年的除夕夜竟成為陳光與妻兒的永別之日。此後,陳光因在廣州工作期間,對國家及地方政策掌握和理解的不夠全面和嚴謹,確實犯了了一些錯誤,但因為陳光長期擔任我軍高級將領,並且性格非常剛烈,對上級組織的談話和調查表現得非常不配合,甚至抗拒組織調查,最終上級組織報請中央給予陳光開除黨籍的處分,並將他軟禁起來進行隔離審查。此後因陳光的錯誤被誇大,並且處理得不夠公正,最終釀成陳光自焚身亡的慘劇。
圖-陳光照片
西安事變後,國共雙方達成一致抗日的協定。中國工農紅軍按照中央的指示,於1937年8月正式改編為八路軍。其中八路軍下轄三個戰鬥師番號,其中戰鬥力最為強悍的當屬由原紅1軍團和紅15軍團合編而成的115師, 115師成立之初,師長為林彪,副師長兼政委為聶榮臻,政治部主任為羅榮桓,115師下轄兩個旅,分別為:陳光擔任旅長的343旅和徐海東擔任旅長的344旅,這兩個旅中此後產生了很多開國將軍。115師在林彪等人的指揮下,出道即巔峰,在平型關的設伏戰取得大捷,殲滅日軍1000多人,打出了中國軍人的血性和抗戰到底的決心,自此八路軍和115師名震全國。平型關大捷後,陳光在徵得林彪同意的前提下,率領343旅在山西省昔陽以西廣陽地區再次設伏成功,並共殲滅日軍1000餘人,八路軍大獲全勝,這就是抗戰史上赫赫有名的「廣陽大捷」。
圖-平型關大捷
平型關大捷及廣陽大捷之後不久,全國各地的有志青年和懷著滿腔報國之願的學生紛紛不遠萬裡尋找115師,希望能成為115師光榮的一員。在山西太原川治醫專上學的史瑞楚也是其中的一員,她與三名擁有共同志向各地女同學一起離開學校,也開始踏上尋找115師的徵途。經過一番跋涉,他們竟然奇蹟般地闖入115師師部駐地,結果不言而喻,自然被警戒哨兵攔截。四個年輕氣盛的女大學生,冒著生命危險長途跋涉尋找115師,好不容易找到了,竟然被哨兵攔住不讓參軍,於是便生氣地與哨兵吵了起來。她們的吵鬧聲驚動了115師師長林彪,林彪聽說是參軍學生,馬上過來問情況,聽說是山西太原川治醫專的學生,瞬間大喜,因為此時115師最缺的就是醫護兵,於是林彪親自派人帶著她們前往115師師部醫院報到。
圖-參加八路軍的女學生
1938年3月,林彪穿著繳獲來的日軍呢子大衣在駐地附近策馬晨練時,被國民黨閻錫山部的警戒部隊誤認為是日本軍官而開槍誤傷,傷勢嚴重性命垂危,被緊急送往蘇聯接受醫治和療養。因115師副師長兼政委的聶榮臻此前奉中央指示,已率部分部隊另闢根據地,因此在林彪受傷後,中央任命羅榮桓為115師政委,陳光為115師代理師長,他們組成搭檔,協調指揮115師,並且自此結下深厚的革命友誼。當年12月,在「媒人」羅榮桓的「牽線搭橋下」,陳光與史瑞楚戀愛並結婚,此時的史瑞楚18歲,自此史瑞楚跟隨陳光千裡行軍,南徵北戰,吃盡了苦難,但他們夫妻之間對彼此的愛卻越來越深。
圖-八路軍成立之初指揮體系表
提起陳光的戰功和經歷,那是一天都說不完,儘管他沒有等到1955年的全軍授銜便通過自焚的方式離開了大家,但他的戰功和經歷,黨和人民並沒有忘記。陳光21歲開始從事農民運動,22歲入黨,並且擁有井岡山經歷,25歲時擔任紅軍作戰支隊副隊長,曾英勇率領本支隊戰士救出身陷敵人重重包圍的上級縱隊首長林彪,而自己卻因此負傷,陳光因此受到林彪的感激和慰問。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後,被迫進行萬裡長徵,此時陳光所率領的紅二師成為長徵大部隊的先遣隊和突擊隊,責任最為重大,長徵期間著名的「搶渡烏江天險」、「飛奪瀘定橋」、「臘子口攻堅戰役」等一系列硬仗均由陳光率領的紅二師獨立完成。
圖-陳光照片
1955年軍銜授銜儀式上,陳光的老上級林彪和聶榮臻、老搭檔羅榮桓被授予開國元帥軍銜,原115師344旅旅長徐海東、副旅長黃克誠被授予大將軍銜,曾是陳光老部下的楊勇、楊得志、李天佑等人被授予上將軍銜,照此推斷,陳光按理最差也會被授予大將軍銜,但是誰也沒有料到,在1955年全軍授銜的前一年,一代名將陳光在被軟禁審查期間自焚身亡,年僅49歲,留下史瑞楚孤兒寡母,好不可憐,此時史瑞楚年僅34歲。說到陳光之死,說法一般有二:一是陳光性格剛烈,並且長期擔任我軍高級將領,所以對相關調查和談話極不配合,另外便是林彪等人對他所犯錯誤的誇大和錯誤處理。陳光自焚身亡是性格原因導致還是另有隱情,我們已無法明確判斷,但回看歷史細節,這一切都和林彪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下面我們就一起來回看這些歷史片段。
當時認定陳光所犯錯誤有「陸房突圍戰問題」、「七大代表審定問題」、「扣壓電臺事件」、「廣州工作犯錯誤」等問題。我們首先說說「陸房突圍戰問題」,陳光被任命為115師代理師長後,便與羅榮桓一起率領115師主力一部進入山東泰山以西地區開闢新的抗日根據地(泰西根據地)。次年5月初,山東地區的日偽軍8000餘人在坦克和重火炮的配合下,掃蕩泰西根據地,企圖一舉消滅在泰西的抗日力量。因為敵眾我寡,外加我軍對當地的地形還不是很熟悉, 115師師部及相關作戰部隊3000多人被敵人包圍在陸房一帶。之後,陳光憑藉出色的指揮才能,乘著夜色,以傷亡三百多人的代價指揮部隊成功突圍,為我軍山東抗日力量保存了骨幹。此戰我軍共擊斃敵人一千三百多,以我軍勝利而告終,但這次勝利突圍最後竟也成為陳光被審查的問題之一。
下面我們再說下陳光的「七大代表審定問題」,抗日戰爭勝利前夕,也就是1945年4月,我黨七大在延安召開,出席七大的全國代表共有七百多人,當時在延安中央黨校學習的陳光成為「七大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委員」,主要負責參會代表的資格審查工作。生性率直,不會轉彎抹角的陳光在審查代表的人選問題上,提出了一些不同意見和建議,不料這些意見和建議在當時引起軒然大波,當然也惹了不少人,甚至有人誣告陳光「抵制黨代會」、「有反黨行為」,最後還是毛主席出面平息了這場風波。
圖:左二為陳光,右一為羅榮桓
毛主席對陳光這位井岡山出來的老革命還是很了解的,他經過親自核實後給陳光去信,告訴他自己對陳光是了解的,他提出的一些意見和建議也是正確的,但是七大必須要開成一個團結的、勝利的大會,有什麼建議等七大勝利開完後,我親自和你交流探討。陳光收到毛主席的信後,倍感親切,心中鬱悶和疑惑也釋然於懷,他將毛主席的這封書信一直珍藏在貼身衣袋裡。中共七大在勝利召開完後,毛澤東也踐行諾言,邀請陳光和夫人史瑞楚到家中作客,並對陳光給予了高度評價。
圖-毛主席在延安
我們再說下「扣壓電臺事件」,抗日戰爭勝利後,東北地區成為國共雙方爭奪的重點地區,中共中央隨即向東北地區派遣大批幹部和軍隊,並調林彪、彭總、羅榮桓等人進入東北主持工作,為武裝解放東北做好了準備。此時陳光也接到命令,要他立即趕赴東北,在陳光趕赴東北與老部隊會合後,羅榮恆將一部無線電臺和電臺發報員交給陳光。1945年10月31日,以八路軍為主力的東北人民自治軍成立,林彪任總指揮。不久,國民黨部隊佔領東北軍事重鎮錦州等地,國共雙方在東北的大戰一觸即發,形勢萬分危急。林彪得知陳光指揮部有一部大功率無線電臺,便馬上給陳光發電報,命令他立刻將無線電臺和電臺發報員一起送到自己的指揮部。陳光認為自己沒有無線電臺無法指揮部隊作戰,也無法和外界進行聯繫,再者林彪指揮部已經有了兩臺大功率無線電臺,因為一直和老首長林彪關係不錯,於是想都沒想當即向林彪回電報,希望不要調走電臺。
圖-林彪照片
林彪為此大怒,連續發來兩封電報催促,並嚴厲責備陳光扣壓電臺影響大局。陳光見此情況,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馬上命人將無線電臺和電臺發報員送往林彪的總指揮部。不巧的是,此時進駐錦州的國民黨軍隊開始大舉進犯陳光部,敵眾我寡,陳光只能倉促率領部隊撤退,電臺因此沒有交,為此林彪多次在公開場合嚴厲批評了陳光。此後東北人民自治軍多次改編,於1949年3月再次改編為第四野戰軍,林彪擔任司令員,陳光擔任副參謀長。不久四野在北平召開「防止居功驕傲會」,林彪在未徵求羅榮恆及東北局有關同志意見的情況下,在大會上再次嚴厲點名批評了陳光,而不善言談且性格剛烈的陳光也當場大怒,認為是林彪是有意批評和打壓自己,當場拂袖而去。自此林彪和陳光之間的不和與誤解升級,這也為後面陳光蒙冤埋下伏筆。
圖-羅榮桓照片
最後我們再來說一下「廣州工作犯錯誤」的問題,新中國成立後,戎馬一生的陳光被任命為廣州警備區司令,他的上級主管機構是廣東軍區,而廣東軍區的上級主管機構又是中南軍區,此時中南軍區司令員是林彪。當時廣州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是新中國在南方的前哨陣地,尤其對在「港、澳、臺」進行的情報工作,有非常嚴格的工作要求和紀律,但陳光因為對國家及地方的工作要求和政策掌握得不夠嚴謹和審慎,確實犯了一些錯誤,此外陳光還使用特權,悄悄將老家烈士的子女接到廣州警備區,辦起了培訓班,隨後上級主管部門多次派人對陳光進行了談話和調查,因為陳光和林彪存在誤解,性格剛烈的陳光認為這是林彪對自己的打擊報復,所以對上級的談話和調查表現的非常不配合,隨後中南軍區報請中央給予陳光開除黨籍的處分,並將他隔離起來進行審查。當時的時間是1950年7月,這時的史瑞楚剛剛30歲,此時的她也沒有想到,丈夫的問題會如此嚴重。
圖-陳光照片
在對陳光軟禁隔離審查期間,「陸房突圍戰問題」、「七大代表審定問題」、「扣壓電臺事件」、「廣州工作犯錯誤」等問題被過度誇大,與實際情況不符,並且處理得也不夠公正,使得陳光更加相信這是林彪公報私仇,刻意針對和迫害他,因而更加消極地對抗上級對自己的處理決定,最終釀成陳光自焚身亡的慘劇。1954年6月7日,陳光在囚禁中含冤自焚身亡,終年49歲。不久陳光的夫人史瑞楚得知丈夫自焚身亡的消息,悲痛萬分,此時距她與丈夫最後一次相聚(1949年的除夕夜)正好四年半,但她堅信自己的丈夫是清白的,相信丈夫的功過是非,組織和人民遲早會給正確的結論!
圖-陳光與夫人史瑞楚照片
陳光去世一年後,35歲的史瑞楚為了保護兒子,讓兩個兒子隨自己改姓史,並與兩個兒子相依為命,默默地隱居於北京。在此後的艱難生活中,陳光的老搭檔羅榮桓與夫人林月琴一直在生活上關心和照顧著史瑞楚母子,每逢節日,羅榮桓夫婦總是把史瑞楚母子接到家裡,兩家人合成一家一起過節。陳光的事對自己的孩子影響也很大,但史瑞楚從小就給兒子們講大道理,希望他們珍惜真理,相信真理,相信組織,繼承革命傳統。兒子們也很爭氣,最後都考上了名牌大學,並一直將母親口中「做人正直,也要有寬容精神」的叮囑銘記於心。
圖-陳光與妻兒照片
看到史瑞楚年紀輕輕就守寡,所以林月琴就勸史瑞楚改嫁。1963年,此時距陳光去世整整9年,在林月琴等人的極力勸說下,43歲的史瑞楚最終同意改嫁一大校軍銜的魏姓幹部。此後因為生活觀念不同,以及魏姓幹部對史瑞楚的不信任,改嫁不到一年,史瑞楚就選擇了離婚。據說在之後的十年動亂中,該魏姓幹部檢舉史瑞楚留有陳光遺物,使得史瑞楚挨了不少批鬥,史瑞楚保存的陳光不少照片也被查抄。無論生活有多麼艱辛,史瑞楚始終相信自己的丈夫陳光,並且深深地愛著自己的丈夫,相信他的問題,組織和人民遲早會給出正確的結論。
圖-羅榮桓和夫人林月琴照片
1987年,包括羅榮桓夫人林月琴在內,十多名熟知陳光情況的老同志,聯名寫信上書陳雲,要求重新公正審查和處理陳光的問題。當年,中央派下聯合調查組,對陳光問題進行了重新審查。經過實事求是的認真審查之後,聯合調查組認定:陳光在新中國成立之初確實犯下錯誤,但其所犯錯誤純屬人民內部矛盾,此後因受林彪的誣陷和打擊,以致長期被非法軟禁和錯誤處理。1988年4月,組織撤銷了對陳光的錯誤處理,為其恢復黨籍和名譽,此時68歲的史瑞楚最終等來了組織對丈夫的平反,之後史瑞楚馬上讓兒子們重新改回原姓陳。蒙冤去世34年的陳光被平反後,史瑞楚一直繃緊的神經和身體一下子鬆懈了下來,結果不久生病住院, 此後又因為被醫生診斷錯了病,女強人史瑞楚最終沒有支撐過去,1994年6 月3 日,史瑞楚因病去世,享年74歲。
按照陳光和史瑞楚兩個兒子及孫輩的說法:陳光的悲劇, 不僅是個人的悲劇, 更是歷史的誤會。但陳光為新中國的建立所做出的巨大貢獻是毋庸置疑的,最終組織為陳光平了反,恢復了其黨籍和名譽,可以說組織和人民最終給了陳光正確的結論。此外,陳光能擁有史瑞楚這樣一位妻子也是幸運的,史瑞楚對丈夫的愛是始終的,對丈夫的信念也是非常了解的,始終堅持相信丈夫是清白的。最後在史瑞楚和老同志們的努力下,組織和人民最終給了陳光一個正確的結論。此外,史瑞楚也是偉大的,儘管在一段時間內丈夫受到了不公正的處理,最後甚至自焚身亡,但她始終相信黨和人民,教育兒女「做人正直,也要有寬容精神」,最終等來了對丈夫的平反。敬以此文,向老一輩革命家致以最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