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滄從王宮回來時,天色已經較晚,索性梁國地勢空曠,月光皎潔異常,即使是夜間也不顯暗沉。
月如盤,沙勝雪。
柳玉茹和瀾滄一同走在空曠的沙地上。柳玉茹在前,瀾滄總是落後於她一人身的位置,緊跟著她。
走到一塊大石頭跟前,柳玉茹提著裙擺坐了下去,又拿袖子拂了拂身邊位置處,「國師今早出門時說回來有事同我講,不如就坐這說吧。」
瀾滄回,「也好。」
便也不再客氣,在她旁邊坐下。
他悠悠嘆了一口氣,聲音在寂夜中異常低沉,「茹兒姑娘,你可記得三年前你出嫁那日,我的馬兒受了驚,衝撞了你的花轎?」
柳玉茹微微訝異,「是你?」
瀾滄答,「是我。」
三年前,京城十裡長街,一場亂馬驚蹄,抬轎的轎夫受了驚,巔翻了花轎,柳玉茹從轎子裡倒了出來,清風咋起,紅蓋頭被風吹起,落在了地上。
瀾滄將馬兒收服,匆忙上前賠禮,「姑娘,害你受驚了。」
柳玉茹狼狽從地上爬起,卻是笑容依舊,「無礙,公子沒事吧?」
這聲音婉轉如黃鸝,清脆如山泉。
瀾滄微微抬頭,就瞧見了一張春風笑顏,一身紅衣勝火,若晨曦恬淡,若夕陽濃烈,即使衣衫有些狼狽卻是難掩洋溢而出的幸福。
竟是叫他看愣了,忘了回答。
直到柳玉茹再次披上蓋頭,鑽入喜轎,他才回過神來。
梁國的夜比白天較冷,偶有風起,柳玉茹身子有了些涼意。
瀾滄站起來,將外袍脫下披在她身上,囑咐道,「梁國不比李朝,夜間最是寒冷,每日要記得添衣。」
做完這些,他復又坐下。
「那是我第一次去李朝。梁國打了敗仗,被李朝收為子國,我奉命前往朝拜,竟不想會遇到你。」
瀾滄說道此處,竟是自嘲地笑了,「也不知怎的,自從那日見過你一面後,我竟像著了魔一般,明知你已經嫁人,仍是止不住想起你。四處打聽,才知那日娶親的是將軍府,而你與那顧九思早年便是青梅竹馬。」
「我自知沒有希望,心灰意冷回了梁國,隨後竟病了整整一個月。病好之後,我仍是忘不掉十裡長街那驚鴻一瞥的邂逅,為緩解思念之苦,我便命人在府中造了一座院子。」
「那駐雨軒便是我找來李朝的工匠造的,一磚一瓦、一石一木,家具掛件全是按照李朝時興的樣子做的。每日我都會來這院子坐上一坐,說來荒誕,我時常在心中痴想『若是有朝一日,你來我處,我便可安排你住在此處了。』」
「沒想到竟真的讓我等到這一天……」
瀾滄的身子輕微地在抖,將埋藏在心中三年的想法一股腦倒出來,他釋放之餘又不免擔心柳玉茹會被他嚇到。
瀾滄儘量讓自己保持平和,看向低著頭不語的柳玉茹,難掩侷促,「你別害怕,我喜歡你,但我不會勉強你。你若願意,我願拋下一切,與你浪跡天涯。你若不願,我便只是你身後的一個朋友,絕不讓你困擾。」
柳玉茹終於抬起頭,眼中情緒萬千,對上瀾滄熾熱慌亂的眼神,一時無言以對,只一聲長長的嘆息,在沙海中被風吹遠。
「你不喜歡我說這些,我便不說。」
瀾滄的眼中閃現出失落,只是他很快隱去這些情緒,一如往日平和,「茹兒,顧九思在崀山駐兵,就在梁國與李朝的邊界處,你若……你若想見他,我有辦法。」
聽到『顧九思』三個字,柳玉茹的身子有一瞬間的顫抖,從心底冒上來一股寒意。
說不上是不是夜風吹得身上冷,她將瀾滄的外袍用力裹緊了些,「不必,我不想見他。這風吹得人真冷,國師我們還是回去吧。」
柳玉茹既如此說,瀾滄自然是不再提此事,陪著她回了國師府。
……
崀山關隘駐兵處,劉莽按捺不住問顧九思,「將軍,我們昨日便已抵達,今日也算休整過了,為何還不商討發兵之日?」
顧九思琢磨著沙盤,不急不躁,「劉莽,我們入崀山多日,可曾見梁國有人越境犯事,亦或有百姓抱怨此事?」
劉莽言,「不曾有。」
顧九思又問,「那你如何能確定,此事不是有心之人杜撰?」
劉莽不解何意,「這有什麼不能確定的,難不成郭將軍駐守此處數年,還能騙朝廷不成?」
顧九思卻不直接解答,只籠統道,「不好說。總之發兵之事不急,等林疆回來了,我們再做商議。」
顧九思從小長在將軍府,見慣了朝廷上的爭名奪利的伎倆,顧家也在這些事情上吃過大虧,他當然知道,看事情不可只看表象。
梁軍時常來犯是前駐兵將領郭將軍上書聖上所言,京城之人並不知虛實幾分。畢竟,邊關若是太平,守軍便無事可做,朝廷遲早要將他們忘記,又哪肯多撥餉銀。
所以,顧九思一抵達崀山,便派人四下搜羅消息,同時派出林疆潛入梁國刺探對方的情況。
果然,他料得沒錯。
半夜時分,林疆便回來了。
他打探到,梁國這幾年一直安分守約,當年受重創後,一直在休養生息,並無心犯事。
他又聽說,梁國有一位國師能力非凡,十分得梁王器重,在梁國可謂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於是他又夜探了國師府。
只是,他沒想到,在國師府竟見到了一位和柳玉茹身形、長相十分相似之人。
林疆將這一切匯報完後,顧九思再也坐不住。他立馬回了房中,換上一身夜行衣。
劉莽林疆二人見此,都上前詢問,「將軍,你為何這身打扮?」
顧九思卻無心和他們多做解釋,「我去一趟國師府,你二人守好今夜。」
話聲一落,顧九思的身影瞬間消失在他們面前。
林疆嘆了口氣,「我一早便知會是如此結果。」
劉莽撓頭,「什麼意思?你不是才從國師府回來嗎,怎的將軍又去?」
林疆白了他一眼,「兒女情長的事,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劉莽更加疑惑了,「你不說,我又怎會明白?唉,還沒說完呢,你走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