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迷們來到殯儀館為姚貝娜送行。 澎湃新聞記者 賈亞男 圖
澎湃新聞記者 蘇展
歌手姚貝娜絕不會想到，自己的離去會引發一場公眾對媒體的道德審判，直到1月20日上午，一切喧囂似乎暫時歸於寧靜——姚貝娜追悼會在深圳市殯儀館舉行。
殯儀館距離市中心20餘公裡，其所在的龍崗區被深圳人稱為「關外」。南國的清晨透著絲許涼意，姚貝娜昔日的歌聲絲絲縷縷，纏繞在輓聯間，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放。「感覺就好像平時聽她的歌一樣，不敢想她已經走了，太突然了。」前來哀悼的深圳的一位高中生劉同學說。
2000年出生的劉同學通過2013年的《中國好聲音》（以下簡稱「好聲音」）認識了姚貝娜，從此記住了她穿T恤、牛仔褲、腳穿平底鞋唱歌的樣子。《也許明天》一度成為他隨身聽中單曲循環的曲目。「我當時完完全全相信並且同情她（曾患癌症）的遭遇。」劉同學告訴澎湃新聞。
姚貝娜給歌迷的印象是漂亮、活潑、真實。「我看她接受採訪一直是微笑著，很有活力，好看。」3天前，歌迷張小姐從海南趕到深圳。20日早上6點起床，8點趕到殯儀館弔唁。她沒看過《甄嬛傳》，但聽了《紅顏劫》，耳過一遍就戀上了這個聲音，記住了這個叫姚貝娜的歌者。
參加「好聲音」為姚貝娜迅速積累了人氣，尤其贏得了年輕一代的歌迷，卻也給她帶來了爭議、誤解以及病痛。
「當時有過一點點懷疑，她看起來那麼健康；還有一點點不理解，畢竟她拿過青歌賽的冠軍，在我們看來已經是功成名就。」深圳市民李先生說，他一家四口人都是姚貝娜的歌迷，此次全家人都前來弔唁。
姚貝娜父親姚峰的好友、國家一級作曲家方石告訴澎湃新聞，「我覺得姚峰可能對姚貝娜的病情缺乏真正的了解，畢竟不是醫生。她參加』好聲音』後，非常勞累，沒有休息過。可能這樣的勞累使她身體免疫力下降，導致癌症復發。」
2014年12月，姚貝娜的病情忽然惡化，經診斷發現癌細胞已轉移到大腦和肺部。2015年1月16日，姚貝娜於北京大學深圳醫院病逝，年僅33歲。
個性
方石至今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姚貝娜時的樣子。
「那時她只有15、16歲，我在錄音棚裡看到她，非常清純可愛，鄰家小女孩的模樣。」在殯儀館的側門，方石點燃一支煙，回憶氤氳在煙圈裡，「當時聽她媽媽說，她喜歡彈鋼琴，還沒有正式開始學音樂，但很喜歡音樂。」
姚貝娜管方石叫叔叔。他們第一次合作是為電視臺晚會準備一首名為《為雙休乾杯》的歌曲，那時候姚貝娜還是一個中學生。「後來她跟姚峰說想唱通俗歌曲，什麼時候可以唱方叔叔的歌，姚峰說那有什麼難的，我跟他說一聲就好了。」方石回憶。
「姚貝娜挺有個性的，她爸爸媽媽基本上也是隨女兒的意思。」深圳市音樂家協會會員李玫說，她第一次見到姚貝娜也是在她15歲的年紀，「你跟她說什麼，她都會很乖巧地點頭、答應著，但常常不照做。」 有個性的姚貝娜有著完美的履歷：4歲開始學鋼琴；9歲登臺演唱；1997年考入武漢音樂學院附中，師從父親姚峰；中國音樂學院聲歌系畢業後進入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政治部歌舞團（以下簡稱「海政文工團」）擔任獨唱演員，直到參加青歌賽得獎。這當中每一步似乎都透露著父母精心培養的痕跡。
方石透露，進入海政文工團可以說是奉父母之命，但「太有個性」的姚貝娜最終還是脫離了體制。
「當時作為中國人的觀念，（父母）希望她有一份比較安穩的工作，進入軍隊、進入體制內是很自然的想法。」方石說，「但她有個性，太有個性，她感覺到約束，有些體制的原因限制她個性的發揮。如果一個比較成熟的人，可能覺得生活無憂衣食無憂就可以了，但她不是，她只要有一點點感覺到跟她的追求不符，就要打破這個體制。」
在方石看來，姚貝娜於離開體制的時機選擇上沒有太多刻意的考量，出於個人的選擇佔據多一些。「我國流行音樂特別盛行是在1993年和1994年的時候，以廣東和北京兩地為首。姚貝娜離開，並不是流行音樂特別適合個人發展的時機。」
姚貝娜的「教父」、深圳市音樂家協會理事唐躍生回憶，姚貝娜當時告訴他在海政文工團感覺不能唱適合自己唱的歌，每次排練都要排好幾個小時，這是她離開的唯一原因。
2009年，姚貝娜離開海政文工團，籤約「樂巢音尚」公司。
其實，早在2006年8月，姚貝娜即獲得青歌賽通俗唱法個人單項的亞軍。2008年，她又獲得青歌賽流行唱法個人單項的冠軍。
據方石和唐躍生透露，姚貝娜實際上共參加過三次青歌賽，第一次選擇的曲目是《格拉丹東》，但表現不是很理想。「當時她（第一次參賽）有點嫩。」方石回憶，「我們誰都沒有想到學習民族唱法的姚貝娜會選擇通俗唱法的比賽，這是她自己決定的。她可能認為對音樂的態度、表達就應該用通俗這種唱法。」
姚貝娜父親姚峰參加女兒的追悼會。 CFP 圖
父女
方石以及唐躍生都向澎湃新聞表示，據他們所知姚峰沒有很刻意地介入過女兒幾個比較重大的選擇。
「姚峰用的是鼓勵式教學，很多時候，在一些重大的選擇上，他還要來請我說服姚貝娜。」唐躍生說，「姚貝娜一說『我受不了，我真的想從這裡跳下去』，她爸媽就沒辦法，投降了。」
「我經常拿姚貝娜貶姚峰，說他女兒比他好多了。拿其他人跟姚峰比說他不好，他可能會生氣，但拿他女兒比，他就笑。」唐躍生這樣描述姚氏父女的關係，「小時候姚貝娜還騙他爸爸說自己被綁架了，姚峰心急火燎地趕回去，看到姚貝娜笑嘻嘻的樣子，當時把他氣得……」
追悼會上，姚峰泣不成聲：「她媽媽不讓我說她完美，她現在沒了，我為什麼不能說她完美呢？她媽媽不讓我說天才，可是她都沒了，她不是天才嗎？由於她的太完美，給了我們太大的打擊，是致命的。」他的聲音顫抖著，每一個吐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李玫對澎湃新聞嘆息：「姚貝娜是姚峰的獨女，那麼好的一家人，現在剩下他們老倆口可怎麼辦。」
「我生病的時候，她給我發了一條簡訊：『教父，你怎麼可能病呢，沒問題，你給我雄起，一定會好的。』這麼憨直可愛的一個小姑娘，怎麼……」唐躍生憶及姚貝娜跟他的點滴，一度哽咽說不出話來。
當澎湃新聞問及，對於姚貝娜得病後還如此拼，如此勤奮，姚父可否曾後悔讓她選擇這條路。方石說：「可能會有吧。」隨即掐滅了菸蒂。
「貝娜啊，小姑娘啊，你一路走好，我們來生還要做父女，還要做母女啊！」念到此，姚峰的哀傷徹底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