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魔從飛艇的殘骸裡掙扎著爬了出來,混合著血腥和硝煙的空氣衝進他的鼻翼,他突然胃裡一陣翻騰,隨即跪倒在地上嘔吐起來。
這是安託蘭廢土邊緣的一個山谷,越過周圍犬牙交錯的山峰,可以看到遠處的燃燒王座如果一個巨人一樣屹立在天地之間,一艘部落飛艇支離破碎的散落在山壁腳下,不時有痛苦的呻吟聲傳來。
巨魔止住了嘔吐,抬起右手擦了下嘴角,才發現他引以為榮的兩根獠牙已經在飛艇墜毀的時候被撞的齊根斷掉,他有些心疼的咧了咧嘴,隨即站起身來踉踉蹌蹌的跑到飛艇殘骸那裡去搜尋倖存者。
一艘部落飛艇的滿載人數是四十九人,算上三個駕駛技師總共應該是五十二人,巨魔耗盡了僅存的體力只找到了兩個倖存者,一個被遺忘者,一個牛頭人。
三個人狼狽的躺倒在阿古斯冰冷的土地上仰望著天空,眼中滿是絕望。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來,被遺忘者率先從地上爬起來,從背後抽出兩把匕首警惕的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巨魔和牛頭人也隨後拿起武器,三個人默契的組成了一個戰鬥小隊的陣形。
一個人類和一個侏儒蹣跚著走了過來,當看到他們三個的時候,兩個聯盟士兵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氣重重的坐倒在地上。
三個部落士兵的神情放鬆下來,雖然聯盟遠遠算不上部落的朋友,但是,在阿古斯,所有人的敵人只有一種——燃燒軍團。
兩個陣營的五個人一言不發的分成了兩個部分分別坐在地上,彼此用探尋的目光看著對方。
巨魔首先打破了沉默,用不甚流利的通用語說:「你們,幹什麼的?」
人類似乎是個新兵,稚嫩的臉上恐慌和堅定怪異的交織在一起,她張口想要說話,突然一陣瘋狂的咳嗽,侏儒連忙拍打著她的後背,鮮紅的血跡從她的口中流出。
咳嗽聲漸漸停息,人類深吸了幾口氣才艱難的說:「我們……來執行任務,飛船墜毀了,只剩下了我們兩個……」說著又咳了起來。
被遺忘者和巨魔牛頭人三個交換了下眼神說:「原來和我們一樣。」巨魔也苦笑了一下對聯盟士兵說:「我們也是執行任務的,任務點距這裡不遠,是燃燒軍團的一座軍火庫,上頭說會有一艘聯盟飛船和我們協同作戰,沒想到剛飛到這裡就被軍團的火炮打了下來。」
人類點了點頭,侏儒若有所思地說:「現在只剩下了我們五個,任務還要執行嗎?」
「要。」被遺忘者斬釘截鐵的回答道,「我們的背後是無盡的虛空,前面,」他指了下林立的山峰,「翻過這幾座山就是軍團的軍火庫,我們已經回不去了,只能前進。」
「現在麼?」牛頭人問。
「再等等,」被遺忘者看著遠處的燃燒王座,「惡魔也會累,也需要休息,現在還不到時候,我們在這裡休息下,養足精神,等他們換防的時候衝進去,能破壞多少就破壞多少吧。」
其他人點了點頭,牛頭人從飛艇殘骸那裡拿了幾片還沒熄滅的木板,駕輕就熟的堆了一堆篝火。
篝火散發出的暖意讓他們的內心安定了不少,每個人都近乎貪婪的享受著這份暖意。
「大概,這是我們這輩子最後一次烤火了吧。」牛頭人突然說。
沒有人反駁他,每個人都知道,不久以後的衝鋒會帶走他們每一個人的生命,雖然在那之前他們一定會帶走更多的惡魔的生命。
「講講故事吧,」牛頭人說,「講講自己這輩子最想跟人說的故事吧,再不說就沒機會了。」他看了一眼其他人,見沒人反對,於是清了清喉嚨說,「就從我先開始吧。」
一、牛頭人的故事我叫德坎·怒蹄,是個獵人。我不知道自己為啥是個獵人,反正從我的父親,我父親的父親,我父親的父親的父親開始,我們怒蹄家就都是獵人了。
我從小在莫高雷平原長大,你們去過莫高雷平原嗎?那裡啊,周圍的群山像母親的懷抱一樣圍攏著大平原,寒冷進不來,溫暖出不去,遍地青草,瞪羚啊陸行鳥啊到處都是。
十八歲那年,我父親把一把獵弓交給我,說啊,你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要為大家做事了,拿起這把弓,去打獵吧。
於是我就成了怒蹄家的獵人,每天一早外出打獵,到了晚上帶著獵物交給村子裡負責收拾獵物的人。
巧得很,村子裡負責收拾獵物的那個叫塔吉的姑娘和我一天出生的,我從小,嘿嘿,就喜歡她。
你們就沒見過那麼美的牛頭人姑娘,實際上,除了塔吉以外,我也沒見過那麼美的牛頭人姑娘。她兩隻小巧的角秀氣的挺立在額頭,兩隻眼睛水汪汪的,就像石牛湖那樣深、那樣純淨。
我還記得啊,從我小的時候,村子裡的大人就開玩笑說,塔吉以後是要成為我的老婆的。可是我總是害羞啊,如果他媽的換成現在,我肯定二話不說,抱起來塔吉就親。可是我那時候總是害羞啊,不要說和塔吉說話了,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後來啊,我們都長大了,周圍的同齡人不要說結婚,連小牛崽子都生了好幾個了,可我和塔吉都還是單身,我知道,塔吉也在等我,可是我還是怕,怕自己配不上塔吉,不能給她最好的生活。我還不是村子裡最優秀的獵人,還不能讓她以我為傲。於是我依然是每天把打來的獵物扔給塔吉然後慌慌張張的扭頭就跑。
每天晚上我都睡不著,翻來覆去的想著塔吉,從別人口中聽說,塔吉變得越來越沉默,每天忙著收拾獵物,於是我每天都發誓,明天一定要去找她,問問她想不想嫁給我。
可是到了第二天我依然把打來的獵物扔給塔吉然後慌慌張張的扭頭就跑。
拖來拖去的,戰爭就開始了。我跟著大酋長加入了部落的軍隊,去過外域,遠徵過德拉諾,打敗過死亡之翼,平定了奧格瑞瑪,穿越時光去了另一個世界,現在又來到阿古斯。
我再也沒見過塔吉。
我總是會想起塔吉。
以前想到她,心裡總會充滿了溫暖,因為我還年輕,等打完仗我一定回去娶她。可是現在想到她,心裡只有愧疚,即使現在讓我站在塔吉的面前,我又有什麼資格說出「我要娶你」這句話?因為我的怯懦和自卑,我耽誤了她幾十年的時光,再偉大的戰功,又怎麼能夠比得上她丟失的年華?
牛頭人往火堆裡添了塊木頭,怔怔地看著跳躍的火苗,嘴裡喃喃的說著自己的遺憾,眼中滿是傷感。
巨魔習慣的伸手想要撫摸自己的獠牙,手湊上去才發現獠牙早已斷掉,有些鬱悶的放下手,拍了拍牛頭人的後背,清了清喉嚨說:「我來說說我的故事吧。」
二、巨魔的故事我從小在回音群島長大,我有一個朋友,叫巴亞。巴亞是我見過的最有趣的人,也是最勇敢的人。雖然他比我還小了幾歲,可是我從小就習慣聽他的。
那時候沃金大酋長還在回音群島,可是我和巴亞沒見過他幾次,大人們都忙,忙著打仗。
我和巴亞每天忙著四處遊玩,釣釣魚,搞搞惡作劇,每天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後來我們就長大了,我想當兵,加入部落的軍隊,為了暗矛部族的榮耀奮鬥,可是巴亞卻沒有和我一起參軍。
我還記得,我離開回音群島的那天晚上,我和巴亞一起躺在海灘上,海風很柔,海浪很慢,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我看著漫天的星光,雙手枕在頭下,心裡滿是建功立業的宏偉想法。
雖然我從小都聽巴亞的,可是不瞞你們說,那時候,我心裡挺看不起巴亞的。
我們是部落的好兒郎啊,從小接受訓練,為的不就是擊潰部落的敵人,保護部落的人民嗎?一個巨魔孩子,長大了不去當兵,不去上戰場,那和海裡那些呆頭魚有什麼區別?
所以我看不起巴亞,我覺得他害怕了。
然後巴亞突然對我說:「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
被說中了心事的我有些慌亂,連忙否認說:「怎麼可能,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比親兄弟還要親,你不想當兵一定有你的想法,其實當不當兵有什麼重要呢?做什麼都可以有貢獻啊,比如,比如……」
年少的我想了好久,也沒想出除了當兵還有什麼可以為部落做出貢獻的,於是只好尷尬的閉上了嘴。
巴亞扯過一根草莖含在嘴裡,默默的看著天空,突然說:「比如走遍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什麼?」我翻身從地上爬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好友。
「我總是在想,小時候,我們覺得回音群島就是整個世界,我們在這裡釣魚,逗弄危險的迅猛龍,」
他說到這裡,我想起了小時候騎在野生迅猛龍的背上四處亂撞的情景,於是開始笑了起來,巴亞也笑了起來,然後說,「可是後來才知道,回音群島其實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塊土地,在它的西方,是廣袤無垠的卡利姆多,那裡有雷霆崖,有奧格瑞瑪,還有最高的海加爾山,於是我又覺得卡利姆多就是世界。再後來,原來和卡利姆多隔海相望的地方有和卡利姆多一樣廣闊的東部王國,北方還有寒冷大陸諾森德。我所知道的世界越來越大,我所在的地方就越來越小。所以我總是在想,會不會除了我們現在已知的土地,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的地方是我們所不知道的?每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我總會覺得窒息,一種被困在盒子裡的窒息,我想走出去,走遍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已知的,未知的。」
第二天一早,我跟著其他人一起踏上了前往奧格瑞瑪的帆船,我四處張望著送行的人群,沒有看到巴亞。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直到第二天清晨,我忍住暈船的痛苦伏在船舷上看著漫無邊際的無盡之海,突然看到在帆船的後方,一艘小小的獨木舟柔弱但是驕傲的飄蕩在海面上,獨木舟上的人似乎看到我在看他,奮力揮舞著雙手。
那一刻我淚流滿面,我知道,我最好的朋友,和我一樣,踏上了追尋自己夢想的徵途。
巨魔止住了話音,抬頭看著阿古斯陌生的天空,眼中閃爍著少年一樣的光芒。
侏儒聽的悠然神往,注視著篝火說:「能夠走遍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想想都讓人覺得偉大啊。但是人和人大概是不一樣的吧,就像現在的我,其實如果可以選擇,我情願待在諾莫瑞根的家裡。」
三、侏儒的故事我出生的時候麻風病依然還在諾莫瑞根肆虐,我的家人居住在烈酒村,雖然遠離諾莫瑞根,但是可怕的麻風病就像一個魔鬼一樣纏繞在每個人的周圍。
從我記事開始,每隔不久就會聽到附近鄰居家傳來哭聲,然後就會看到一個得了麻風病的熟人拿著不多的行李被逐出家門。
「得了麻風病,就只能被流放到諾莫瑞根了——那裡是所有麻風侏儒的集中營。」父親看著丹莫羅永遠不停息的風雪說,然後他又說,「實際上,我們又何嘗不是被流放的呢。」
那時候的我聽不懂父親言語裡的沉痛,只是覺得,能和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比什麼都重要。
我五歲的時候多了一個弟弟,我特別喜歡他,看著他胖嘟嘟的小臉蛋,整個人似乎都從內心最深處暖了起來。
慢慢的,弟弟長大了,村子裡偶爾還是會有感染了麻風病的人離開,但是也有新生命的出生,丹莫羅永遠是那麼冷,不遠處的巨魔也永遠是那麼兇殘,但是日子就那樣一天一天的過下去。
直到……直到弟弟感染了麻風病。
其實感染了麻風病的人是有前兆的,比如易怒、敏感,可是我們都以為他只是青春期小男孩的叛逆,沒有懷疑他或許是感染了麻風病。實際上就算是懷疑了又能怎樣呢?治是治不好,又不能提前把他趕出去。
現在想想,也許我們最後才發現了弟弟感染了麻風病算是件好事,至少全家人沒有為此陷入恐慌和痛苦,陪著弟弟度過了他作為正常侏儒的最後一段時光。
我永遠記得那天早晨,媽媽的尖叫劃破了清晨,我從床上跳下來驚訝的看到弟弟已經變了副樣子。滿身痘皰,雙眼通紅。
聞訊趕來的村民們遠遠的圍在我家的門前,沉默的看著我們一家四口。
父親痛苦的把一個裝得滿滿的背包丟給弟弟,讓他離開村子。
我知道,如果只有我們一家人,父親一定不會趕走弟弟,可是我們和其他人聚居在一起,我們不能為了自己不捨得弟弟就讓其他人冒著被傳染的風險。
媽媽痛哭流涕,想上去抱住弟弟,卻被同樣淚流滿面的父親拉住。弟弟沉默著撿起地上的背包扛在他稚嫩的肩膀上向外走去。我突然衝上前去,從弟弟的身上拿過背包,他驚訝的回頭看著我。
「我送他去諾莫瑞根。」我說。
父母的臉上浮現出了更加痛苦的神色,他們已經失去珍愛的兒子了,現在,恐怕又要失去同樣珍愛的女兒了。
和麻風病人長時間近距離接觸後被傳染的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但是他們也知道阻止不了我,我是那麼的愛著自己的弟弟。於是就這樣我攙扶著弟弟離開了自己從小不曾離開的村子,走向了未知的諾莫瑞根。
路上風雪很大,剛走了沒多遠,一向溫順的弟弟粗暴的甩開了我的手,邁開大步獨自向前走去,我小跑著跟著他,不小心一腳踩空摔倒在地上。弟弟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我看著他的背影,哭泣著捶打著地面,問他為什麼不等我。
「不要靠我太近,會被傳染。」這個傻小子在風雪中說。
「可是,可是我想被你傳染啊!你才這麼一點點大,一個人去諾莫瑞根怎麼生活?我想被你傳染,我想做一個麻風侏儒,我想一直照顧你到長大啊。」我哭著說。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因為我是你的姐姐啊。」
弟弟轉過身,輕輕的把我扶起來,用他通紅的眼睛看著我小聲說:「我們走吧,姐姐。」
一天後我們接近了諾莫瑞根,至少可以從漫天風雪中看到諾莫瑞根的輪廓。我和弟弟在一棵雪松下找了個避風的地方,拿出攜帶的食物吃了起來。
他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吃東西吃的滿臉都是,我伸手把他臉上的食物渣子抹掉,他突然一把推開我,接著一腳把我踢了出去。
我在地上連著滾了幾滾,一時間腦子有些混亂,弟弟這是怎麼了?麻風病發作了嗎?我連滾帶爬的想要靠近他,卻聽見他充滿憤怒的大吼:「走啊,快走!」
原來是一隻雪狼被食物的氣味引了過來,被弟弟發現了後和它廝打在一起。
我想上去幫忙,可是剛靠近卻又被弟弟一腳踢了出去,他大喊說:「快走啊,我們還有爸爸媽媽,他們已經失去我了,你快走啊!」
我沒有走。我不能走。我不管弟弟的喊聲,撲上去扼住了雪狼的脖子。
過去了好久好久,雪狼漸漸停住了動作,身體開始變得冰冷,我再也支撐不下去了,鬆開雙手沉重的坐倒在地上。
「你還真是個不聽話的姐姐。」弟弟突然笑著說。
他被雪狼壓在雪地上,我過去把雪狼的屍體拉開,把他拖了出來,就像,就像剛才從飛船的殘骸裡拉出戰友們一樣。
弟弟的腹部有個觸目驚心的傷口,從胸膛一直延續到小腹,是剛才和雪狼搏鬥的時候被雪狼的後腿蹬開的。
我慌亂的脫下外套想要給他包紮傷口,弟弟推開了我的手說:「我就要死啦姐姐。其實我們都是要死的,只是我死的早了些對嗎?真是謝謝能有你這樣一個姐姐。」
我把弟弟埋在那棵雪松下面,哭泣著返回村子。
可是才僅僅一天的時間,村子已經沒有了。一撥尋找食物的霜鬃巨魔發現了村子,全村老小被殺的一個不剩。
昏倒在外面的我被趕來支援的鐵爐堡巡山人發現,帶回了鐵爐堡。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被傳染上麻風病,我想,也許是弟弟不想傳染我吧。
如果現在讓我選擇,我想回到五歲那年,幸福的抱著剛出生的弟弟,和恩愛的父母生活在一起,永遠生活在一起。
侏儒的故事讓每個人的臉色都凝重起來,被遺忘者嘆了口氣說:「我來說說我的故事吧。在以前,我還不是被遺忘者的時候,我是一個人類遊俠,名叫麥迪·威爾遜……」
「啊!」人類士兵輕呼一聲,驚訝的看著被遺忘者,「您就是遊俠麥迪?」
被遺忘者點了點頭,「現在是被遺忘者麥迪了,那個遊俠,已經死了。」
四、被遺忘者的故事我以前是個人類遊俠,現在是個被遺忘者潛行者。我常常聽到有人說,每個被遺忘者都帶有濃厚的糾結情緒,因為他曾是聯盟的戰士,現在卻成了部落的衛兵,面對著昔日的同胞揮刀相向。
可笑。
我作為人類的時候為聯盟盡忠,戰鬥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當我吐出最後一口氣息的時候,我和聯盟的聯繫就已經不存在了,現在的我,是一個嶄新的、和過去沒有聯繫的被遺忘者,就這麼簡單。
作為人類的記憶已經慢慢淡去,我早已經習慣了被遺忘者的身份,有時候我甚至會覺得自己生下來就是個被遺忘者——實際上也沒什麼問題,當我被瓦格裡從墓穴中召喚起來的時候,其實正是我的新生。
那一年我和戰友們跟隨沃金大酋長去了德拉諾,駐紮在霜火嶺。在我們摧毀了黑石鑄造廠,養精蓄銳,決定進攻塔納安叢林的那段日子裡,我多了一個愛好。
我每天都會在閒暇的時候四處遊蕩,把眼前的德拉諾和記憶中的外域重合在一起,尋找相同的地點。
那天我遊蕩到了永茂叢林那裡,雖然黑石鑄造廠已經化為廢墟,但是永茂叢林依然是一個危險的地方。隨處可見的藤蔓會將它所能觸及一切生物纏繞,把他們轉化為半動物半植物的狀態;參天的樹木會演化出各種各樣的形態來攻擊外來者,還有最為恐怖的原祖荊獸,他們體型巨大,又擁有操控自然的能力。他們走到哪裡,哪裡就會被植物所淹沒。此外,許多昆蟲也生活在這些叢林中,等待著自尋死路的獵物送上門來。
我小心翼翼的在叢林裡遊走,不時和腦中的外域對照,然後我聽到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是一個人類步兵。
「救……我……」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掙扎著向我呼救。
我看著他,層層疊疊的藤蔓纏繞在他身體表面的每一個地方,密密麻麻的荊刺刺入他的皮膚,貪婪的吸吮著他的血液。
已經太遲了。他的體內已經充滿了毒素,即使我砍掉所有的藤蔓也於事無補了。
他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於是再次微弱卻堅定的說:「殺了我。」
我舉起手裡的匕首,我不想殺了他,可是我要殺了他。
匕首透過藤蔓的縫隙緩緩刺入他的咽喉,大片鮮血從他的傷口中湧出,生機以看得見的速度迅速的從他的體內逃逸,他盡力指著自己的胸口說:「給……媽媽。」
等他死了以後我扯去了藤蔓——被遺忘者是藤蔓不喜歡的,從他的胸前拿出了一封信,和一個標記著身份的胸牌。
過了一段時間,在德拉諾的戰鬥結束了,重歸艾澤拉斯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艾爾文森林,找到了那個士兵的媽媽。
因為恐懼,那位女士起初一直躲在房門後,哭泣著發抖,我嘆了口氣,把自己的來意向她說明,把信和胸牌放在門前,轉身離開。
剛走了沒幾步,我聽到身後房門打開的聲音,然後那位女士喊住了我。
我看著這位母親,生活的重壓使她面容憔悴,失去了摯愛的兒子更讓她痛苦不已。
她緊緊攥住手裡的信和胸牌,像是攥住了兒子的手。
「他死的痛苦嗎?」
「不,不,很安詳,就和,就和睡著了一樣。」
「他……」
「我把他埋葬在了一片叢林裡,和艾爾文森林差不多的地方。」
「謝謝您。」
「他很勇敢,是個真正的聯盟士兵,他,呃,為了艾澤拉斯。」
我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氣,忙不迭的轉身逃離了這個讓我窒息的對話。
身後傳來了無法壓抑的痛哭。
被遺忘者講完了自己的故事,突然笑了笑說:「後來我一直在想,作為人類的我死去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人也這樣為我痛苦過。」
女兵的眼中已經蘊滿了淚水,她抬手擦了一把說:「該我說我的故事了。」
五、人類的故事我也是從小生活在艾爾文森林的,我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伴,就和牛頭人先生的故事那樣,我從小也覺得,自己長大了是要嫁給他的,做他溫柔的妻子,生幾個孩子,為他們做好一桌豐盛的晚飯,然後滿足的看著他們吃完。
可是長大後他卻愛上了另一個姑娘,並且和她結了婚。
傷心的我拒絕了其他人的追求,加入了暴風城軍隊。
離開村子的那天我遠遠的看著他的新家,當時正是晚上,溫馨的燈光從他家的窗子裡投射出來,我知道,他的妻子已經為他做好了晚飯,正在滿足的看著他。
我想和他在一起啊,可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了,那就不在一起吧,反正一輩子就這麼短。
可是每當空閒的時候,我總會想,如果我成了他的妻子,那該有多麼的好啊。
人類士兵停住了聲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些靦腆的說:「對不起了,聽了你們的故事,我的故事卻只有這麼一點,我,我實在是講不出什麼來。」
「沒關係,」巨魔擺擺手,「不在乎長短,有故事就好。」他站起來打量了周圍一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軍火庫那裡的惡魔數量少了不少。
「該動手了。」巨魔說。
其他人迅速的拿起武器站起身來,被遺忘者凝視著每個人的臉龐,「這是我們的最後一戰了。」
人類姑娘點了點頭。
「後悔嗎?作為一個士兵。」巨魔問道。
「不。」侏儒說,「就像我弟弟不會後悔替我擋住餓狼那樣。」
「真該向塔吉求婚啊。」牛頭人突然說,然後又豁達的笑了笑,看著人類姑娘說:「不能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反正一輩子就這麼短。」
「走吧。」
「走。」
五個士兵迅速的向軍火庫衝去。
在遙遠的艾澤拉斯,一望無垠的莫高雷草原上,一個女牛頭人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抱著膝蓋坐在柔軟的青草上眺望著天空;浩瀚無垠的無盡之海上,一個巨魔水手剛剛操控著自己的獨木舟躲過了一波海浪,正抹去了臉上的海水,看著星空調整自己的方向;諾莫瑞根裡一個侏儒醫師剛剛結束了對一個麻風侏儒的治療,走到了丹莫羅的雪野上呼吸著清冽的空氣;艾爾文森林的一間小屋裡,一位母親坐在桌前輕輕撫摸著一塊鋥亮的胸牌;不遠處的一間小屋裡,一家五口圍坐在餐桌前興奮地交談著,女主人溫柔的看著丈夫孩子,眼中滿是笑意。
在他們的頭頂,妖異的阿古斯星球囂張的掛在天空。
沒有人注意到,阿古斯的表面突然爆起了一團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