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澎湃新聞記者 楊偲婷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主演出席發布會,右一是吳昊宸。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的發布會,在上海國際會議中心很大的一個場地舉行,座無虛席。演員們在臺上跟主持人互動,時而講講笑話,時而玩玩遊戲。吳昊宸作為主演之一,也在臺上,但你稍微用心觀察一下,就能發現他明顯的放空。別人都挺習慣於配合主持人的節奏,拋出一個個媒體觀眾感興趣的料,順便開開玩笑活躍氣氛。然而吳昊宸並不擅長於此。
下來之後,吳昊宸承認:「(這種場合)參加的還是太少。」
吳昊宸
媒體和觀眾熱衷問的問題,難逃拍攝趣事,劇組八卦,但這卻是吳昊宸最怕回答的問題。
記者跟他說:「那就還是先從角色開始聊吧。」
吳昊宸第一反應是鬆了口氣:「終於從這個開始問了。」
然而工作人員則正好相反,勸他:「別只聊角色呀。」
聊了幾句後,記者就明白了工作人員的」擔心「從何而來。作為一個1994年生人,吳昊宸的性格和興趣,確實不符合大家對這個年齡男孩的想像。聽到他聊表演,一本正經地將前輩和經典比做「璀璨的燈塔」,聊微博上滿滿的讀後感、演後談、看戲感想和喝茶養心等日常,說起戲劇和表演,他語速極快滔滔不絕,跟發布會上默不作聲的吳昊宸簡直判若兩人。
「是不是不太像94年的?我們私下最常問他的一句話就是,你真的是94年的嗎?」結束後工作人員送記者出門,順便跟記者講起了小吳日常。
「做個快問快答,記者問他推薦什麼書,他說《唐詩三百首》。這不挺好嘛,走下個問題。結果他說:我開玩笑的,其實最近有一本xxx的xxx吧啦吧啦吧啦……而且天啦一整段下來,我連書名都沒記住。」
吳昊宸今年剛從中戲畢業,其實他的面孔隨著幾部正午陽光的電視劇熱播,許多觀眾並不陌生:《歡樂頌》裡的應勤,《鬼吹燈之精絕古城》裡的喜子,《琅琊榜之風起長林》裡的反一號蕭元啟。
《歡樂頌2》應勤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蕭元啟
出道第一個影視劇角色,吳昊宸演的就是正午陽光的戲:在《偽裝者》裡扮演一個日本軍官,和胡歌有對手戲。
《偽裝者》日本軍官
那是大二寒假時,乖乖聽從老師「假期做點和表演有關的事兒」的建議,吳昊宸想去跟組做群演,正好碰上《偽裝者》拍攝。跟組時,他也不主動爭取,就搬個小凳子在這片場旁邊坐著,一坐一天,也沒廢話。導演李雪看這小孩也不說話,老在旁邊跟著,然後就甩一場戲讓他演,演完了還不錯,就把吳昊宸推薦給了侯鴻亮和孔笙。一見面,雙方還都覺得氣場很合,就這樣,還是學生的吳昊宸居然順利與正午陽光籤約了。
《偽裝者》中最有存在感的醬油之一。
問他是怎樣的氣場,吳昊宸也感覺很難說明白:「就坐在那兒我就覺得舒服。然後他們看著我可能也比較舒服。這個比較難得,因為我生活中狀態可能挺多人覺得並不是很舒服。」
「為什麼不舒服?」
「就是沒有那麼歡脫,就是討厭。」
吳昊宸說起當年自己考中戲時,站在考場上就一副很「討人厭」的樣子。
他現場給記者演示了一下:梗著脖子,眼睛抬得老高,臉上沒個笑模樣,「其他老師會覺得這小子什麼情況?是不是不想學?」
幸好劉天池老師看出來了,這小子是緊張了,試圖用高冷掩飾內心的慌張,於是力排眾議:「你們甭管,收進來我教,用你們了嗎?」遂,將吳昊宸招進了中戲。
吳昊宸性格較同齡人沉穩內向,也不熱衷交際。在拍《琅琊榜之風起長林》時,分組拍攝,c組有一陣子,主要演員就吳昊宸一人,負責這一組的導演還是李雪。在孔笙和李雪兩位導演中,李雪是脾氣更直更爆的那個。其他主演們說:昊辰太難熬了,他一個人一個組,雪哥要求還那麼嚴。
「但其實我一點沒覺得難熬。」
吳昊宸覺得跟李雪相處很舒服,雖然李雪對他的要求嚴格,卻讓他心裡踏實。「我跟你講真話,其實我拍完《歡樂頌》出去之後,再接什麼戲,別人對你的那種客氣,我就能感覺到了。但回到這裡,你什麼樣就什麼樣,甚至還給你打一對摺,然後督促你再有空間往前走。」
《歡樂頌2》截圖
李雪對吳昊宸的督促是全方位的,作為主演,劇組按常規會安排一些更好的待遇,比如更好的酒店、餐食。吳昊宸也沒推脫,正常接受這些待遇。李雪其實看著很不順眼,吳昊宸看出來了,一問,李雪說:「你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唄!」
「我就聽明白雪哥什麼意思了,因為他們其實住在駐地,我們住在酒店。」第二天吳昊宸就搬去了駐地。「我能理解他的用心。他是在表達:你沒吃過苦,你從大學被我們薅出來之後,你就還挺順的。」
李雪平時愛跟吳昊宸講以前他們在老山影,跟孔笙在一起學藝的事兒,意在提醒吳昊宸。
「他覺得你一個年輕人,不要覺得你得到的一些東西,是你理所當然的,即便看好像大家都有,你自己也要給自己減一些,這是聰明人的做法。」
跟吳昊宸對話,其實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兒,他會讓人看到最近處於風口浪尖的「年輕演員」的另一種模樣。觀眾們依然可以不降低標準地探討年輕演員的演技,年輕演員也能呈現真實的個體特性和獨立思考,而不會被簡單的標籤與人設定義。
年輕演員依然能給我們驚喜。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花絮照,吳昊宸和孔笙
【對話】
澎湃新聞:今年有一些演反派演得特別好的演員,他們的反派角色得到大家認同,但同時他們的微博就被很多觀眾給攻陷了。謾罵特別多,有沒有這樣的擔心?
吳昊宸:不擔心,你允許觀眾走心地看你的戲。沒辦法,現在這個網絡時代,大家都能發言,你也控制不了。確實,我覺得應該引導大家客觀的一個立場,只是看這樣一個作品,那就看劇本身好了。但我覺得演員自身,大眾的評價你要學會甄別,好的評價是不是言過其實了,是不是過譽了;那不好的評價,是不是人家真的指出了你業務上的問題。而如果只是情感上不認同你的角色,我覺得只要言之有理,那也是從側面證明演員表演上的成功。如果只是一種情緒上宣洩,我覺得那也沒辦法,只能不去理會了。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截圖
澎湃新聞:你說要學著辨別來自他人的一些「過譽」,但這其實很難辨別,尤其我們是一個人情社會,你可能走到哪裡,沒有人會當著你面說你不好的。
吳昊宸:那就遵循你的感受,往下減了三分嘛,就是你聽到好的評價你就永遠減三分。人家說你七分好了,你就覺得你自己四分好,人家都已經誇到十分好了,那可能我只有七分。往下減了三分,就是要給自己留餘地,這東西滿了不行的。
澎湃新聞:但年輕人要保持這樣一個客觀態度挺難的。
吳昊宸:挺難的,所以要隨時提醒自己要警醒,要克制。因為確實是前輩們也好,觀眾們也好,對我們的保護和包容太多了。所以就自己心裡要有一桿秤,知道自己還年輕,路還長,慢慢學習了。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截圖
澎湃新聞:在演技上面,可能大家對於年輕演員的期待值比較低一些,會不會覺得在這樣的一個大環境下面,壓力沒那麼大。
吳昊宸:不會,壓力依舊很大。我只能談我現在的年齡階段,未來隨著年齡增長會到一個什麼樣的心境,我不知道。那我現在這個階段並沒覺得壓力小,這種壓力不是一個壞事情,這種壓力是一個鞭策:前面還有那麼多璀璨的燈塔在引領著你,你要朝那個方向去走。你要知道,還有很多是你現在沒做到的,你不能先弄一個自滿的狀態。自己對自己所扮演角色能有一個客觀公正的評價是很重要的,評價越趨近於準確,其實是你功力越高,這也屬於演員業務範疇。
澎湃新聞:你微博基本都是在分享你看的書,你看的戲這些東西,其中我印象比較深的有兩個,一個是你看太宰治《人間失格》的時候,你分享了:「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有時還被幸福所傷。」為什麼對這句話這麼有感觸呢?
吳昊宸:水瓶座唄(笑)。其實有時候文學能給你提供一個視角,目前我這個階段比較喜歡,在跟著情節和作者的筆觸度過一段經歷時,突然間他會給你一句話,這句話能突破你自己看故事的角度,他給了你另一個視角,而打開新的格局,這就會讓你印象很深刻。他也許是開闢了你從未有過的思維領域,也許是你本來就有,但從未沒意識到它存在的思維角落,被這句話所喚醒。
澎湃新聞:你覺得這個東西對你在表演上是不是會有幫助?
吳昊宸:我覺得對於表演來講幫助非常大。因為表演,說得玄妙一點,是一個人與另一個人靈魂的對話,要有足夠的養分,足夠的空間來容納它接觸它,那接觸的面越大越好。但這同時也會讓我在生活當中,可能會稍顯沉穩一些,內向一些。
《琅琊榜之風起長林》劇照
澎湃新聞:我可以把它理解為,你樂於拓寬自己感受生活的一些渠道和方式,然後把它呈現在表演裡面。但是你在拓寬這些渠道的時候,你更多的是選擇了一種偏私人的方式,比如閱讀。
吳昊宸:這種東西一定是私人的,除了特別私人的方式外,可能我覺得有一到兩種其他的方式。
澎湃新聞:一到兩種,這個是什麼?
吳昊宸:最明顯的一定是在學生階段,與老師的交流,是一種傳承的。還有一種就是與同好之間互相的切磋,這種成長。除此之外,我更多覺得是一個私人的過程。
澎湃新聞:那另外也是你微博,你說「娛樂時代,其實嚴肅往往被孤立」,觸發這個想法的點是什麼?
吳昊宸:這是我一個很真實的感受。我參加了一個朋友的聚會,大家都好久不見了,其中有個朋友就聊了些他最近工作生活上的感悟,他剛起個頭瞬間被淹沒,其他的人在聊趣事,講笑話,這一茬被迅速折過去了。第二次他想起頭,又被折過去了。能感覺到他當時其實是很孤獨的一個狀態,找不到人傾聽他,我其實一直想聽他講話,他也一直想表達,但卻一直被那些笑聲淹沒。
然後其他人說的什麼,我都沒記住。他說的幾個小事我都記住了。我想他還有很多話想要訴說給他的朋友,但是朋友們並沒有意識到。
所以我當時就有一個很深的感觸,晚上我寫下了「娛樂的時代,嚴肅往往會被孤立」。說起來我在那時候也沒有站出來講話,我都沒有說「你們都安靜,聽他說」。其實在那個氛圍裡你沒有辦法講。
澎湃新聞:有時候人會被那個氛圍給挾裹。
吳昊宸:當然。所以說為什麼我說,學習是一個私人的事情。因為你不會被裹挾,你的思考是獨立的,就不會受到幹擾和影響。
吳昊宸
澎湃新聞:今年你剛畢業,關於畢業有沒有一些感觸?
吳昊宸:畢業就是晃神。我現在都沒緩過神來。
澎湃新聞:那你最想念的是什麼東西?是做學生的狀態嗎?
吳昊宸:就是給你一個環境,讓你肆無忌憚的去玩你想玩的。你知道就是工作拍戲來講的話,你想遇到一個合適的本子還是蠻難的,是個雙向選擇。大學時你每天都可以做你想做的戲,沒人管你,你都可以幹。你不想幹了就不排了。你想排了,保證老師同學陪著你。
澎湃新聞:所以你對學生時代最懷念的東西還是這個。關於同學啊,校園時代的感情什麼的,你都沒有像對於一個戲劇環境這麼懷念嗎?
吳昊宸:中戲給了我理想,我在考中戲之前只是一股子念頭,就是想考上中戲。我覺得是一種緣分,否則你解釋不了哪來的那麼大的執念,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進去之前,你根本不懂戲劇,根本不懂表演,你根本不了解他的時候,你哪來那麼愛?是進去之後,戲劇學院給了我理想,給了我目標,我知道怎麼走,我知道怎麼活下去了。
澎湃新聞:知道怎麼活下去了,這句話很重。
吳昊宸:很重嗎?就是戲劇,給了我戲劇這一個事情。其實人不用多,給一個事就能活下去,這人最怕沒事。尤瓦爾·赫拉利(《人類簡史》的作者)不寫了嗎,無用階級馬上要誕生了。也許將來沒什麼事再需要你了,給你一個事兒你能活下去。戲劇就是這樣,我看著前輩們這麼走過來的,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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