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著名導演雷德利·斯科特的最新作品《金錢世界》,用讓人如坐針氈的120分鐘證明:貧窮,確實會限制人的想像力。
1973年,美國前首富保羅·蓋蒂遭遇了一場轟動北美的家庭危機——他的孫子慘遭綁架,對方開出了1700萬美元的贖金,價碼之高在當年前所未有。按照正常邏輯,影片用一句話就可以講完:爺爺不缺錢,孫子的命要緊。但富人的世界和邏輯我們真的不懂,贖金一降再降,但這一事件最終卻惡化到了萬劫不復……
金錢,是萬惡之源——這句早已被人嚼得稀爛的真理,因為這部電影而又一次振聾發聵。
(歷史上的保羅·蓋蒂和《時代》周刊上他的肖像)
《金錢世界》改編自真實事件。因此,當我們拿它和任何一部講述綁架故事的好萊塢類型片相比時,都難免會感嘆:真實永遠比虛構更離奇。影片雖然由一樁富三代綁架案點燃,但全片的戲劇衝突卻並未圍繞蓋蒂家族與綁匪間的周旋展開。真正揪心的拉鋸戰,竟出現在被綁少年的母親和他爺爺之間——身為億萬富豪的蓋蒂,在面對前兒媳的求助時,擺出了一副讓人匪夷所思的嘴臉。他聲稱自己深愛孫子,但絕不會給綁匪一分錢,因為他有14個孫子孫女,如果這次給了錢,那麼其他孫子孫女也會被綁架。
影片聚焦綁架事件的情節非常緊湊,但並不影響它成為一部保羅-蓋蒂的「傳記片」。從影片前半小時不斷奔波於幾個時間軸來看,導演顯然是想一窺蓋蒂的發家史,以及來自這個暴發戶內心深處的憂慮,這與他之後面臨孫子被綁架時的反應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
(影片中的保羅·蓋蒂)
在蓋蒂的面具之下,編劇賦予了這個人物非常豐富的色彩:從他的家庭線來看,他堅信「孩子會讓一個男人變得膽小」,但墮落的兒子成了他一輩子難以啟齒的隱痛;就事業線而言,蓋蒂坐擁巨大的金山卻永遠無法獲得真正的安全感,只能通過收藏古董和名畫來消解對人的不信任,當面對怎樣才能擁有安全感這個問題時,他的回答是:更多的錢。
可見,《金錢世界》並不是在描摹一個孤獨富翁的失控狀態,更未拋去絲毫同情,而是洞穿了巨額財富帶來一切痛苦的根本原因。
影片在劇本創作上深思熟慮,自始至終都在讓蓋蒂這個角色「去標籤化」:這位大亨的飛揚跋扈落實在一次次冷酷的算計之中,他的極端吝嗇則被隱藏在一次次的裝腔作勢之下。在他的金錢帝國裡,他為自己賦予了宗教般的神性,並自恃為遊戲規則的制定者,而當其擁有的錢超過人們想像的極限後,綁匪突如其來的「宰割」瞬間破壞了規則。能用錢解決的問題不是問題,而「不想」用錢解決的問題,才是真正的問題,它釀成了最可怕的悲劇。
大富豪蓋蒂一角原本由《紙牌屋》的男主角凱文·史派西扮演,但在影片上映前一個月,凱文因性侵醜聞而淪為好萊塢的群毆對象,在《金錢世界》中的鏡頭也被全部刪光。導演緊急邀請89歲的奧斯卡得主克裡斯託夫·普魯默(《音樂之聲》裡的爸爸)進行補拍,在不到10天的時間裡完成了角色重塑。普魯默年輕時曾與蓋蒂有過一面之緣,也是《金錢世界》最初的主演人選,正是因為他對這個角色理解透徹,才讓我們現在看到的《金錢世界》沒有露出絲毫破綻——他哪裡是在「補拍」,蓋蒂明明撐滿了全片,是不折不扣的男主角,堪稱《公民凱恩》之後銀幕上最孤獨的大亨。
普魯默在片中的表演細緻入微,每一縷皺紋都在演繹著吝嗇與狂傲、自私與冷酷——在「居家老父親」外表的掩飾下,這一切讓人不寒而慄。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讓觀眾真正對這個角色產生不可挽回的恨意,即便他在漫長的黑夜抱著名畫死去,也無法讓人產生絲毫憐憫。普魯默在今年入圍了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獎,是該片獲得唯一提名,而看了電影之後我們會確信,那絕不是美國影藝學院藉此唾棄史派西,而是普魯默真的扛起了整部電影。
為了避免情節劇的傾向,導演在敘事上刻意放緩節奏,這讓扮演孩子母親的米歇爾·威廉士有了更充分的表演發揮空間,一個以個體之力對抗帝國的堅強女性形象,被演繹得讓人信服。她自始至終沒有留下一滴「套路」的眼淚(這也是片中的記者和公眾最期待看到的畫面),但她從崩潰邊緣爬回高地的過程卻十分清晰,讓人十分動容。
相對而言,馬克·沃爾伯格扮演的特工則顯得過於功能化,尤其是他與蓋蒂的一場交鋒戲暴露了虛構的馬腳,角色的複雜性遠不及其他角色。至於綁匪團夥的戲份則稍顯贅餘,如若導演精剪掉10分鐘的戲份,那麼全片的張力會更勝一籌。這也是好萊塢「準大師」雷德利·斯科特離真正大師尚差一口氣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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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銳評:lizhi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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